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历史的女人——第1086期）
上世纪二三十年代的上海滩出了不少名媛或者交际花，她们构成当时中国最前沿城市的一道靓丽风景，成为这个东方明珠的永恒话题，如一瓶珍藏多年的老酒，越老越醇；或者如张爱玲笔下的一缕“沉香屑”，越陈越香。
在诸多名媛中，有一位很特别，她出身高贵，风华绝代，堪称上海第一名媛。她曾与徐志摩的妻子陆小曼齐名，曾为徐志摩的前妻张幼仪当过模特，曾被政界要人宋子文热恋，一生两次嫁人，却越嫁越穷；然而她却越活越幸福，越活越美丽，让众多名媛羡慕不已。欲知此女是谁，有何传奇人生，本期分解。
（一）贵养出来“名花”
比如是一朵名花，它的形成必须有两个条件，缺一不可。其一是，要有名贵的品种基因，如果是一棵狗尾巴草，怎么着都开不出牡丹；其二是，要“贵养”，如果把一株牡丹扔沙漠里，它照样开不出美丽的花朵，而且很快便会枯萎。
名媛也是如此。比如唐瑛，她之所以能成为曾经的上海第一名媛，就具备两个必须的条件。先看家世。她可不是一般意义上的交际花，她出自名门，而且这个名门并非老朽的没落贵族——如果是那样，这朵花就难以“贵养”——是“新贵”，仅有“贵”的基因是不行的，必须贵而且富。
唐瑛之父唐乃安是清政府获得庚子赔款资助的首批留学生，也是中国第一个留洋的西医。他回国后在北洋舰队做医生，后在上海开私人诊所，很快成为上海滩的一位名医。他专给当时的上海大家族的人看病，整日周旋于上海的名流权贵之间，因此唐家的家境十分富足。
唐瑛的哥哥叫唐腴胪，他与赫赫有名的宋氏家族的第一传人宋子文是亲密好友，他们曾一起到美国留学。唐腴胪毕业于美国哈佛大学，归国后，任宋子文的机要秘书。当时的宋子文已经位高权重，是国民政府的财政部长。
做为一位名门闺秀，比其兄唐腴胪小11岁，1910年才出生的唐瑛，可谓是含着金钥匙出世，一生下来就掉进蜜糖罐里了。她绝对是“贵养”出来的。
先说吃。唐家的饮食极为讲究，厨师就有4个：仅做点心的厨师就三个，一对扬州夫妇专做中式点心；还有一个厨师专做西式点心；当然还有一个是掌勺大师傅，专做大菜。医生出身的唐乃安对吃要求非常严格而讲究，每一顿饭都会按照合理的营养进行搭配，甚至会精细到几点吃早餐，何时用下午茶，晚饭几点开始，不准丝毫马虎。
具体到唐瑛，更是讲究得不得了，一切都是按照贵族小姐的标准要求的。比如吃饭过程中，不能玩弄碗筷餐具，不能边吃边说话；汤要是太烫，也不能用嘴去吹，得让它自然放凉。
再说穿。唐家专门养着一个裁缝，此裁缝也专门跟唐瑛一个人做衣服。她穿的自然是上海最前沿最时尚最考究的服装。比如CELINE服装，LV手袋，FERREGAMO皮鞋，即便是一双绣花鞋，也得两百大洋以上的。而且她的眼光颇高，即便是最新潮的服装，她也要让私家裁缝进行改装，改成最别具一格的。她有10个描金箱子，里面全是名贵衣服；她一天至少要换三次衣服，比如早上穿短袖羊毛衫，下午穿旗袍等。
化妆品更不用说，几乎全是高档进口货。在那个大部分人只知道雪花膏、花露水的年代，唐瑛已经用CHANEL（香奈儿）NO5香水，CD口红，连香水袋都是CHANEL的。
“瑛”者，玉光也。唐瑛天生丽质，相貌出众，她身材苗条，五官精致，且有着一种西洋的风情，艳丽多姿。她还嗓音甜美，多才多艺。自小就进行过严格的家教，不仅传统的琴棋诗书画，样样精通，而且还通宵音律，对戏曲特别是昆曲十分擅长，还对西洋的钢琴、舞蹈等十分喜爱。唐瑛还被父亲送进上海教会贵族学校——中西女塾（张爱玲就读过的圣玛利亚女校前身）学习，所以她还擅长英文，简直是中西合璧，具备一切名媛的素质。
总之，唐瑛出身贵气，又被贵养，不想成名花都难。唐瑛的父亲又深受西方文明影响，唐家是基督教家庭，所以女孩子地位相对较高。唐瑛1926正式进入交际圈，完全符合16岁开始社交的西方规矩。
当时上海有个杂志叫《玲珑》，整天鼓励女性要学会社交，并且把唐瑛当成“交际名媛”的榜样。一次，英国王室来访问中国，唐瑛过去表演钢琴和昆曲，尽显风流，各大报纸上都登了她的大幅玉照，风头盖过了王室。
（二）同陆小曼齐名的上海名媛
当时唐瑛是和陆小曼齐名的名媛，因为开始陆小曼在北京，唐瑛在上海，一时有“南唐北陆”的说法。不过二人还真有不解之缘，后来陆小曼到上海发展，二人联袂上演了一曲曲经典的名媛“神话”。
1927年，在中央大戏院举行的上海妇女界慰劳剧艺大会上，17岁的唐瑛和已经大红大紫的24岁的陆小曼，联袂登台演出了昆曲经典剧目《牡丹亭》。唐瑛反串演出公子柳梦梅，陆小曼饰演杜丽娘。戏中，陆小曼轻摇折扇的妙曼，唐瑛走台步的风姿，简直珠联璧合，相得益彰，一时被传为佳话。
唐瑛不仅擅长昆曲，还精通京剧，她曾和陆小曼同台演出《玉堂春》，当时徐志摩也被应邀上台，当然只能演个“红袍官员”给她们跑跑龙套。
唐瑛最惊艳的一幕来了。1935年秋，在著名的卡尔登大剧院上演了整部英语版的传统经典戏剧《王宝钏》。当时扮演薛平贵的是沪江大学校长凌宪扬，唐瑛当然饰演女一号王宝钏。这是中国演艺界用英语表演传统戏剧的开天辟地第一次，引起了巨大轰动。当时唐瑛出众的扮相，流利的英语，圆润的声腔征服了整个上海滩，使她在众美女明星中脱颖而出，大红大紫，成为旧上海的一道永久浓烈的沉香。
唐瑛不仅跟著名诗人徐志摩的爱妻陆小曼有过“亲密接触”，而且跟他的结发妻张幼仪也有不解之缘。1926年，上海开了一家名叫“云裳”的服装店。不久，上海女人皆以穿上“云裳”的衣服为傲。“云裳”有两大创举，第一是把当时世界最流行的服装款式引进到中国，第二是首次使用模特展示衣物。
而“云裳”的创办者正是徐志摩的前妻张幼仪。她被徐志摩抛弃后，没有失去生活的勇气，而是自我创业，干得风生水起。她在上海创办的“云裳”一时风靡上海整个服装界。那时她为了找一位美女当她的时装模特，也是费尽心机，找了不少上海滩的名媛，她都不满意。可当她见到唐瑛后，立马被唐瑛的气质所倾倒，毫不犹豫地聘请她成“云裳”的首席模特。自此唐瑛更加风光。
后来唐瑛又演了著名的话剧《少奶奶的扇子》，当她穿着曳地长裙在百乐门炫丽登场时，一刹那日月无光！她的每个华丽的转身，都张扬而奢华，无不倾倒众生。
唐瑛成了百乐门的常客，她优美的舞姿和甜美的嗓音征服了无数名门子弟。其中就包括大名鼎鼎的宋子文和孙中山的秘书杨杏佛。
（三）被宋子文热恋的绝代佳人
大家都知道，宋子文曾苦恋过上海的豪门闺秀盛爱颐，当他被盛家掌门夫人，盛爱颐的母亲拒绝后，他也曾对唐瑛热恋过。
唐宋两家还真有着不解之缘。唐瑛的哥哥唐腴胪给宋子文当秘书时，两人来往密切。当宋子文到唐家来时，顺理成章地结识了风华绝代的唐瑛。而且是一见钟情。然后，敢爱敢恨性格张扬的他便开始对唐瑛猛烈追求，他用了20多封炽热的情书对唐瑛进行狂轰滥炸。宋子文虽然长唐瑛16岁，但当时的宋子文被认为是世界上最有才、最成熟、最英俊、最多金、最多权的男人，唐瑛自然也抗拒不了。
不过这段恋情还是以失败告终。原因是唐瑛的父亲对政治很反感，本来对儿子从政就很不乐意，所以就对掌上明珠唐瑛横加干涉，让女儿放弃宋子文。不过面对春风得意、前程似锦、风流倜傥的宋子文，唐瑛也不是说放弃就放弃的。是一场唐家的灾难终结了她和宋子文的这一段姻缘。
这场灾难当然是政治带来的。1931年2月，老蒋在南京中央军校扣押了国民党立法院院长胡汉民，引起了两广地方实力派的强烈不满。不久两广通电讨蒋，另组国民政府。当时，号称“暗杀大王”的抗日志士、斧头帮帮主王亚樵，被两广方面利用，去刺杀老蒋，但没有成功。1931年7月，王亚樵得知国民党财政部长宋子文在上海的行程后，就决定到上海火车站行刺他。
当时宋子文和秘书唐腴胪穿的都是一身白色西装，戴拿破仑式礼帽，只是宋子文空着手，而唐腴胪却夹着一个公文皮包。当他们在众人的簇拥下走出站口时，王亚樵手下的刺客误将穿白色西装的唐腴胪认成宋子文，因而集中火力一齐向唐腴胪开枪。结果宋子文逃过一劫，而年仅32岁的唐腴胪膀胱上中了多发子弹，不治而亡。
为此，宋子文对宋家极为内疚而且特别感激，此后对宋家十分照顾。但也因此，他彻底失去了唐瑛。因为唐父失去了一个儿子，再也不能让女儿陷入政治的漩涡之中。宋子文也终于下定决心，不再扰乱唐家的生活。唐瑛也不得不放弃了宋子文，只是她的小抽屉里，还一直珍藏着宋子文写给她的那二十多封情书。
（四）一嫁富商，失去自我
与宋子文分手后不久，唐父很快给唐瑛订了桩婚事，对方是宁波“小港李家”、沪上豪商李云书的公子李祖法。不过当时苦恋唐瑛的还有一位很有身份的人，他就是孙中山的秘书杨杏佛。当然杨的家世不如李祖法显赫，而且他同李祖法也是好友，这让他十分纠结。这时又是徐志摩出面解决了此事，因为杨杏佛也是徐志摩的朋友。
当时徐志摩还只是对陆小曼苦恋，还没有真正追到她。徐志摩请朋友即著名画家刘海粟组织了一场大饭局，邀请了陆小曼母女、陆小曼的丈夫王赓、杨杏佛、李祖法和唐瑛等人。席间，刘海粟以反封建传统为话题，大谈人生、爱情和自由恋爱，以其三寸不烂之舌说服王赓放弃了陆小曼，也说服了杨杏佛退出对唐瑛的追逐。
于是唐瑛很快便嫁给了门当户对的李祖法。刚开始她的生活确实是富足而惬意的，她仍维持着交际花的无忧无虑的生活，继续风光无限地出入百乐门，做着一位潇洒的名媛。
可时间一长，问题就出来了。唐瑛的丈夫李祖法是一个喜欢安静的人，他留法归来后，当了水道工程师。他不喜欢交际，自然也不喜欢自己的妻子总是出入社交场合，终日过着翩翩起舞的生活。特别是，他们的儿子出生以后，他要求妻子在家相夫教子，做一个管家婆。
可这样的生活令唐瑛感到失去了自由，失去了自我。于是她要反抗。1937年，当儿子李名觉6岁时，唐瑛终于同李祖法离婚。离婚后的唐瑛，并没有因此黯然失落，反而在社交场上更加的如鱼得水。
（五）再次嫁人，越嫁越穷越幸福
不久之后，唐瑛遇上了在友邦保险公司工作的容显麟。容显麟是广东人，他虽然比起宋子文，或者李祖法简直就是穷人，但他性格活泼，爱好广泛，骑马、跳舞、钓鱼等无所不能，也是个文艺爱好者，两人一见如故，很快结为良缘。
当然容家也并非寻常之辈。容显麟的叔叔容闳就是中国近代著名的教育家、外交家和社会活动家。他曾组织了第一批官费赴美留学幼童，是中国留学生事业的先驱，被誉为“中国留学生之父”。
唐瑛和容显麟在新加坡结婚之后，就去美国游历，这对追求自由的唐瑛正是求之不得。大约1939年他们又回到上海。此时的上海已是抗战中的孤岛时期，日本人的势力一天天膨胀，社会不安定，睿智的唐瑛急流勇退，年近30岁的她知趣地退出演艺界、娱乐界，在家做一个贤妻良母了。
他们的日子过得很幸福，他把和前夫的儿子李名觉带在身边，和容显麟前妻留下的4个孩子一起生活，大家其乐融融，十分和睦。丈夫容显麟待李名觉很好，经常带他去看戏、看电影、看画廊、听音乐会或是外出野餐。
1948年，唐瑛一家都到了美国。容显麟仍干老本行，在美国美亚保险公司当部门经理。这期间，唐瑛利用她的社会关系，还帮丈夫联络了不少客户。儿子李名觉在加州读大学，大学毕业后也走上了戏剧艺术的道路，后成为世界级的舞台美术大师，与英国的科尔泰、捷克的斯沃博达齐名。
1962年，丈夫容显麟去世，唐瑛住到儿子隔壁的一个单元。她仍自由自在地生活着。家里朋友不断，经常来的有曾经的上海名媛、外交家顾维钧先生的夫人严幼韵等，她们还是亲戚，唐瑛的表弟媳妇是严幼韵的姐姐严莲韵。她们打牌聊天，岁月静好。唐瑛还有3个孙子，她兴致好的时候，就带孙子们看戏、看电影；她还会为孙子们弄顿好吃的，她最拿手的就是芹菜炒牛肉和包馄饨。
在70年代时，唐瑛回上海探亲。明明已是六旬老妇，可一袭翠绿旗袍的她，依旧优雅从容，让人恍以为她依旧是当年青春的上海名媛。岁月在她身上，留不下美人迟暮的哀愁。唐瑛一直优雅而美丽的生活着。
晚年，唐瑛的房间里有一个直通儿子李名觉房间的电铃，但她从来没有碰过一下，她也不用保姆，她精神一直很好，一切都是自己打理生活。1986年，一代名媛唐瑛在纽约安然离世，享年76岁。
后来有人比较唐瑛和陆小曼，当年二人是齐名的上海名媛，为何唐瑛没有陆小曼有名？她是不是活得不够精彩？其实这正是唐瑛的睿智所在。相对于陆小曼，唐瑛一生的爱恨纠葛并不多。她对爱情的理解也很简单，或者很现实，不去追求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只要能给自己安稳的日子，哪怕稍微穷点也没有关系。
如果她当年硬是反抗父亲，说不定真嫁给宋子文了，也许她的爱情会轰轰烈烈，但后果未必那么圆满，因为宋子文是个很复杂的人；如果她不跟后来的李祖法离婚，那么她就会永远失去自由，失去自己的人生追求，这也不是她性格。所以，她的爱情是豪华落尽见真淳式的，是平淡从容的，她的结局自比陆小曼要幸福完美得多。
（文/说历史的女人·冰岛啖冰）
参考资料：《民国上海名媛唐瑛的前尘往事》《惜花人去花无主》《宋子文传》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