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多少年不用储存大白菜了?n多年了吧。现在超市、菜市场里蔬菜有的是,南方的北方的,甭管价格如何,想吃啥菜只管去买就是了。
以前的记忆里,北京冬天来到的标志不是落叶不是寒风,也不是爹妈硬给套上粗得扎人的厚毛衣,啥时候看见“菜站”支上大磅秤,门前堆满大个的荆条筐,三轮儿和自行车排了一溜儿,大人孩子站成一大片的时候,就意味着冬天真的快要到了。
买冬储大白菜是那时候入冬的基本准备工作,很隆重的一件事:从各级政府到各级菜站,从各个单位到各户人家,到了这个时候总有一周左右的时间要放下别的工作,集中力量完成“冬储菜”这个任务。学生们还好点,大人们上着班招呼一声“我得买冬储大白菜去”,拔腿就可以走,当头等重要工作嘛,这理由让别人很难不同意。
各家买白菜也是全家总动员,妈妈去排队买菜,爸爸借来三轮车或者推着家里的自行车,一趟一趟把好几百斤菜运回自己家。孩子们下课放学,放下书包就得跑出去给大人帮忙,或者帮着扶自行车,或者扎着小胳膊往家里抱白菜,楼上楼下院里院外,一点儿不觉得累,高兴着呢,满头大汗小脸红扑扑的。
菜抱回家,得把破帮烂叶剥了,在把最外边这层菜叶晾干点儿才能码垛。码垛还有讲究,有的家是一层菜头朝外一层菜头朝里的放,据说这样白菜耐放,不容易烂。真的?我从那时候就怀疑到今天我还怀疑,有空隙不更容易烂吗?后来不折腾大白菜了,也懒得深究。有的家是用报纸裹了再码垛,还有的家不管菜头朝那边,只管一棵挨一棵一层叠一层的码放。其实来说,保存大白菜的办法各家有各家的高招,垛菜也有不同的办法,,只要大白菜能存住,不腐烂,就行了。
大街小巷,墙根檐下,阳台楼道,阶梯窗台,甚至平房的房顶上,到处都是绿色,满眼都是白菜。我还记得大院食堂的房前屋后,用大卡车拉来几十车的大白菜,几十个人围着白菜转,剥帮的、码菜的、用帆布苫盖的,有说有笑不亦乐乎。那大白菜堆的,不是白菜墙也不是白菜垛,简直就是白菜山!男孩淘气,总以爬上白菜山为乐,一群吸溜着鼻涕的调皮蛋趁着食堂的人忙做饭的时候一拥而上“爬山”玩。白菜山不好爬,没抓没踏的使不上劲,脚底下出溜一滑,手里下意识一拽,有时候就能把苫布给揪下来,哗啦啦带下几十棵大白菜摔在地上。食堂的人听见了看见了,手持笤帚墩布扎扎呼呼追骂出来,惊得一帮孩子四散奔逃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看看身后不见追兵,凑拢回来又是一阵疯笑:“走,回去接着爬山去!”
然后就是吃大白菜了,当家菜啊, 中午是它晚上是它,今儿是它明儿还是它,炒菜是它剁馅儿还是它!天天吃月月吃,吃腻了吃吐了也得吃,除非你不吃菜。当然还是有点小调剂的——萝卜,“红萝卜、绿萝卜,萝卜丸子萝卜馅儿,焖萝卜丁熬萝卜块,拌萝卜丝炒萝卜片,萝卜缨子编小辫儿!” 我曾经唱过的顺口溜,到现在还记得。
某年入冬的时候,我们班下午第二节课没上,操场排队,班主任率领着走到离学校不远的一家宾馆,“有任务”。那宾馆高级啊,有着当时很雄伟的大楼,出来进去都是小轿车,顶不济也是“小上海”,门前还有哨兵站岗,看上去神秘莫测。没让我们进宾馆,我们被领到围墙外的小马路边上,墙边照样是长长的、高高的“白菜墙”。一位胖胖的的解放军叔叔和气地大声对我们说,宾馆接到了紧急的任务,需要大量的白菜,他们自己人手不够,所以“请小同学们来帮帮忙,按照我做的样子,把这些白菜都剥成这个标准”。说完居然抬手还给我们敬了个礼。不用上课已经心中窃喜,解放军叔叔给敬礼让我们“受宠若惊”,太客气了,不就帮点儿小忙嘛——冲啊!一群半大孩子扑上了白菜墙。
剥白菜是啥标准呢?如果大白菜分三层的话,人家宾馆只要最里边的三分之一,其余的三分之二呢?扔了。孩子们的破坏能力是可以想象的,一棵壮硕的大白菜落在手里,三把两把就给撕巴得面目全非,最里边的嫩菜放到大筐里,剥下来的菜帮子也没舍得就这么扔了——必须砸在同学的脑袋上或者塞同学脖领子里!于是小马路上不时的就是一片哄叫一阵追闹。这是男生,女生老实,抱着一棵大白菜斯斯文文一层一层地剥,越剥越细越剥越嫩直到见了最里边的嫩黄的叶子,举着欣赏一番,瞅瞅没人看见,直接掏出白菜芯儿就进嘴了,紧抿着嘴唇偷偷嚼。
过路的人看见我们把好好的白菜都随手剥在地上,脚踩手抡的胡闹,瞅着实在心疼,停下脚步弯腰拣菜叶,边拣边骂:“怎么不学(xiao)好呢?好好的菜就这么糟践?真他妈的败家子!”
现在回头想想啊,确实太糟蹋东西了,太不尊重别人的辛苦了,该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