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在梦中，妈妈走了，灯火通明，来来往往的人很多，却不见妈妈，我四处寻找，大声哭喊……
想想，妈妈这一辈子……
外公为躲避战争，逃到一个小山村，独门独户，过着自给自足的生活。妈妈是家里最小的，有外公外婆的疼爱，哥哥姐姐的庇护。按农村里的说法，吃粮不管事，无忧无虑。
妈妈在16岁时，嫁给了我爸爸，从独门独户的小山村，突然间到几百人口的公社所在地的村庄生活，她适应不过来。那个连吃饭都成问题的年代，人人过着节衣缩食的生活，而妈妈，显然是茫然的，手足无措。
孩儿不嫌母丑，多少年后，想着那个年代的妈妈，她的生活能力，就像个小孩。
近几年，远房亲戚看见我，问起我妈妈的近况，我说妈妈多年前就去天堂了。亲戚一阵唏嘘，说我妈妈其实是个好人，没有心计，要说她算计别人，是不可能的，只有……
妈妈在出嫁时，算是风光的，有一扇大红油漆漆的大衣橱，在我记事时，大橱已是别人家了的。一位堂叔结婚，没有新大橱，堂叔的妈妈把她自己的旧大橱和我家的新大橱换了，送了一只大公鸡给我家。
小时候，我是妈妈的跟屁虫。看着家里没有米下锅了，妈妈就去借米，但她又不好意思空手去借，拿了我刚穿过一个星期的新棉袄到了一户人家，说是那件棉袄就送给她家女儿穿了。我是个小孩，根本没有能力阻止妈妈的行为，只有看看。以此仿效，妈妈变着法儿，拿着家里的东西，换回借回能吃的食物，有些究竟是借的换的恐怕妈妈自己都搞不清，拆了东墙补西墙。爸爸经常在外搞副业，也无法知晓家里的一切。
一位表姐说，小时候到我村里做客，就喜欢到我家吃饭，因为别的亲戚家都是吃蕃薯饭，只有我妈妈给她白米饭。我妈妈拿出家里仅有的米烧了给她吃。而后，我们只有眼巴巴看着别人家有蕃薯饭吃，我家连蕃薯饭都吃不上了。
一个早晨，妈妈用饭盒装了一盒白米饭，让我送给在田畈里耕田的爸爸吃，爸爸问我早饭吃过没有，我支吾着说不出话来，爸爸放下赶牛的毛竹梨侠，拉着我的手一起走回家。揭开锅盖，一看锅里就是一锅汤水和蕃薯，没有几粒米饭，爸爸很生气的对妈妈说，知道家里没有米了，应该把那一盒饭和蕃薯一起煮，一家人一起吃蕃薯饭，要是他不回家，孩子们还不要都饿肚子？
一次，爸爸出门搞副业之前，到谷柜里拿稻谷碾米。爸爸刚巴拉了寸把厚的稻谷，发觉不对劲，下面竟然是一件蓑衣，拿起蓑衣，下面是蕃薯丝，蕃薯丝下面是一些石头。爸爸震惊了，发怒了……
长此以往，家不像个家，妈妈走了，爸爸带着我兄妹仨，艰难过着日子。当时家里穷得无法形容，厨房里只留下一口烧菜的平底锅，床上只有一床奶奶结婚时的黑不溜秋的棉絮。
后来，农村土地责任田开始包产到户，爸爸辛勤劳动，勤俭持家，培养我兄妹读书。大嫂结婚没多久，邻居提着一只茶壶对我嫂子说，那只茶壶是她和我妈妈一起买的，我妈早把茶壶送给谁都不知道了，她家的茶壶还好好的。我嫂子轻声说，婆婆虽然不持家，儿女都聪明持家。嫂子没有一句说我妈妈的不是。
前两年冬至前几天，我也梦见过妈妈，就是没有说上话。我走在老家后山菜地边，看见送信的邮递员，问他我妈妈在哪里，我找不到，他说他会带我去找。我跟在邮递员后面，在老家墙角转弯处，看见妈妈拎着干粮袋，一闪走进老家大院……
作者：春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