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嫖客的自白:我从来没有跟爱的人睡过

2021-08-30     周冲的影像声色

原标题:一个嫖客的自白:我从来没有跟爱的人睡过

2018年的一天,母亲接到一个电话。挂断后,脸色显得有些凝重。

我问怎么了。

母亲说,大舅的儿子,你表哥,得了性病要开刀。

我又问:“表哥这么老实的人,怎么会得性病?”

母亲说:“打飞机(嫖娼)得的呗。”

按老家的风俗,哪个亲戚住院看病,都需要包个红包探望。

但这一次,母亲没有去。

谁也没去。

因为表哥单身,还指望着通过相亲脱单呢。要患性病的事传出去,谁还敢给他做媒?

表哥病情严重。

重度淋病,生殖器一直流脓。

医生说,要是晚来一周,下半身可能不保。

好在手术成功。

生殖器上上下下,共缝了14针。

人虽遭罪,身体总算无恙。

后来表哥出院,我们坐一起闲聊。

我问,以后还去嫖吗?

他说,去啊,上次是没带套,吸取教训,以后做好措施就行。

我一听,急了,劝表哥:“那东西不干净,下次要得艾滋你就完了!以后主动一点,找个女朋友......”

表哥没有理我,只是一个劲猛抽烟。

我很快为自己的言行而羞愧。

因为我知道,这冒犯了表哥内心最敏感的那根神经——找不到女朋友。

表哥是一九八八年生人。

活了三十多年,只谈过一次恋爱。

用他的话来说,十有八九,也可能是这辈子的唯一一次。

2005年夏天某个晚上,表哥从镇上回家。

途经黄家村,黑灯瞎火,伸手不见五指。

只有旁边一个瓦房,窗户微亮着。

表哥走进一看,内心一惊。

“好家伙,居然几个男人爬在树上,偷看别人洗澡!”

表哥挺有正义感来着。

可表哥又是本分人,最怕与人交恶。

他就捡起一块小鹅卵石石,躲到角落,朝对面瓦房屋顶抛了过去。

“砰”。

一声脆响划破寂静。

树上几个小子吓得落荒而逃。

几分钟后,瓦房内走出一对母女查看情况。

表哥也蹑手蹑脚走了出来,并指了指窗户位置:“喏,有几个小子在这里偷看。”

老妇人听了,气得牙齿哆嗦,说明天就把窗户堵死!

老妇人的女儿倒没有那么激动。

她直视表哥眼睛,真诚地说一句:“谢谢。”

那个女生叫红花。

她成了表哥的初恋。

因为每次去镇上都途径经过她的家门口,一来二去,来回寒暄,两人就熟了。

他们通过写信来往。

红花跟表哥约好:

我家侧面的墙有一块砖头松了,可以卸下来,有个洞。以后信写好了,你就往里面塞。

那时,他在县城做裁缝学徒。

以前是一周回乡一趟。

自从认识红花后,隔三差五就会往家里跑。

能跟红花见上一面是最好。

如若不能,写上一封信也相当开心。

2005春节的一天,他们如往常一样约会。

夜色朦胧,两人拉着手。

红花说:“后天我就走了,跟我妈到温州进厂打工。”

表哥点点头。

他先是让红花闭上眼,然后掏出一个盒子,放在红花掌心之中。

“哇,手机!”

红花整个人瞬间开心不已。

毕竟,那时手机太奢侈了。

在农村,更是少有人才舍得买的贵重物品。

表哥说,“你去温州我们就手机联系,等我今年学徒结束,就跟你一起打工。”

红花点头允诺。

那天晚上,红花没有回家。

她跟着表哥走进了表哥的红砖房。

一进门,表哥想“图谋不轨”来着。

但红花往后退一步,做出抱胸的动作,严肃说:“你要是乱来,到那边我可不理你了。”

表哥是一根筋的人。

不懂风情,更不懂女人的复杂心思。

那一夜,两人相安无事到天亮。

多年后表哥回忆说:其实,我知道她不会怪罪我,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不敢再进一步。

那一夜的隐忍,成了表哥此生最大的遗憾之一。

因为就在分别后第三个月,红花提出分手。

表哥的第一次,最后献给了性工作者。

在我十几岁的时候,就问过表哥:你第一次嫖娼什么感觉?

他说,有罪恶感。

我不知道表哥说的罪恶感是什么。

愧对自己?愧对爱情?或者是出于自我道德的约束?

也许都有。

分手时,红花没有告知真实原因。

她只是说,你很好,可我们不合适。

而表哥太憨了。

他固执以为是对方嫌自己不够好,然后就问:你是不是没有钱?我寄钱给你!

可是没用。

红花心意已决,分手势在必行。

也就在分手后,表哥还尚未真正开始的人生,忽然急转直下。

2007年,表哥母亲(我舅妈)脑血管破裂。

做手术开支巨大。

这个原本还有点小积蓄的家庭,几个月时间,彻底返贫。

几经折腾,表哥母亲的命是保住了。

但由于中风严重,身体处于半瘫痪状态,生活都无法自理。

表哥的家庭,成了村里有名的贫困户。

另一个尴尬的问题是,表哥正好处于适婚年龄。

在我们江西农村老家,男生一般过了十八岁就开始相亲,到二十五岁还单身,就是剩男。

再过些年还没娶,那就荣获“光棍”的称号。

没办法,单身女性太稀缺了。

依我观察,我们当地适婚单身男女比例,很可能已超过2:1。

一个女生只要愿意相亲,门口排队的男生可以组成一个排。

一个男生相亲,如果连10万现金都拿不出来,媒婆都懒得搭理你(现在涨到最低20万)。

很不幸,表哥属于后者。

2008年冬天,表哥第一次相亲。

找媒婆之前,大舅已经把钱谈好了。

问二舅借3万,问我妈借3万,再问其它亲戚借一点,勉强凑个8万彩礼。

那天,地面的雪还没有化。

表哥西装革履,骑上一辆二手摩托,载着媒婆,“突突突”上路了。

车一熄火,看到女方门口坐满了人。

这很正常。

在我们那,相亲比大型面试的场面还隆重。

女方七大姑八大姨都会到场,一起帮忙“把关”,看男方情商、颜值各方面如何。

随后,表哥就掏出香烟,毕恭毕敬递上.......

我们老家还有一个不成文的习俗。

相亲当天,如果女方父母留你吃“点心”,代表女方表示满意,可以进一步了解。

如果没有,就是不满意。

请你识趣走人。

很遗憾,表哥的表现未能合格,没有能吃上“点心”。

只能骑着车,灰溜溜回家了。

后来他问媒婆,女方为什么不同意?

媒婆没有遮掩,如实说:

有三个原因,一是你娘瘫痪了,谁也不想嫁过来就伺候你们一家。
二是觉得你个子不高,长得不喜欢。
三是看你太老实了,不会说话。

表哥点头承认。

但也只是承认。

安分,木讷,不善言辞,这些写在基因里面的本性,后天极难改变。

多少人一生都受困于此。

前面几年,表哥一直热衷于相亲。

只可惜,全都是第一次见面就被PASS了,连深入沟通的机会都没有。

没办法,表哥只能向下兼容。

二婚带娃可以,身体带有残疾的女性也可以。

这么说吧,只要是个女人,不算太老,表哥都可以接受——尽管他自己才不到三十。

那是表哥离“成功”最近的一次。

有一年,有媒婆告诉表哥:“塔山镇有个女的,老公坐牢了,前段时间刚离婚,你要不要?”

表哥问:“多大年纪?有没有小孩?”

媒婆说:“三十六,有个儿子,你家这情况,你就甭挑啦!”

表哥哪敢挑。

说时迟那时快,表哥一家转眼就开始安排相亲......

这一次,相亲还算顺利。

女方前夫是个痞子,贩毒坐牢了。

因为有前车之鉴,女方倒是不嫌弃表哥的长相或性格。

她很现实,只提出两个条件。

儿子跟着自己一起过去生活。
18万现金彩礼,一分不能少。

表哥一口答应下来。

回到家,立刻和大舅一起商量筹钱。

家里砸锅卖铁还有八万,差不多得借十万。

十万,在农村不是小数目。

大舅一家就联系上女方:我先给十万定金行不行?

女方说:不行,拿到18万现金再定亲。

大舅连忙解释:好好好,给我一周时间。

真正的绝望,发生在五天后。

大舅一家东奔西跑,把所有亲戚都借了一遍,终于凑满了18万现金。

可是,当天晚上媒婆传来坏消息。

女方跟别人订婚了!

媒婆说:另一个男人拿了20万彩礼,长得你比儿子还俊俏.......那个女人,当天晚上就跟他回家过夜啦!

我大舅气得,转身就想拿菜刀去闹事。

“没见过这么不讲信用的!劳资跟她全家拼了!”

这当然是被众人拦住了。

喜事不成,也不能成丧事。

至于表哥,则是一屁股坐在地上,满眼都是悲伤。

春节的任务就是相亲。

相亲失败后,表哥就继续到工厂谋生。

以前做衣服还能赚到一点钱。

后来制衣厂大面积采用机器,效率远胜于人力。

表哥就这样,从制衣厂跳到制鞋厂。

工资从5K跳到4K。

一直在社会最底层徘徊。

我问他,为什么不考虑转行呢?哪怕去大城市做销售也可以。

他说,不稳定,还是进工厂稳定。

我又追着问:哥,稳定有什么用?难道一辈子进工厂吗?!

表哥就干脆说:“我喜欢这样的工作,不喜欢折腾。”

我心想,好吧,那真是没救了。

不过,“老实”这种性格特征,换一种角度看,又可能产生不一样的感觉。

有一年炎夏,有大学生上门推销洗发水。

我一看是杂牌,立即挥手:谢谢,不用。

而表哥买了。

他解释:“我知道不值,但看人家推销东西不容易,就帮个忙。”

表哥心善,这一点是得到身边人普遍认可的。

对于朋友或亲戚,也几乎是有求必应,有忙必帮。

有点像《芳华》里面的刘峰,对谁都一副热心肠,像是活雷锋。

遗憾的是,不管是刘峰还是表哥,这些好人,都是爱情世界的loser。

一个被所爱之人嫌弃。

一个被抛弃之后,始终狼狈活着。

表哥的相亲史,堪称一部血泪史。

他不断往下兼容,却从未有一次获胜。

表哥有个工友也是老光棍。

以前,只要一发工资,两人就会约好去红灯区风流一番。

现在,红灯区没有了他的影子。

原因是工友“买”了一个柬埔寨新娘。

2015年左右,跨国婚姻在我们当地农村兴起。

中介费一般都是8万左右。

新娘多为柬埔寨人,肤色是黑色。

表哥动心了。

他想着,这新娘黑不溜秋的,难看是难看,但总比打光棍强!

表哥又开始筹钱了。

相亲十年,无数次的希望变为失望。唯有这一次,表哥内心不再慌乱。

因为他知道,这一次是“买”。

只要给钱了,不管是高是矮,是黑人还是黄种人,总能娶一个回去。

但是,命运对表哥的捉弄,从始至终。

表哥听到消息,工友的柬埔寨新娘,“买”来不到一年,居然跑了。

这还不是最糟糕的。

按协议,两年内,如果新娘跑了,婚介公司将给予一定赔偿。

可婚介公司迟迟不肯履行。

这意味着,近十万块全部打水漂。

表哥知道后,心顿时凉了半截。

“这钱一半都是借来的,要是新娘跑了,以后还怎么活?”

表哥是绝对保守主义者。

忧虑再三,决定放弃。

在2017年,我们村发生一起命案。

凶手为我们村一个光棍,近三十岁。

死者是一名外地女性。

据村里传闻,这个女人是性工作者。而之所以闹出人命,是因为嫖资问题发生冲突。

我看了一下,关于此事的新闻报道还能搜到。

由于年龄相仿,表哥跟这位凶手还挺熟的。

我就电话问他,他怎么就会为这点钱杀人呢?

表哥说:“光棍一条,无牵无挂的,做事情不考虑后果呗。”

我开玩笑说:哈哈,那你别冲动。

表哥似乎听出我的担心,一本正经说:“不会,我老婆都还没找到呢,今年回家继续找老婆。”

可是,他没有找到。

相亲十几年,看着彩礼从十万到二十万,再到四十万。

看着身边的人结了又离,离了又结。

只有自己始终一人。

西方有神话说,上帝造人时,把人分成两半,因此我们穷极一生都在寻找那个“正确的一半”。

神话故事固然美好。

一个残酷的现实是,在很多农村地区,有些男人穷极一生只是为了能拥有“另一半”。

不在乎对错。

不考虑好坏。

去年国庆,我回江西老家。

我发现对比十年前,家乡已经完全变了。

坑坑洼洼的土路变成了水泥路。

两边坐落的砖瓦房,基本都变为了新建楼房。

只有红花家的砖瓦房还立在那,显得格外突兀。

再定眼一看,才发现房子已经荒废。

屋顶的瓦坍塌了,侧面的墙面布满爬墙虎,以至于我转了好几圈,都没有找到表哥当年的“秘密邮箱”。

我问表哥,她们一家呢?

表哥说,红花嫁到浙江去了,一家人几年都没有回来。

表哥没有伤感,反而轻松说道:“走了也好,不走我都不好意思去她家。”

我又问,你去做啥?

表哥害羞笑了。

“就是有点想她。”

作者:卓绝

文章来源: https://twgreatdaily.com/zh-hans/486640857_486486-sh.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