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以前,泉州新门外的曾林村,有一座大洋楼,用了最好的设计与材料,甚至连家具、厨具都是随着轮船漂洋过海来的。
然而时间流逝,现在洋楼周围来了许多“邻居”:砖瓦房、大工厂……洋楼埋没在钢筋丛林里,四周的水泥路也开始日渐拥挤。
在城市的喧闹声中,有人开始怀念洋楼。这些人曾走过田埂,远眺过洋楼,怀念它当初高高耸峙在四里八乡的威风模样。洋楼的主人们操劳奔波,也曾叱咤风云。我们探访洋楼,回望这个陈姓家族的百年历史。
从印尼“运回”的洋楼
目光透过树木,看围墙内的洋楼,颇有南洋风光。85岁的主人陈尔富,穿着一件印尼式的,深咖啡色花衬衫,正站在门口等着我们。
历史上远赴海外谋生的泉州人很多,“出门赚大钱、回乡起大厝”的并不鲜见。陈家的民居始建于1936年,耗时一年多完工。洋房楼高两层,坐南朝北。
泉州华侨历史博物馆文博馆员梁春光引我们看,民居分前后相连的两座楼。中间以天桥相连。前楼平顶用木材架空成四面,可以排水,架空层前设有出口,出口前廊上有花朵装饰。主体洋楼正立面两端呈半圆形凸出。通高水泥圆柱柱头、木质百叶窗和铁窗窗花精雕细琢。楼房外壁周边装饰着涡卷、花叶、几何图形。
陈尔富告诉我们,占地四亩多的地块,其实工程只完成了主体部分,也就是原计划的四分之一。盖洋楼时聘请了两位师傅,分别建造左右对称的两部分。主人的意图很明显,让师傅比试比试营造技艺,获胜者可以拿下工程剩下的部分。
要知道,这在当时可是很诱人的大工程呢!所以乍一看仿佛洋楼左右对称,其实主人看来,右侧建筑细节呈现起来更灵动些。
房间内的陈设也很让人惊叹:大小不同的铁床,高大的座钟,成套的印尼风格的藤木椅、茶几、饭桌、梳妆镜,甚至是成套的锅子、盆子、肥皂盒……这些历经八十多年依旧如新的器物,是整箱整箱从印尼运回的。
不仅如此,当年建造洋楼的水泥、砖瓦等家装材料,也都是从海外船运到安海港,再由人力不计成本地运到曾林来的。遗憾的是1937年洋楼刚竣工,日本发动了全面侵华战争。负责为家族营造基业的陈启紫返回印尼,继续营造洋楼的计划就此搁置。
在数十年的时间里,陈氏洋楼是四里八乡最壮观的建筑之一。泉州历史文化中心理事许月才犹记得,童年时徒步走过田埂,大老远的便可以望见那高耸的精致的洋楼,那里有许多人可望而不可及的西式生活。
兄长此生未再回国
陈启紫是被家族“选中”,回国打理营造洋楼事务的代表。陈家人知道,幕后支付主要费用的,是他的二哥陈启志。
启志和启紫,都是陈大霄的儿子。陈大霄早年与家中兄弟五个,一同下南洋打拼。二弟陈大谦最早发迹,创办的“谦记”经营咖啡和糖等印尼土产,成为泉籍的印尼富商之一。陈大霄家族的兴起,是在“谦记”之后。启志和启紫也从事咖啡与糖类的生意,逐渐在印尼有了影响力。
陈家兄弟长大成人后不分彼此,由启志为主在海外打理生意,启紫回国张罗家中事务。并带回弟弟启才,准备日后留在家乡看守基业。启才正是现在洋楼的主人陈尔富的父亲。陈尔富出生在1934年,在洋楼动工前出生。他的成长经历和这座洋楼密不可分。
陈尔富说,启志虽然是幕后出资者,但没有再回到泉州,亲眼见一见家乡的洋楼。
他不计较人们把兴建洋楼看做是弟弟启紫的功劳。而启紫也在曾林社区不远处建了一座“启志桥”,以哥哥的名字命名,方便人们出行。当地的紫岫小学,也是兄弟俩的功劳之一。
长幼有序,长兄为父。这样的传统也刻在洋楼上。陈尔富拿出民国时期土地房产所有证的复印件,上面写的大厝的主人竟然是一位女士——陈尔富的大伯母。原来长兄早逝,陈家便尊长兄嫂为家中管事的人。她从大厝落成起,就在里面住了三十多年,甚至连“房产证”都写成她的。
第一任“华侨县长”
陈启紫做过一件轰动一时的事:响应号召,参加第一批印尼华侨回国观光团。他亲身感受到祖国社会主义建设速度,就抱定回国的决心。1953年将印尼生意清盘,携家带口返回祖国,并担任晋江县侨联主席、晋江县副县长。成为新中国解放之后,晋江县第一任华侨身份的县领导。
据说上任后,陈启紫将副县长每月的工资105元,悉数捐给侨联作办公经费。他还将自己从印尼带回来的资金投入福建华侨投资公司,任晋江地区募股委员会主任。
了解到侨乡人民文化生活十分枯燥,他便发动华侨、侨眷投资兴办文化活动场所。泉州中山南路侨光电影院、石狮华侨戏院,以及晋江、石狮灯光球场,就是在陈启紫的倡导和促进下建成的。
泉州侨光电影院,落成于1955年,建筑面积2100平方米,拥有座位1195个, 建筑具有俄罗斯古典建筑风格和样式。进城“看‘侨光’、吃‘远芳’”,是当时泉州人最高级的享受。
在家外,他是人们敬慕的华侨县长,但在家中陈启紫却是和蔼的长辈。他会给家里的孩子们发糖果,也会用家后面种植的咖啡树结出的咖啡豆磨咖啡,和孩子们分享。
洋楼在城市建设的洪流中留存了下来,高新技术园区的建设也为它专门拐个弯让了路。洋楼前方有大埕,西侧有护厝。东侧和楼后有大片的空间,作为花园和菜地。
陈家人说,老咖啡树是从咖啡种子长成的,他和洋楼年纪差不多,也该有八十多岁了。
前两年修整地皮时,老咖啡树被砍掉了些。可春风拂过,老树的枝头又冒出了点点新叶,正如当年洋楼兴起时的那份生机与希望。
来源|花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