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奖又赚钱,“蛆虫电影”何以创造奇迹?

2019-08-21   暴娱

近几年,日韩影片在戛纳电影节上大放异彩。

去年,五次提名金棕榈的日本导演是枝裕和,凭借《小偷家族》首捧大奖。

《小偷家族》于上海电影节放映时,民间抢票抢到地暗天昏,甚至还传出“一张《小偷家族》换上海一套房”的趣梗。

同样是去年,韩国李沧东导演用一把丧火点燃村上春树的书页,将戛纳场刊史上最高分纳于《燃烧》

那时,距棕榈叶已仅几步之遥。

实际上,在《之后》、《哭声》、《小姐》、《燃烧》等片的提名冲击后,韩国拿下首座金棕榈是迟早之事,唯一论题不过是“谁来拿”。

这不,短短一年答案便已揭晓。

最擅长创造奇迹的奉俊昊,再一次成为了韩国影史上的新奇迹。

《寄生虫》

金棕榈向来是影迷们的免检标签。

正如《小偷家族》的金棕榈效应般,韩国拿下金棕榈的消息坐实后,国内影圈再次被“一叶”激起千层浪。

一时间,《寄生虫》成了无数影迷的年度期待之最。

此前,西宁FIRST影展先是确定引进,后又取消放映,让嗷嗷待哺的影迷们饿穿了肚皮。

以至《寄生虫》初出网络资源那几天,相关兴趣领域内少见地掀起了一股小众狂欢。

全网影迷聚焦于它,找完“生肉”又寻字幕,与屏蔽机制顽强搏斗。

为求早看一秒,努力颇多。

长久以来,影迷们常常会说:

能得奖的片子大众不爱看,票房高的片子又拿不到奖。

由此,甚至还延伸出了一系列的“观影鄙视链”。

然而,《寄生虫》的“特殊”之处,正在于与不同观众间的高度适配。

作为一部类型片,《寄生虫》在故事内核、结构编排、布景运镜等专业范围中的独到与考究,足以降服眼光犀利的戛纳评委们。

通过“窗户”表现出的贫富对比

而作为一部金棕榈影片,其对普罗大众的吸引力之强,也反映在了举韩少见的千万票房上。

如此成就,对于奉俊昊这位类型片导演中的佼佼者而言,依旧是职业生涯上的一大突破。

这样“两手抓”的成功,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手捧“金棕榈”的主演宋康昊与导演奉俊昊

实际上,《寄生虫》所设计的是一个“既现实又不现实”的故事。

现实在于,贫富差距,社会现状。

穷人之穷。

金家,是一个位于韩国社会底层的穷人家庭。

父母二人在家待业,哥哥高考四次落榜,妹妹也没钱上补习班。

他们有多穷呢?

一大家子人,只能蜗居“半地下室”。

房间一半在地上,一半在地下,比纯地下室好一点,比普通公寓又差得远。

每天晚上还总有路边醉汉往自家窗边撒尿。

遇见泼洒杀毒剂的车子刻意不关窗,借此杀死家中满桌爬的蟑螂。

不仅阴暗潮湿,有时还脆弱到不堪一击,一夜暴雨就能将房子彻底淹没。

马桶就算修得再高,也压不住从地下翻涌而上的粪水。

常年住在这里,人身上会带上一股由厨余臭味、地下霉味混合而成的“穷味”。

无论如何洗刷、伪装也去不掉。

味道区分了阶级。

因此,即使这家穷人通过扮演、伪装,逐渐蚕食了富人家庭,却依旧无法成为真正的富人。

一场意外频发的暴雨,便可以将那件山寨金衣冲刷得一干二净。

大俯拍镜头下,一切伪装褪去。

这时,观众再看仓皇窜逃的穷人家庭,仿佛俯视着无所可归的灯下“蟑螂”。

富人之富。

朴家四口,是富裕善良的代名词。

别墅门口的路是蜿蜒而上的曲折坡道,令人只能抬眸仰视。

踏进家门,映入眼帘的先是葱葱郁郁的庭院。

转角再转角,才能走入著名设计师设计的别墅,欣赏艺术性大于实用性的豪华装潢。

再大的暴雨,家中小孩也可以在庭园中驻营玩耍。

因为连露营帐篷都是美国产的,质量过硬,绝不会渗水。

斥重金请家教,培养大女儿的学业,以及小儿子那子虚乌有的艺术细胞。

在请管家、司机来提高自己的生活质量上,也绝不含糊。

而由于熟人牵线,贫穷的金家儿子意外得到了来朴家当家教的机会。

以此需求为跳板,精明的穷人家庭得以步步侵入,最终成功全员驻入朴家,完成“寄生”。

穷人想要依附富人而富有,看似感激,却也无法抑制心底的嫉妒仇恨。

富人依凭穷人而生活,看似友好,实际对他们毫不关心,随口评判。

于是,两相冲撞,矛盾一触即发。

这是《寄生虫》中既现实又极富社会性的部分。

另一方面,影片又有着许多“不现实”。

其中最甚,即为过于聪明的穷人过于愚蠢的富人

一场场的背稿表演,一次次的熟人介绍,轻松而黑色幽默的,穷人就这样一点点寄生富家,鸠占鹊巢。

如此极端的简化设计,显得藏于“现实”中的那些戏剧性转折更为顺滑流畅。

而这种剧情节奏,正是优秀类型片所必需的。

此外,影片中段突如其来的大反转,更是为故事掺入了一丝魔幻现实的味道。

正所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半地下室”外,竟还有着“地下室”。

现实逻辑上的“不合理”,意外成就了这份反转的突如其来。

从建筑垂直空间中透露出的秘密,也成功将人物间的阶级关系用空间结构艺术具象化。

再配以其间的破局思维、以及优秀的运镜摄影,影片表达效果自然更上一层楼。

地下室跟拍镜头

因而,作为一部类型片,《寄生虫》的艺术亮点满溢。

其视听考虑,空间设计,台词编撰,以及剧本结构的细致度,都达到了极高的艺术标准。

韩版“穷生奸计,富长良心”

另外,影片对于画面对比的着重表现,把贫富相差之苦体现得淋漓尽致。

对于穷人而言足以摧毁一切的雨夜,在富人眼里却换来了次日的晴朗。

一边是被淹没的半地下室,另一边则是庭园上欢欣阳光的生日宴。

影片对于“石头”这枚象征性隐喻,自头至尾的工整对仗处理,也可谓是饱含匠心。

这块能够“带来运势”的石头,是金家割舍不掉的贫穷烙印。

赠送它的人,也是金家儿子最为向往、事事模仿的对象。

贯穿全片的“石头”


“寄生虫”赶走“寄生虫”的隐喻镜头

在类型片的合理戏剧化下,艺术效果中的“不现实”又被顺畅地带过了。

艺术效果对逻辑性的柔化,以及通俗叙述对故事性的增色,在《寄生虫》中达到了微妙的平衡。

这样的杂糅方式,被奉俊昊运用得炉火纯青。

也因此,《寄生虫》才实现了奖项与票房的双赢。

1加1大于2,大约便是如此。

即使已经完成了如《杀人回忆》般优秀的类型电影,奉俊昊却依旧在不断尝试,并且稳定进步。

最终,集大成的《寄生虫》助他在戛纳完成了堪称华丽的蜕变升级。

如此光彩,乃是充分积累后的必然。

《杀人回忆》剧照

不过,如今再细细看来,从《小偷家族》到《燃烧》,再到《寄生虫》……

这几部被戛纳垂青的亚洲影坛佳作之间,似乎都有些微妙的联系。

对于贫富差距、社会边缘的聚焦描写,他们一部不比一部少。

《燃烧》剧照

1997年,同样荣获金棕榈的日本电影《鳗鱼》,出自导演今村昌平之手。

片中主角位处社会底层,徘徊于人间边缘,意图寻求一份悲苦而仁慈的自我救赎。

自今村昌平而起,这类典型的“蛆虫电影”成型并问世。

到了《小偷家族》,片中“蛆虫”便成了互无血缘关系,且为社会所遗弃的偷盗家庭。

他们抱团取暖,相互拯救,演绎了一出最朴实的亲情故事。

、而丧诗般的《燃烧》,虽然全面艺术化了贫富阶层差距,提出“小饥饿”(物质)与“大饥饿”(精神)的概念。

但处于存在边缘的女主角,还是被这份“差距”轻而易举地消灭。

他们都是不同又相同的“蛆虫”,趴俯于社会边缘。

奉俊昊镜头下“蟑螂”般的穷人家庭,亦是如此。

日韩电影风格各有千秋,特色鲜明。

虽表现形式不同,也的确共存着亚洲电影的独特细腻感。

这份饱受喜爱的浪漫现实,细致而入微的别样凝视,即为亚洲电影的一大优势所在。

对于我们而言也是一样“天时地利”,且从未缺乏。

首部戛纳获奖华语影片《侠女》(1970)

1993年,陈凯歌《霸王别姬》夺得华人第一座、也是唯一一座金棕榈。

此后数年,张艺谋、王家卫、姜文、杨德昌、侯孝贤频频亮相戛纳,葛优、梁朝伟则相继称影帝。

那时的中国电影光芒万丈,耀眼璀璨。

而今冲击戛纳之势虽盛不如前,却也没失了希望。

2009年,《春风沉醉的夜晚》获戛纳最佳编剧奖

近年国产类型片之光《我不是药神》

去年日本捧金,今年韩国摘叶。

亚洲的细腻与悲悯,再次赢得了全世界的目光。

对此,中国电影不会泄气,更不能再停滞。

相信在未来,我们也将看见中国电影再捧金棕榈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