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连城
《南方车站的聚会》,优缺点都很明显,不喜欢的人会不喜欢,而喜欢的人会很喜欢。
看这部电影,需要一个适应期。
导演具有强烈的自我风格,算是警匪片类别,但它并不太像一部正规的警匪片。
男主角胡歌,在这部电影中演了一个“坏人”,一个被城市遗忘,肮脏之中的,犯下了杀警察的罪,警察怎么可能饶了他。
一场猫捉老鼠的游戏开始了。
区别于那些各种精妙设局的猫鼠游戏,这部电影的猫和老鼠都没有其他电影中的那么聪明。
老鼠疲于奔命,猫如无头苍蝇般地毯搜索。开头偷车贼们骑电瓶车盗窃,后面警察们伪装成电瓶车黑车主搜索,形成互文,充满黑色幽默。
不过,想要看精彩花哨的警匪戏的,请到此打住。
它是一部城市化浪潮中的小人物电影。
开始,我看到胡歌的时候也有不适应感。
因为他长得漂亮,太“正”了!
我们之前讨论过“正小生”这个名词,差不多就是在影视剧中担任谈情说爱正义凛然的男主角的演员。
长得漂亮,身形修长,帅气,往往属于上层阶级(即使不是,最终也能通过努力达到上层),而且具有文艺气质——总之就是女人一看就会爱上的那种男性。
胡歌正是有着这样的配置。在这么多年里,从《仙剑》到《猎场》,他一直在扮演这样的角色。
而这一次他挑战的角色周泽农,则是一个与他的“正小生”形象完全相反的角色。
他出身底层,是市井之人,平时也不工作,和一群混混偷电瓶车。而且还是这群混混里的老大。
除了是小偷里的老大,他坐过牢,抛家弃子,已经多年不见老婆孩子了。
这是一个被边缘化,被社会抛弃的,深陷污泥的小喽啰,小配角。早在电影的开头,就已经写好了他毫无光环的结局。
这样的角色,我们想象中的应该是这样的:
或者应该让廖凡来演才对。
正义帅气的胡歌,而且是观众那么熟悉的胡歌,演这样的一个角色,是极大的挑战。
我们在看电影的时候,也明显地感受到了这种不适感。
同样的不适感,还存在在桂纶镁身上——一个文艺女,在这里演陪泳女(失足女)。她与周遭的环境有点格格不入。
乃至导演不断让桂纶镁垮下来,垮下来,桂纶镁觉得自己已经垮到了地上,导演还在让她垮。
不过,我觉得,选择胡歌与桂纶镁,是导演想要表达一些观众的思维习惯并不是准确的。
我们已经习惯了好人像个好人,坏人像个坏人。底层的坏人必须丑、土、坏,顶层的好人必须帅、美、好。
这是我们常用的看待世界的方式——二元论。
我们常说:看到这张脸,就知道是个坏人。这是上帝视角,是先入为主,很可怕。
选择胡歌,是让观众们对周泽农这个角色更复杂,憎恶的同时又产生莫名的同情,而不是用简单的好与坏进行二元对立。
看电影的时候,我在想,胡歌应该去演警察,廖凡应该来演这个逃亡的犯人。看完后想想,如果这么换,那么这部电影就变得简单了,变得平庸了。
廖凡演坏人,那大家就会认为他是个坏人。无法产生更多的复杂的情愫,那多没意思!
廖凡的演技自不必说,只是他的外形决定了他对坏人角色的可塑性。
胡歌选择这个角色,也是要有勇气的。
因为这个角色和他本人的气质以及以前的戏路相差太大了,而观众对他又是相当熟悉。他要为这个角色付出很多,钻研很多。
如果演得好,那么满堂喝彩;如果演不好,那会遭到很多人的嘲笑与谩骂。
很多“正小生”演员在选择角色的时候,往往会选择与自己气质相近的角色,但与“正小生”相近的角色大多存在于偶像剧中,稍微有点深度的电影,往往没有“正小生”的地盘。
要突围,就一定要打破自己原有的形象与戏路。
其实,近几年胡歌也一直在做这种尝试。
《你好,之华》中,他客串了一个底层家暴男,留了胡子,头发也弄得乱糟糟的,观众统一的感受是——他不像一个底层家暴男。
在这部《南方车站的聚会》中,胡歌还是不负众望地完成了这个角色。
在语言上,《南方车站》中全程用了武汉话。
好的台词功底,对于角色的塑造是非常重要的。胡歌这个角色,如果没有方言加成,肯定没有现在这么好。
为了更好更快地掌握语言,胡歌要求剧组所有武汉人都要和他用当地方言交流。胡歌说,每一位当地的群演都有可能是他曾经的语言老师。
这些年来,胡歌一直在努力。
为了演好周泽农这个角色,胡歌专门上街体验生活,还给自己做了环卫工人的衣服。期间,他被路人问:“你有没有扫地的时候看到过一张病历卡?”胡歌说:“我不是负责这一片的,你去问下别人吧。”
在接下周泽农这个角色之前,胡歌有将近两年没有接过戏。自己到底要成为一个怎样的人?一个明星,还是一个演员?胡歌选择了后者。
成为一名演员,就要摒弃之前所有的利益、光环,所有以前唾手可得的东西。
《南方车站的聚会》是他第一次真正担任大银幕作品的大男主电影,片中占据了70%的戏份。
这么重要的一部戏,胡歌的粉丝们为他众筹。胡歌却让粉丝退款,不需要用这种“特殊的方式制造盛世假象”,更希望粉丝们买票进入影院观影。
“演技好不好,作品行不行,我自己负责和承担,赢要光彩,输不丢人。”
胡歌就是这样,凭借着“我什么都不是”,把自己变成了周泽农,也心甘情愿地想要跟着角色一同赴“死”,向死而生。
胡歌“死”过一次。那次车祸,让他有了更多关于人生的思索,在我看来,“毁容”的胡歌比以前的胡歌,更有魅力,也更好看。
“其实成为一名演员以后,我每一次走进影院,看到墙上的电影海报,我就想有朝一日自己主演的电影的海报也可以挂在影院的墙面上。今天我带着这部电影回到了自己的家,我的梦想成真了,包括我的父亲、我的家人在一起,大家那么多人一起在这里见证这一时刻,我非常的开心”。
祝福胡歌。
《南方车站的聚会》2个小时的片长,优点与缺点同样明显,还带点沉闷,但仍然是当下最能代表中国电影希望的国产电影之一了。
昆汀就是看到这部片子,高兴得手舞足蹈,直说电影非常出彩。
国外媒体大赞其“stylish”,风格突出。
如果说导演刁亦男的电影《白日焰火》讲的是过去,那么这部《南方车站的聚会》讲的则是当下,讲的是即将被大城市CBD所侵蚀的“城中村”的故事,一群鱼龙混杂的人,在一个名叫野鹅湖的地方发生的凶案故事。
电影的英文名:the wild goose lake,就是野鹅湖的意思。
南方车站的聚会,讲的是发生在南方某个城市的故事,电影刻意模糊了具体城市,但从演员们的方言中,可以感知到这个城市其实就是武汉。
武汉,因其在城市发展过程中的混乱,在多年前被称为“中国最大的农村”,武汉话则一直有一股“江湖气”。
在电影中,上海人胡歌和台湾人桂纶镁都操起了武汉话,“大哥”是“拐子”,“傻瓜”是“苕”。这充满地域特色的方言,给电影的文艺基调上增添了一股匪气,也给这两位文艺气质的演员蒙上了一层“土味”面纱。
这部电影中,所有的角色都是抽象的。
胡歌的周泽农,是个偷电瓶车的贼,他的出身,他的家世我们一概不知,只知道是个偷车贼,有一个老婆一个儿子。一群混混晚上飙车偷电瓶,看上去很威武,但实在有点好笑。
因为在那些帅气的警匪片里,贼们哪里会骑电瓶车啊,至少得是摩托车起步啊……
周泽农是个抽象的绝望的人。在这个充满了肮脏与罪恶的城中村,他的兄弟被人割了脑袋,自己被猫眼猫耳兄弟打伤。逃亡路上打死了警察,成了警察追捕的对象。
而他接下来要做的并不是逃亡,而是牺牲。作为一个底层的将死的人,他想的是如何将自己的死亡利益最大化。
所以,我们得到了与以往的警匪、黑帮电影很不一样的体验——一群偷车混混,平时大哥大哥地叫,隔三差五叫个陪泳女,看上去特别拽,特别潇洒,而现在为了30万赏金打破头。
这是现实。
而周泽农,在这个时候发现自己的命值30万元。
周泽农在与混混的追逃戏中,他骑的电瓶车闪着耀眼的红光,生怕追他的人看不见似的,相当黑色幽默,但同时也是一种无奈。这种无奈,贯穿全片。
桂纶镁演的刘爱爱也是一个没有背景的人。
她怎么成为陪泳女的,她的气质与其他陪泳女是多么格格不入,其他陪泳女都要留长发让自己显得妩媚一些,她则是男孩子一样的短发头。很少说话,却被安排去做这么重要的事情。
一切都模糊不清。
杨淑俊,周泽农的妻子。与周泽农分开多年。至于他们是怎么分开的,怎么完全不往来的,都没有交代。而杨淑俊的弟弟,又为什么一直跟着周泽农偷窃,也不得而知。
有趣的是,演杨淑俊的万茜,之前与胡歌在《猎场》中演一对欢喜冤家。在这部中,两人名为夫妻,却没有一次对手戏。
从主角到配角,电影都没有刻意强调他们的外貌,都是面目不清、模糊的人。
他们可以是任何人,剧情被逃亡、金钱、暴力、性推着走,没有过去,没有未来。只到世界这么一遭,是被遗弃以及自我遗弃的一群人。
周泽农与刘爱爱,一个偷车贼,一个陪泳女,与大多数的观众相当遥远。在潮湿、血腥、逼仄的空间里,无言,又暧昧。在缓慢的推进中,最终让观众产生共鸣。
整部电影像一个梦。
叙述像梦。
故事线被剪破,闪回式的回忆充斥着全片,回忆也不按照时间线排列,而是通过角色的处境来回忆推进。
画面像梦。
电影中有几处亦真亦假。一处是桂纶镁走在城市未来广告画前,人渐渐融入背景画面中的大城市里,然而人是真的,大城市是假的。城中村的人,梦想着有一天融入大城市,开发区却迟迟不动工,怎么也不能真正走进大城市里。
一处是马戏团中的花瓶姑娘。胡歌(周泽农)投币后她唱歌——是个投币娃娃;马戏团的人大骂她,她停止唱歌——看上去像是个真人……这一幕细思恐极。
还有一处是胡歌在破败的房子里看着墙壁上贴的旧报纸,无限放大,清晰,快闪而过。报纸上写的是北京西直门血拼的旧案,是梅艳芳的报道。
死亡是一张密不透风的网,紧紧缠绕着他。
暴力像梦。
《南方车站》可以说是近年来大银幕上映的尺度相当大的电影。其暴力场景,怪不得昆汀要高兴得大笑了。
对于电影暴力美学爱好者来说,雨伞杀人一场戏实在太出彩了!
而绳索割头一出戏,虽然不是首创。《黑金杀机》中皮特死的那一幕至今难忘,刘慈欣在《三体》中更是激情澎湃地描述了如何用纳米线割开一艘行进的游轮……第一次在国产电影中看到,也是心头一惊。
诚如导演自己所说,他追求的是“疯狂的理性,而不是理性的疯狂”。疯狂之下,留着给观众们慢慢解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