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喝酒,是为了保存住暖意,让它更浓一些。
冬天喝酒,总有个借口:劳累了一年,舒舒服服的喝上几顿,醉上几回,家人有个担待;一年未见的朋友相聚,以酒助兴,回忆往昔,喝大了回家,媳妇骂起来平缓一些;天寒地冻,来口小酒暖暖身,一年没赚几个钱,喝上一盅发泄下情绪,也算个理由。无论哪种,都属于冬天的情调,求的是热血沸腾或热火朝天。
春天喝酒,稍显寡淡。一年之计,万物复苏,哪怕你有再多的缘由,也得振作精神,该上学上学,该上班上班,为生计图个开门,为生活寻个门路。
这个时候,单纯的聚会没了借口,朋友们都各自奔走,偶尔相遇,聊聊数语,酒还没热,话头就已经转向了有什么发财的机会或是有什么升职的可能。酒,便成了佐菜的玩意,吃不饱,酒都没了味道。
前日与友人小聚,喝了一下午茶,出了一身的汗,肚子提出了建议:吃饭喝酒去。不肯向命运低头,却不得不为肚子下跪的我们,乖乖顺从肚子的召唤,两个人踱向小饭馆。
小饭馆是朋友所开,上下两层,上面住家,下面经营。我们两个人拉帘而入,又转身放帘。朋友的唯二员工——老母亲和媳妇尚未回来,他也懒得经营外卖,小饭店就成了我们两个独享的空间。
菜肉都是现成,朋友厨艺精湛,不大会功夫就炒出几道家常,切出几盘凉拼,炸出一盘花生,热热闹闹的摆了一桌。
两人坐定,开了一瓶白酒,朴素的光瓶玻璃酒,满满的倒了两杯。以前的我们,甚少喝白酒。一来嫌它入口艰难,辣喉呛嗓,二来白酒撑死分上一瓶,不似啤酒,转眼满地空瓶,显得颇有成就。哪曾料到,一向被我们视为中老年人专利的白酒,如今也成为我们的首选,一切显得那样的理所当然。
朋友喝酒,没那么多繁文缛节,喝的是个自然而然。几颗花生下肚,盐香满口,两人轻碰一下,先抿上一口润润,免得盐香味矫情,稍有不慎就在嘴里化作苦咸。
酒家就怕没人气,别看只有我们两个人,小酒一冲,满屋的阴寒立即退却,终于有点像屋外的春天了。说了一下午不咸不淡的话,此时在酒气的氤氲中,我和朋友终于又把话题转移到家长里短上来。
男人的家长里短,说白了就是抱怨。这些话只能说给酒友听,说多了,没人会觉着你墨迹,反而会拉近友谊。
作为安身立命的本钱,朋友的抱怨自然离不开他的小饭馆。本来还想着今年可以扩大些门面,招上两个服务员,也让老娘和老婆享受享受当“老板”的待遇,谁知天不遂人愿,如今怎么维持下去都成了问题。以外卖为主吧,赚不到钱,以堂食为主吧,怕是顾客会少上许多。朋友没办法,只能想着过一阵子彻底恢复正常以后,自己辛苦些,以服务附近的小区为主,自己送外卖。现在已经印刷了不少宣传单,就看到时候居民们买不买账了。
有来有往方为交谈。对于朋友的苦恼,我能劝说他的,只有让他把好食品关,既然做的是回头客的生意,哪怕成本高一些,也得保证饭菜的质量。朋友听后苦笑,猛得喝了一大口酒,说道:“你看看,这保证饭菜的质量本来就是应当的事情,即便你我认识多年,你也还得提醒我,可想那些陌生人,会有怎样的心理负担,放心吧,我做的东西,自己家人也吃,不会赚昧良心的钱。”
听他说完,我陷入沉默,喝掉了杯中的酒。
不知从何时,我们对于别人的信任,总是在若有如无间飘荡。朋友的小饭馆,用油讲究,用菜也从不买尾菜,即便是这样,哪怕他每道菜多卖一两块钱,也得和老顾客们解释半天,至于别人信不信,怕是不能尽如人愿。
想多了没用,再喝上一杯酒吧。我们把杯倒满,转移了话题,说些高兴的事。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所谓“高兴的事”只剩下了孩子,孩子的顽皮,孩子的学习,孩子的一切。
成人的心酸适合下饭,孩子的将来适合下酒。几杯过后,我们开始进入吹牛阶段。这个说,将来我肯定不去强迫孩子,他想做点啥就做点啥,只要是他有兴趣就行。那个说,等我将来有了钱,就带着孩子到处旅游,让他多开开眼……
小饭馆里逐渐喧闹,两个人的鼓噪就撑起了整个春天。外面不时有人探头张望,好像不相信门前挂着的“暂停营业”。
原来,春天的酒,真的有点苦涩,有些难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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