渭南文坛 | 高方:花灯里的年

2023-12-14   渭南文坛

原标题:渭南文坛 | 高方:花灯里的年

渭南文坛 | 高方:花灯里的年

花灯里的年

高方

小时候过年最盼望的事,莫过于赏花灯了。

在我出生的小县城里,花灯游行隆重得可以算是一件盛事。进入腊月,每家单位便开始扎制花灯,将造型各异的花灯布置在一辆带斗的货车上。元宵节前后,花灯车首尾相接,一辆辆排列起来,围着县城主干道行驶一圈,依次亮相。熙熙攘攘的人群早早守候在道路两侧,一睹各家花灯风采。年幼的孩子们被高高擎起,坐在爸爸的肩膀上,翘首张望。

人们评论着谁家花车扎得好看,这个输赢结果仿佛比生产创收更引人关注。我还记得有金光闪闪的鲤鱼花灯,一上一下摇晃着尾鳍。有夺目的孔雀花灯,嫩绿色的尾巴上镶嵌着五颜六色的灯泡,红的、绿的、黄的、蓝的……轮番交替地变幻着,展翅欲飞。

妈妈单位是县城里数一数二的大国企,每年的花灯都做得华丽无比,艳压群芳。厂里有一位阿姨会扮作仙女的模样,站于莲花灯之上。莲花灯先是含苞待放,娇嫩的花瓣白中透红,然后花瓣慢慢打开,立于嫩黄色花蕊里的仙子便从里面徐徐飞升至半空中。

那位阿姨进厂之前是县里的吕剧演员,身姿拿捏得十分到位。她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流云鬓斜插一朵牡丹花,轻纱曼拢,举手投足如风拂杨柳般婀娜多姿。流动的光影映在她的脸上、裙摆上,熠熠生辉。她手持花篮,将红色花瓣撒下,人们便踮起脚尖,抢着抓住半空中飞舞的片片花瓣,涟漪般起伏的欢呼声也随之响起。

上世纪八九十年代,人们的娱乐生活并不丰富,赏花灯带来的兴奋劲儿能持续好久,就像喝了一坛子纯酿的酒,后劲儿十足。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会对镜梳妆,把纱巾和床单围裹在身上做罗衫,毛衣针插进头发里,再挂上妈妈的项链,模仿仙女的步摇。那时,我还有另一个人生版本——做一名花灯演员。站在花灯上,一定能成为我人生的高光时刻。

扮仙女的阿姨儿子与我同岁,我们同在厂里的幼儿园上学,有一次,我无意中跟他感叹:“你妈妈的花篮好漂亮。”那个小男孩第二天便把花篮带到学校送给了我。这一幕场景一下子便定格在脑海里,那种说话被人放在心上的感觉,真好。

后来搬家时花篮丢了,县城的花灯游行不知从哪年开始也消失了。再后来,我考上大学便离开了存满花灯记忆的小县城。此后,我便湮没在没有花灯的年里,一年又一年。

经历三年疫情,去年在年味复苏的春节里,我带着女儿去往西安旅游,选择西安的原因也是因为花灯。我留意到八岁的女儿对年的概念颇为模糊,如果花灯充盈了我的童年,那是不是也可以重新点亮她的童年?我把花灯当作充电桩,仿佛谁的接头链接过来,都可以充满格电量一般。

西安的年味的确很冲,就像它的美食一样,万物皆可油泼辣子,我久违地感受到了年的具体表达。据说,春节期间大唐不夜城长街一晚上便拥入了四十万人。很多人把过去对年的期盼,都挤在了这个春节假期。

除夕夜,西安上空一场超燃的烟花秀惊艳世间,硕然绽放五彩斑斓,夜空宛如姹紫嫣红的百花园,如诗如画。若是放在平日里,每一朵拎出来,都能安慰墨色的苍穹许久。

花灯更是繁华,城墙上、大唐芙蓉园湖边、大唐不夜城长街旁,随处可见霓虹彩灯的光影流转,将氛围感拉满。仿唐式园林的亭台楼阁,廊桥水波之间,灯与景交相辉映,美轮美奂。在大雁塔旁的步行街上,挂满了用诗句制成的灯饰,以树木为骨,诗词为魂,唐诗灯牌如荧荧流星,千丝万缕悬于枝丫间,撩动雁塔夜色。

租售汉服和打理妆造的商家,在步行街上一字排开,到处可见精心梳妆的华服美女,她们脚步轻盈走在光晕里的身影,已穿越千年古都古韵的悠然。

我们还在大唐芙蓉园的剧场里,欣赏了一场名为《梦回唐朝》的舞台剧,金色的云翳,展翅的飞鹤……营造舞台的元素非华丽不能罗列,颇具大唐盛世之繁华。表演飞天舞的演员吊威亚悬于舞台半空,摇曳舞裙,环绕臂间的彩带凌空飞舞。她手持花篮,满天撒落一地红色如雨的花瓣。这一幕点燃了我的眼眸,它链接起了我的童年记忆,如同打开了一扇天窗,一束光倾泻而下,照亮了那些曾经束之高阁的梦想。

观赏完花灯和表演,女儿在步行街上挑选着各式步摇,拿起又放下,比量在盘发上,浅笑问我:“选哪一个?”那一刻,我想花灯作为年的一枚符号,在她的记忆里应该已经有了一席之地了吧?

烟花在空中绽放,花灯挂满街头,人们终于能在晦暗的不确定中寻回些许安慰。年,就是有这样的魔力,仿佛能喷发一股特殊的能量,悄然唤醒你内心僵化的角落。或者说,年存在的意义对普通人而言,在于重新释放激情,让生活潺潺流动起来。

(作者单位:山东大众报业集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