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老屋的故事

2019-06-09     红河资讯圈

脱落的土基墙,开裂的方砖,歪斜的台阶,破损的壁画,沉闷的门声,屋檐下筑巢的小燕子……,老屋印象深深地烙在我的脑海里。我家老屋在红河南岸迤萨镇安邦村,是一幢坐北朝南的两层中式四合院。据说,建好几年后,我祖父才出生,祖父生于1918年,老屋迄今已一百多年了。


老屋在建盖时考虑较为周全,为了防盗抢,一层没有设计窗户,在房屋的转角处和大门两旁置有明、暗枪眼,人可躲在屋内打伏击。四周石脚是用方正的青石砌成,既坚固又美观。为了防火攻,二层外面不裸露一根木头和椽子,出檐是用砖头层层叠加砌成的。窗户不大,均朝东南方向开,夏日的风可顺势进入屋内,人在里屋可尽情享受丝丝凉风。西北面没有窗户,冬天刮的西北风就很难进入,人在屋内就会觉得暖和,故有冬暖夏凉的特点。

从大门走进老屋,要经过一组由四扇门构成的屏风,屏风常年关着,只有家里遇到红、白大事时才开放。平时就从两面侧门出入。进入天井,抬头就能看到正堂上面“陇西堂”三个行书大字,据说是李姓的郡望,相当于堂号。三间正房的左右各有一间耳房和相对应的小天井。正房左右的厢房二楼与倒座二楼相连,中间有木质走廊连通,俗称走马转角楼。

室内装潢均采用对称式布局,字画是精心绘制的,格调高雅,造型简朴优美,色彩淡雅成熟。内容涵盖爱国、忠君、重义、孝道、处世、农耕、山水等,可谓雕梁画栋,古色古香。如果静下心来慢慢品味鉴赏,可以学到很多知识。听曾祖母讲,房屋刚建好时,家人十分珍惜和爱护,担心烟熏字画,晚上照明不准点明子(有油脂的松木)火,冬天不准烧柴烤火,点灯只准用马灯或有罩子的灯。

在二十世纪六十年代,要破除“四旧”(即旧思想、旧文化、旧风俗、旧习惯),彩绘字画属于旧文化必须破除,眼看保不住了,父辈们巧用扫帚蘸石灰浆在字画上刷上厚厚的一层,才没被铲除。但随着石灰的脱落字画的颜料也随之脱落,现在只能用依稀可见来形容了,要想恢复原貌已不可能。

百年老屋历经多次变故,发生过很多动人故事。听老人讲,江北建水业租匪首——孔开甲垂涎江南迤萨赶马生意人的富有,早有抢劫之意,于1925年冬月,纠集众匪在迤萨叛徒的引领下,分东、西两路人马抢劫迤萨。东路经斐脚渡口过江,从小寨街进入抢劫迤萨。西路由三家渡口过江,突袭安邦村伺机进攻迤萨。因安邦男人多数出国经商,女多男少,未提前设防,无力组织有效抵抗。村民见土匪人多势众,手拿刀枪且来势凶猛,就纷纷逃往山沟及躲贼洞躲避。马德福等数人被土匪追赶至悬崖边,无路可走又不甘受辱,率众跳崖,马德福当场摔死,其他人也摔得头破血流,惨不忍睹,土匪轻易攻下安邦村。大本营就设在我家老屋内,在此发号施令,肆意抢劫。家里黑漆金边的八仙桌成了土匪杀猪砍肉的案板,家里没来得及转移的一头大猪成了土匪的盘中餐,值钱的东西也被洗劫一空,整个屋子被弄得杂乱不堪,乌烟瘴气。土匪被赶跑后,家人回家看到被抢劫后的狼藉样,大哭了一场。



1950年早春的一天夜晚,一阵急促的枪声打破了宁静的夜晚,枪声过后,听到有人敲门,我父亲当时才八岁,在祖母的催促下,跑去开门,门一开就进来几十个全副武装的人,一个带队的径直找到祖母并彬彬有礼地说,“大姐,我们是解放军,是来剿匪的,不要怕,不会伤害你们的”。一家人悬着的心,才得以落地。当夜,解放军就在我家楼上宿营了。

第二天上午,解放军爬上房顶向对面关帝庙内投掷手榴弹并开枪射击,我们才知道土匪躲在庙里。战斗一直进行到下午,庙里的土匪没动静了,解放军以为土匪已被歼灭。就从屋后挖墙进入。不料一颗子弹从里面射岀,击中一个解放军战士,年轻的战士光荣牺牲。其他战士不顾个人安危一齐冲入庙内,把负隅顽抗的土匪全部消灭。这天小股土匪虽然被歼灭了,但老屋里的战士心情都很沉重,因为他们失去了心爱的战友。

第三天黎明,祖母起床后发现楼上一个人影都不见了,这么多解放军战士到哪里去了呢?原来,解放军为了不扰民,趁着夜色悄悄撤离了。祖母以为平安无事了,就把孩子们叫起来做事,突然,一声巨响,一发炮弹重重地打在老屋上,震得老屋摇摇晃晃,紧接着又来一发,两发炮弹爆炸后散发的烟雾弥漫整个老屋,祖母惊魂未定,颤巍巍地自言道:“死啦死啦,今天活不成了”。她透过烟雾仰望屋顶的两个大窟窿,看看被吓哭并蜷缩在屋角的不满十岁的四个孩子,再想想在国外经商几年未归的丈夫,恐惧、无助、凄凉之情油然而生,眼泪忍不住簌簌往下掉。突然,一声枪响打断了祖母哀伤的思绪,枪是从大门打进来的,来人很强势,根本不听家人的叫喊,也不容你去开门,子弹打到厢房内,溅起的石块飞溅到祖母的脸上,弄得她满脸是血,最后大门被打烂,闯进来的是镇上来的联防队武装人员,看见屋内只有孤儿寡母,没有为难家人就走了。



二十世纪五十年代末,老屋接纳了一家新房客——白姓的彝族人,听说他们家的土掌房被拆,木头用去炼钢铁了。这一住就是二十几年,我童年深深的记忆里,留下了这家人的热情、善良和友爱。我们两家虽然来自两个不同的民族,语言交流有一定的障碍,但相处得十分融洽,相敬如宾,共同面对困难,共同分享幸福与快乐。按辈份年龄排序,以叔伯兄弟姐妹相称。年龄最大的两个老人我亲切地喊:“小脚阿奶”和“大脚阿奶”。他家搬离已经30多年了,但一直保持着亲戚般的关系,应验了我“小脚阿奶”做祷告时常常念叨的一句话:好人相逢,恶人远离。

二十世纪七十年代中期的一天,安邦大队长来通知我家:要安排四十多个栽电杆的民工来我家住,叫我家无偿提供房间,我家毫无怨言就接受了。原来红河县兴建小河底电站,架设电站到县城的高压输电线需栽大量水泥电杆,当时没有大型机械设备,栽电杆只能靠简易的胶轮车、绳索和人力来完成。来人是些年轻力壮生龙活虎的哈尼族和彝族小伙子。老屋又焕发出昔日的朝气。这些人对我家人十分友好,工余时间会来跟我家人聊天,看到我们干重的体力活时,就会马上来帮忙。对我特别关心,有点好吃的会悄悄塞给我,有个叫勒周的小伙硬把我拉到他家过哈尼年,回来时还送我几个鸭蛋和一只小鸡,至今我还心怀感激。

二十世纪八十年代,改革浪潮席卷神州大地,人民生活水平得到很大提高,新生事物不断涌现,缝纫机、收录机、电视机等电器相继进入家庭。记得我家购买14寸黑白电视机时,正值播放电视剧《霍元甲》,街坊邻居到老屋里看电视,整个屋子挤满了人,要想找个好位置看清楚点,就得早早来候座位,不然只能站着看了。老屋人气达到了空前顶峰,真是枯屋逢春,那情景我还记忆犹新,那热闹场面现在回忆起来还有点激动。



命运多舛的老屋饱尝百年沧桑和风雨洗刷,已是风烛残年,物是人非。但它依然顽强地伫立着。它笑过也哭过,热闹过也孤寂过;它见证了朝代更替,时代变迁和社会进步;它洞察人情世故,人性的真善丑恶。我在维修老屋时,常常会跟已故工匠对话,会揣摩先辈的心思,会假设古人想法,当然这都是些可笑之举。但老屋的一砖一瓦都编写着逝去的故事,承载着人们的梦想与希望。老屋是幸运的, 2003年被县级文物部门定为“重点保护民居”。从此,老屋成为官民共同保护的对象,祝愿老屋千年不倒,老屋故事源远流长。

文/图:李乔定

来源:人文红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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