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典地铁的一次邂逅

2019-10-03   焦点视界

过往很长时间,外贸都是一份非常吃香的职业,许多大学毕业生对其趋之若鹜。笔者在一家国有进出口公司工作了37年,公司每年都会引进一些新鲜血液,我有几次被邀担任面试考官。这些学生大多来自国内名校或外贸科班,看其档案各科成绩优秀,面试时侃侃而谈,颇有一番抱负,然而这些学生入职初期或多或少都出现了一些问题。

现行教育功利性很强,说是德智体全面发展,实际上推行填鸭式教育片面追求成绩,忽略了人格、体格的培育和知识的应用,以至于孩子们走出校门,待人接物不够灵活,碰到许多问题都会手足无措。

我有一位同事,参加工作后各方面表现都不错,单位拟安排他出席广交会,谁料他知晓后一直忧心忡忡。同事再三询问其中缘由,他支支吾吾道出了真相,原来他是独生子女,长这么大从未自己动手洗过内衣、袜子。出差广州至少得半个月,他实在不知该如何应对,最后只能多买些T恤、袜子和一次性内裤。

还有一位女生,某天从洽谈室回来后一直坐在椅子上默默垂泪,带她的师傅询问缘由,她竟然哭出声来。原来她刚接待了一位客商,由于交货出现了质量问题,客商责怪她没有尽到责任,也许话说得重了些,她感到十分委屈,说自己替工厂背了黑锅。她的师傅实在听不下去,正色说:"不管有多大的委屈,现在最重要的是赶快查找原因,制订改进措施,保证这类事故不再发生。"

另有位同事参加新疆出口商品交易会,一位中亚客商要求通过铁路联运在霍尔果斯交货,同事做惯了CIF和FOB,对其他贸易方式下的买卖双方责任、义务一无所知。幸好有一位老职工在才完成了签约。事后老职工提醒他,像这种陆地口岸交货在国际贸易术语解释通则中有详尽介绍,同事这才想起大学时曾读过。

笔者以为,上述现象问题出在学生,症结却在教育。

记得出访瑞典某个活动,笔者一行在鲁迪克先生陪同下前往。活动结束后我们乘地铁从斯德哥尔摩市中心返回郊区酒店。初春的夜晚使人感到阵阵寒意,然而一踏进地铁车厢,马上就被里面炙热的气氛感染,在强烈的摇滚节奏中,一群学生一边弹着吉他,一边放声歌唱。

瑞典孩子大多金发碧眼、高大英俊,常见他们背着书包,一脸严肃地在街上行走,与之交往则给人以质朴甚至腼腆的印象,可今晚却与往日大相径庭。我们好奇地在他们对面坐下,开始了彼此之间的谈话。

这些孩子都在一所叫昆斯坎普的学校念书,那所学校的分级方法与我们这里完全不一样,每门课程都按难易程度分成35级,学生可根据实际情况选修,只要能通过考试任何时候均可升级或跳级。

我问他们读几年级?有个孩子对我说,那个弹吉他的化学成绩很好,这个学年才一个多月就已升了两级,他风趣地说:"请大家关注这个小伙子,说不定几年后,瑞典又会出个诺贝尔。"

瑞典学校认为,在科技知识日新月异的年代,培养学生的学习兴趣、让他们热爱学习、掌握自学能力,远比教授知识更重要。别说像今天这样的周末孩子们能放松心情、尽情玩耍,即便日常,学校也很少布置家庭作业。鲁迪克先生的儿子也在上学,他说瑞典学生的家长很辛苦,他常陪儿子帮助学校制作教学道具,前些天老师写信给他说太阳系发现了一颗新行星,要家长抽空带孩子去天文台观察并做好记录。

我饶有兴致地问鲁迪克,瑞典家长是如何管教孩子的?鲁迪克告诉我,几十年前瑞典儿童与其他国家孩子一样,稍有不听话的表现,就会遭到父母的板子(这些父母很可能把办公室积累的怨气、怒气带回了家)。1979年瑞典立法禁止体罚儿童,法规规定儿童拥有被照顾、被保护及接受好的抚养条件的权利,儿童们的个性都应受到尊重,不应受到包括体罚、羞辱在内的,任何负面形式的对待。

如今的瑞典,只要听到孩子令人揪心的哭喊声,立刻就会有人打电话报警。我笑着说,中国有句俗话叫"棍棒出孝子",像瑞典这种零惩罚方式,不知是否会产生许多熊孩子?鲁迪克说,如果孩子打碎了邻家的玻璃,瑞典家长通常会强调孩子必须承担的后果,因为你打碎了玻璃,我得花更多时间工作挣钱赔偿人家,所以没有时间和你玩。他们觉得这样的沟通方式比打骂更容易让孩子明白自己犯了错。瑞典儿童教育专家建议家长要关注孩子的内心,把他们当做具有独立思想的人来看待。

瑞典家长从小就重视培养孩子的独立意识,认为只有这样孩子长大后才能在激烈竞争中获得成功。我悄悄问鲁迪克,要是个别孩子不成功岂非十分尴尬?鲁迪克说,对一些辍学失业者,有关机构会安排他(她)们到医院或托儿所工作以自食其力,瑞典首相曾说过,我们决不让年轻人躺在家里床上,直到日上三竿。

鲁迪克说,这些天他正在草拟一份协议,乙方是他的儿子。协议要求儿子满18岁之后应分灶立户,自己养活自己。对面座位上那帮孩子听说了都纷纷"控诉"自己的父母也和鲁迪克一样狠心,可是说归说,听得出他们还是认为这样做天经地义,从心底里觉得成人后再靠父母挣钱养活是种耻辱。

看到那些孩子个个脸上红扑扑的,我问他们刚才是否喝过酒了?他们说,瑞典是不允许卖酒给18岁以下孩子喝的,他们今晚只是喝了一些不含酒精的饮料。鲁迪克在一边为孩子们帮腔,他说像所有斯堪的纳维亚民族一样,瑞典人也喜欢喝酒,一旦酒瓶打开,瓶盖很少会再回到瓶口上。但瑞典是个懂得节制的国度,瑞典语中有个词汇Lagom,最初描绘众多海盗分喝一杯啤酒时的分寸感,现在用来说瑞典人无论做什么事都适可而止是非常贴切的。鲁迪克说,你不要看孩子们今天这样疯狂,但周日晚上之前一切都会恢复平静。

我问那些孩子,这么晚了到哪里去?孩子们推搡着让一个叫约翰松的来回答,原来今晚他们受约翰松之邀到他家在郊外的别墅度假。约翰松说,他家祖辈都是农民,到他父亲那一代才进城务工,因而在斯德哥尔摩郊区和西部山区都有别墅。说是别墅其实不过是几幢涂抹成红色的乡村小木屋,约翰松自小痴迷跟着父母到乡村度假,可以在草地上晒太阳,在小河边钓鱼,在湖泊里驾船,周末他想让同学来分享这份乐趣。

约翰松说起他家农民出身时,言语里充满了骄傲,我发现很多瑞典人内心深处对乡村、对土地、对大自然有一种难以割舍的眷恋,具有这样平和的心境,孩子们的成长空间才能得以充分拓展。

和孩子们道别之后,我们都在思索,相比传授知识,瑞典教育更注重人格力量的传递。未来国家能否繁荣富强,完全取决于人民的远见卓识和品格高下,而这些又取决于他们接受过怎样的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