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乎上曾有一个话题曾引来无数人围观:
我们究竟要不要逃离自己的舒适圈?
留下来,是安逸与舒适,同样,也是一成不变的生活;离开,虽是充满未知,但同时也意味着无限的可能。
就像鲁迅笔下的娜拉,她逃离家庭后,面对她的结局究竟是什么,百年来众说纷纭。
当年,鲁迅先生就曾预言过:她要么堕落,要么回来。
讨论至今,关于娜拉的出路,都是一个无解的命题。
但在曹禺笔下,“娜拉”的故事却被活脱脱地演绎了出来,甚至更为现实直接,也更触目惊心!
这个关于“娜拉的后传”出自于曹禺笔下的《日出》。
《日出》,1997
今天故事的主人公,就来自于这出戏剧,她叫陈白露。
如果说《雷雨》中的繁漪的悲剧来自于她身上半新不旧的思想,那么陈白露的悲剧就来自于她的精神分裂。
作为五四后的“第二代女性”,毫无疑问,陈白露要比繁漪“幸运”得多。
其实,陈白露不是她的本名,她原名叫竹均。
一个清爽大方的名字,就跟她的人一般,落落大方、亭亭玉立。
她虽出生在乡下,但好歹也是书香世家出生。
那时的她,天真烂漫,就像我们每个人年少时,对于生活都有着无限美好的憧憬。
“我喜欢太阳,我喜欢春天,我喜欢年轻, 我喜欢我自己。”
此时的她,是躲在父母庇荫下的花朵,开得恣意盎然。
然而,生活总是残酷的。
家道中落,让她的命运发生了巨大的转折。
为了生存,她只得走出家门,自寻生计。
此时的她,依然是个骄傲的人:不靠亲戚、不求助朋友,抱着“走了就走了,走不了就死去”的态度孤军奋战。
这样的一种态度,在当时的社会可算是一种“壮举”了。
一个妇女,单枪匹马地走入社会,实属难事。
漂泊中的她,义无反顾地爱上了一位诗人,文学的魅力敲开了她对于爱情的金锁。
然而,当她进入到婚姻后,理想便慢慢被平凡的生活侵蚀了。
她想到自己的生活还是如同父母一般,只是从农村乔装偷渡到了城市。
那些倔强和洒脱瞬间灰飞烟灭,她需要挣脱这种囹圄。
她需要一种连自己都不清楚的自由,她希望成为滚滚红尘中一朵奇妙且不安稳的鲜艳花朵。
于是,她开始利用自己的美貌开启了另一种生活方式。
接下来,便是“娜拉出走后的结局”了。
她一个人从家里头闯了出来,演过电影,当过红舞女,后来成为了一个颇为名气的“交际花”。
住在高级宾馆,整日穿梭于舞厅和公馆之间,混迹于各种上流社会中。
成天与她打交道的,不是富商巨贾,便是颇有权势地位的人。
灯红酒绿的生活逐渐磨平了她的棱角,她开始自我放逐、浪荡,逐渐地从竹均成为了“陈白露”。
我们是随着方达生的脚步而重新认识陈白露的。
他从千里之外的乡下来到这个繁华的大都市,只见到陈白露的第一眼,他便震惊了:
“你已经不再是从前那样天真可爱的女孩子了,你变了!”
是的,陈白露变了。
此时的她,住进了奢华的宾馆中,辗转于有着各种畸形陈设的休息室里,流连于各种高级聚会。
她越来越爱打扮、爱跳舞、爱社交......
方达生希望带她离开这个堕落的深渊。
可只一句“你有多少钱?”,就吓住了方达生。
她不愿再从这场酒池肉林中出来了。
她需要钱、舒服的生活,在这场由金钱构筑的世界里,她再也出不来了。
她知道的,作为一个交际花,或许她也会落得像“翠喜”一样的下场。
翠喜,是一个老去的“陈白露”。
但陈白露又与翠喜不同,她受过教育,自尊心强,又好面子。
她不甘心忍受这样的生活,却又不得不接受这份命运的安排。
所以她只得无数次地暗示自己:
“我没有故意伤害过人,也没有把人家的饭硬抢到自己的碗里。我弄来的钱是我牺牲我最宝贵的东西换来的。
我的生活是别人心甘情愿来维持的,我对男子尽过女人最可怜的义务,我应该享受女人的权利!”
陈白露的这番话,让我想到张爱玲在《半生缘》中的曼璐。
父亲离世后,家中一贫如洗。
身为姐姐的顾曼璐,不得不牺牲色相做舞女来养家糊口。
她们一方面迷失于纸醉金迷的生活,另一方面却又不甘于沉沦于此,内心深处总有一丝隐隐不安。
正因为陈白露还有一丝内心的良知,所以她不甘心沦为他人的玩物。
在当时那场无言诉说的黑暗境地里,陈白露一再失望,最后只得选择了自杀。
“梦醒了却无路可走”,这不得不说是一种悲哀。
23岁,原本是花一样的年龄。但陈白露却选择了自杀来结束自己短暂的一生。
作为一个高级交际花,她似乎拥有旁人艳羡不来的富贵,今后能选择的道路似乎也很广,为何走向了极端?
陈白露不是没有出路的。
她的第一条路,是跟她的青梅竹马达生结婚。
可她拒绝了。
她不是不了解这个人,而是方达成能带给她的,无非是她早已厌弃的过去。
几年前,她跟一位诗人离开了繁华的都市,但日子久了,激情褪去后便只剩一地鸡毛。
经历过这么一段可怕的婚姻后,陈白露看开了。
所以她干脆堵死了这条路,拒绝了方达生。
陈白露的第二条路,是与一个银行家继续保持暧昧关系。
但他们的交往不过就是一场权贵的附庸,当银行家破产的时候,他们的关系也自然消亡了。
一个人成长的过程中,最大的天敌并不是别人,而是自己。
第三条路,是陈白露选择与一个海归博士结婚。
他有钱有地位,这是谁都渴望的理想结婚对象,但用现在的话来说,这人,就是个典型的“利己主义者”。
他仗着自己留过洋,开口闭口都是“我简直不习惯说中国话,我觉得说英文方便多了。”
更渣的还在后头呢,这人留洋回来后,还抛弃了为他生了三个孩子的太太。
他对原配妻子的态度让陈白露心寒,也就更不可能去嫁给这样的人了。
这第四条路,就是陈白露继续做她的交际花,流连于一场又一场富贵之间。
最后年老色衰时,成为翠喜那样的悲剧人物。
然而,残酷的现实告诉她,这几条路于她而言,几乎每条都是绝路。
她终于知道,仅凭美貌和能力就能在那个社会中走出一条路来的想法,是多么地幼稚可笑。
这个社会不是为她那样的人准备的。
对她而言,这其实根本是无路可走。
鲁迅先生曾说,人生最大的痛苦莫过于梦醒了却无路可走。
陈白露亦然。
读完这个故事的时候不免想问问陈白露:
“竹均啊,人生若能重新来过,你会跟着达生一起决绝地离开吗?
外面是太阳,是春天,若这安眠药未服进去,你还会逃回属于你的“竹均时代”吗?”
陈白露的一生或许太过苍凉,回顾她这一生的抉择和考量,每一步都像是在刀尖上跳舞。
读《日出》这个故事,总让人在心底有几丝隐隐不安的情愫。
像是对陈白露的惋惜,又似乎是对自身的叩问。
哪怕此刻我们多想大喊着叫她同达生一起走,去拼一拼,去看看前面有无光明的前途。
但我们都明白,这是荒唐的。
我们必须要明白她,才能明白《日出》,才能明白曹禺先生想怒吼的一句“时日曷丧,予及汝偕亡”。
必定要如此,才能从枯燥的压迫与反压迫当中,见出一点灵魂的光辉。
“太阳升起来了,黑暗留在后面。”
在那个繁华如转眼云烟的时代里,许多人被裹挟着往前走。
陈白露也是如此,她一直渴望的远方,是个从未到达过的海市蜃楼。
爱情应该是一种平等的关系,当它被高度物质化的同时,也就变得满目疮痍、尸骨无存了。
陈白露的悲剧足以警醒每个人:这个世界上从来不会有人成为你永远的靠山,最好的安全感便是将自己活成一座山。
一个人可以不成功,却不能不成长。
愿所有在路途中迷惘徘徊的人,都能找寻到自己的出路,活成一道属于自己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