早上5点半,伊敏河镇的街道很安静,空气有点清冷,拎着摄影器材上了杨哥的车。四辆SUV,15个人,到镇小区北头集合。下了车,大家见见面,认识的不认识的都彼此点头,微笑。同一个小镇,因为摄影,人们之间的距离感就成了稀薄的物质。
一路向北,50公里后,在鄂温克旗(旗:行政单位相当于“县”)锡尼河西公社前离开大路,拐进左侧小道,只容一辆车通行。5月的呼伦贝尔草原,远望还不见绿意,去年枯黄的草盖不住脚面,但隔一段路,就有成群的牛羊啃食刚冒出头的草芽。几户砖房,栅栏,草垛,在路边零零散散闪过。
经过北辉苏木(苏木:蒙语“镇”),远望苍茫无际的原野深处,一座孤山突起于草地之中。杨哥说这是辉河湿地的西博山,每年五月底六月初牧民要来这里祭山。我说会有很大的祭祀仪式吧?杨哥回道,你说的那是宝格德乌拉山。
伊敏镇向西,距离新巴尔虎左旗二百余里,距离右旗三百余里,宝格德乌拉山在两者之间。很近,可我却未曾一睹尊容。此山曾护佑成吉思汗转败为胜,被他命名为“圣山”(宝格德:蒙语“神圣的”。乌拉:蒙语“山”)。
多年以后遇大旱之年,众牧民曾在那里祈福,从此草原获得安宁,人畜兴旺。大家觉得灵验,每年阴历五月十三、七月初三,方圆几百里的牧民到山里祈求风调雨顺。有时走几十里见不到一户人家的草原,这几天内有千万人聚集山中。几百年来一直如此,是呼伦贝尔甚至内蒙古最纯粹的祭拜。
这个祭祀的俗约中,女人是不能上山祭祀的。
作为汉族女子,我自然是对这种习俗心中“腹诽”。可是虽在草原生活这么多年,对牧民的真实生活却知之甚少。在鄂温克旗的锡尼河两岸,是布里亚特人(蒙古人种西伯利亚类型)在中国的聚集地之一。我生活的小镇,虽然隶属于鄂温克旗,但主要居住者是华能伊敏煤电公司的职工。
下班的时候,穿着宽大袍子的蒙古汉子站在市场门口,在卖牛奶。他们住在几公里外的奶牛村里,早上四五点钟挤牛奶送到镇里,或下午现去草地抓牛挤了送过来,还是温热的。这是我一天里偶尔能见到他们的时候。虽然牛羊肉已经成了我两三天就要吃的食物,自己用炒米黄油砖茶熬的奶茶,也越喝越香,可我和牧民之间,仍是没有多少关联。
从伊敏出来40公里时,我们已经路过了“天下第一敖包”巴彦呼硕(蒙语:“富饶的山岗”)。这是离我最近的蒙族民俗地。
山顶一个大主敖包,12个小敖包。据说这是文化历史遗存最完整的敖包。公元前鲜卑人从嘎仙洞向西迁徙,就在这里祭祀过。每年农历五月十三日及鄂温克瑟宾节,都要在这里祭敖包。红遍全国半个世纪的电影插曲《敖包相会》,就是从这里传唱开的。今天见到的西博山,也是记忆中常听别人提到的,呼伦贝尔草原上为数不多的山名。
此时车窗外的西博山,没有山峰的料峭,没有山脉的延绵,柔和的弧度,如一顶带沿的盔帽,和平坦的草地衔接出一种奇异的视觉和谐。水泊和荒草把视线铺满,一直延展到山底,山的上部是略鼓起的深青色岩石层,下部覆盖着枯黄的植被,初春的晨光远远照过去,就像一条雾带环在山腰间。
这座山对我这个角度来说太遥远了,看不清细节。可是轻柔的晨光勾勒出的朦胧轮廓,有一种万物之间的寂然,似已等待至地老天荒。不知为了谁为了什么,只是说不出的隐隐的感动,一切皆可悯然,可温柔以待。
作者简介:
罗海燕:中国散文诗作家协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