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康路位于青岛市市南区西部,18号位于西康路西头。
我家离海不远,现在离海远了一些,填海了。
小时候,写完作业经常到海边玩耍,站在海边望着远方暗绿色的薛家岛,浮想联翩,满怀神秘,特别想登岛一探究竟。
还有那神秘的“海牛”,一到雾天,就发出低沉的哞哞声,声音清晰却不刺耳,走到哪响到哪,好像在身边,又好像在天边。什么牛,嗓门这么大?您到底是何方神圣,平日吃住在哪里。问谁谁也说不清。
1965年,我们一家告别西康路18号,迁居银川。
那年我13岁,不懂留恋,带着“薛家岛”和“海牛”等一系列悬而未解的疑难问题,跟着大人说走就走了。
后来长大了,经常会想起一个永无答案的问题:当初我们要是不搬家,留在青岛,会怎样。
迁离青岛以后,曾先后3次回青岛。每次都惦记着去看西康路,去看住过的老房子。
4年前,和家人回青岛。下了火车,费县路,单县路,郓城路,直接奔向西康路。边走我边想,那幢简陋的两层旧楼肯定不复存在了。上次来就听说,要拆,希望不大但心存侥幸。
走着走着,奇迹果真就发生了,我家曾经住过的那幢楼竟然安安稳稳地展现在我们眼前,给了我们一个大大的想不到。
老楼,像一位历尽沧桑的龙钟老人,默默地看着我们。
走进低矮的楼门,只见楼道内黑暗狭窄,景象依旧,眼熟而又亲切。这里的住户不知换了多少茬,然而时过境未迁,我感觉就象进了时间隧道,历历往事就在眼前。
我们这次来,刚好巧遇现任房主在家,是一大惊喜。前两次来,家里没人。于是,我们赶紧自报家门说明来意。房主热情招呼我们进屋。时隔50年,我们又走进了曾经住过的房间,前任住户和现任住户终于握手会面了。记忆中的房子面积差不多有20平米,我们实地确认了一下,房子的使用面积是15个平米。房子方方正正,一门两窗。房子是阴面,一年四季不见阳光。
那时,每家一间屋,面积相同,集客、卧、厨于一室。锅台、“风掀”紧挨着床头,一家五六口乃至六七口共居一室,似乎并未感到“窄zhei巴”。窗户没有铁栏杆,门也不防盗。只有一个齿的房门钥匙各家相互通用,没有人担心“安全感”。一层楼十几户人家共用一个“茅房”,男女不分一律按先来后到行事,各家轮流打扫。
整个一幢楼二十几户人家,只有对门李阿姨家有一台“电戏”,就是那种古老的木盒子式的电子管收音机。人们穿着打补丁的衣服谈笑自若,倒是穿新衣服的人不自然。我的弟弟就曾为拒穿新衣未遂而泪流满面。
那时,粮食短缺,细粮更短缺,邻居之间还有相互借面粉的。记得邻居拿一个碗到我家借一碗面,然后用一支筷子把面粉刮平,过几天还的时候还是用原碗照原样还一平碗面粉。
我们楼对面的楼下把东头有一家,家里有一辆自行车,有时推出来,在院子里进行擦拭维修,然后就会有一帮男孩子好奇围观。在记忆里,那应该是整个18号院唯一的一辆自行车。
当时的西康路是砂土路,很少有汽车经过,但也十分忙碌。清晨,住在隔壁院子里的海军战士在马路上练习队列,练习刺杀,杀声嘹亮。战士收兵回营之后,工人师傅们开始在马路上摇动着简陋的工具纺制长长的粗粗的麻绳,专供渔船使用。傍晚,马路就成了孩子们的乐园。孩子们玩的项目还是比较丰富的:
1、踢一种用棉线缠制的球,模拟足球,男项。
2、弹蛋(tandaner),也就是弹玻璃球,男项。
3、踢“沙布袋”,不分男女。
4、跳绳,不分男女。
5、“跳房”,女项。
6、过家家,男女混合,幼儿项。
7、“骑马”打仗,男项。
8、打木头,男项,用劈柴砸劈柴,砸到马路牙子上面为赢。技高一筹者,抱一大堆劈柴荣归故里。技差者,用不了多一会就把家里的那点劈柴输光了,说不定回家会因此挨揍。那个年代,男孩在外犯错回家挨揍几率是比较高的,没有见过谁家的家长循循善诱。
9、那时候,男孩能推上铁环,弹上玻璃球,女孩能跳上皮筋,就算很高级了,许多家庭的孩子还玩不上。我曾拥有六七个玻璃球,但不曾拥有真正的铁环。我的铁环是自己用粗铁丝窝的,不好玩。
10、夏季,每逢下过雨,孩子们纷纷趟入路边浅浅的积水中玩耍,有点工程技术细胞的孩子就地取材用沙土垒坝修桥,垒好了塌掉,塌掉再垒。
11、另外,还有男孩玩的单腿斗鸡(扛拐)、女孩玩的拾波勾等。
总之玩的项目很简单,很简陋,但很快乐。
那时候的孩子课业负担很小,课程少,作业少,没有辅导班,家长管治少,玩耍的时间多。玩的时候,大小孩只要把小弟弟小妹妹看住别丢了,就行了。当时,许多家长对孩子的期待就是三个快一点,快一点长大,快一点上班,快一点挣钱。
院子临街有一道墙,我们一帮男孩经常爬到墙头上来回行走,说是为了练习胆量。男孩们除了走墙头,还自觉苦练爬树,结果我从树上掉下来造成左小臂骨折,出了个大洋相,爬树的事也就半途而废了。
我们院子隔壁是海军的修理所,修理车间把头的窗户就正对着我们院子,我们一帮男孩没事就隔着窗户玻璃观看海军战士保养维修高射炮,分解组装。他们穿着藏蓝色的夹克式工作服,领口处露出一道一道的海军衫条纹,身边是昂扬挺拔的高炮。就觉得这些解放军叔叔海棒海精神海威风了,用现在的话说,酷毕帅呆了。
记得突然有一天,西康路的房顶上墙头上大树上空地上都站着人,有人敲锣打鼓摇旗呐喊,有人挥舞着条帚竹杆木棍之类的东西随声附和。原来是全市统一行动,有组织有计划地驱逐被列为四害之一的麻雀。只见麻雀们在空中惊恐万分,不知如何是好,有些耐力差的飞累了就从天上径直掉到地上,被人类活捉。还有很多麻雀因人类的坚决阻挠而无法着陆,只好掉到海里一死了之。
再后来许多年,麻雀们被平反昭雪。
当年大跃进,城市里也成立人民公社,西康路属于哪个公社,我说不清,但家家户户都必须到公共食堂吃大锅饭的事,我还记得。母亲虽然是家庭妇女,全职在家操持家务,到了钟点也得率领我们去排队吃食堂。
好景不长,生活困难时期到来,食堂关闭。自家饭还得自家做,干饭吃不起,几乎顿顿都是菜糊糊。一听到勺碰锅底的声音,三岁半的妹妹立刻就急得连哭带喊,高呼自己还没吃饱呢。妹妹说肚子疼,母亲说上医院看看吧,妹妹说喝点红糖水就好了(当时红糖极为宝贵,白糖干脆见不到),我们就知道这是妹妹耍小聪明。现在妹妹已于三年前荣升为姥姥级,小聪明早就不耍了,可遇事儿犯急的小特点却一直还在偶尔。
许多事转眼就忘,然而对于西康路上的一些陈年琐事却总是信手拈来,历久弥新。
4年时间过去了,又想去趟西康路,可眼下走不开。
西康路不会消失,就是不知道那幢老楼还在吗?
最新消息:有热心青岛网友发信息发照片告诉我,那幢老楼还在,住户全部搬出,楼已封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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