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张靖华
不过,虽然袭击可能是短时间的,但它所造成的影响却不可低估。
这个影响,包括部分村庄的毁坏,同时也必然包括了对其它目标的破坏。宗教寺庙本来就是太平军重点袭击的对象,对民居纵火,就绝不可能放过村前的长宁寺。一般来说,太平天国战火焚毁的庙宇建筑,即便后期重修,其规模也很难达到原有水平。近年来,寺庙虽经重修,但规模大为缩小,往日的辉煌和历史,早已不复存在。
但历史的模糊,反而增加了长宁寺的魅力。江淮本是佛教昌盛的区域,柘皋一带有梁帝庙,全椒有龙山庙,据说都和梁武帝的行迹有密切关系。到唐代,佛教十分兴盛,敦煌写经中,记录庐州地区,有寺庙千座,僧众万人。这些繁盛的宗教场所,在战乱中多被破坏,再无痕迹。元明以来,虽然也有一些新的庙宇,但规模大大缩小。长临河民间很多村庄有将军神像和土地庙。将军神像不少有元代的风格,很多且有突厥石人的形象,估计也是元代移民所留下的信仰遗痕。至于汪神庙,更是明代以后从徽州移民北上带来的地方信仰。此外相对大型的寺庙只有老街的准提庵,但根据碑铭,其建筑似乎建于清代中期。
但长宁寺就并非如此了。它的名称特征明显,和长临河镇一样,都来自从青阳山流下的长宁河水。长宁河得名的原因并不可考,从这条河的北部尚有长乐集等地名来看,似乎是同一时期形成的美好名字。巢湖北岸地区的聚落,许多创自明代,如果长宁和长乐的地名都是明代形成的,那么长宁寺应该至迟也在明代就已建造。前些年,我在复建后的寺中和寺僧聊天,寺僧说:长宁寺在本地最为久远,过去极为繁盛。为了证明它的特殊,僧人特意让我看了他收集了旧寺的屋梁,上写着建于“吴赤乌二年”几个字。这个时间附会了巢湖地区的一个传说,据说三国赤乌二年,本地有一座城市巢州,发生了陷落,从而形成了巢湖。这个传说最早起源于《三国志》,后在《搜神记》等书中都广泛记载。在巢湖当地,“赤乌二年”具有特殊的文化含义,房梁上的文字,证明这座古寺在地方社会的认识中,具有历史起源的重要意义。
这种历史的起源意义和它曾经的繁盛状况,估计是彼此促进、合二为一的。本来,长宁寺所在的区域接近青阳山下。《元丰九域志》中曾记录合肥的几座繁华市镇,其中有一座“青阳镇”,正是坐落在这个地点。根据史料的记载,相对普通的集市,宋代的镇有两个特点,一方面,“民居不成县而有税课”,要有一定的经济规模,另一方面,“惟设官以镇防者,始得称镇”。当时青阳镇和巢县的柘皋一样,都是繁华的“官监镇”。这个繁华的小镇的痕迹,在寺门口一带有很多遗迹,文物部门曾在寺门口的周边,发现宋代建筑遗址和墓葬群,部分墓葬年代可达晋时。我在巷道中,也不经意捡到过一个丢弃的宋代魂瓶。寺门口村应该和早期的青阳镇有十分密切的关系。它很有可能是青阳镇被战火破坏之后,围绕镇中古寺而发展起来的又一个聚落。这个聚落以长宁寺为中心,但继承了青阳镇的繁华和历史。
假如这个推论是正确的话,那么在人们心中长宁寺的特殊意义,就很容易理解了。虽然古镇已成历史,但长宁寺代表了这个地区曾经的光辉岁月,它是长临河北部历史文明的象征。更进一步说,长宁寺,是我们得以认知本地区唐宋文明的钥匙。在得到更多的信息之前,我们尚无法知道,那座千年以前人烟稠密的小镇上,除了这座寺庙以外还发生过什么,又究竟留下过什么?在那个长宁和长乐的名称可能还没有形成的年代,长宁寺还叫“长宁寺”吗?会不会因为它坐落于在繁华的青阳小镇,因此有一个更美的名字,叫做“青阳寺”呢?长宁河是个有太多故事的河流,从它自青阳山上流淌下的那一天起,就给这片土地留下了太多的谜题。有些谜题再也无法解开。好奇的人们只能用神话传说来包裹这些历史遗迹,用这种方法把现实和根源联系在一起。
最忆是巢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