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高粱》:这个金熊奖,给的一点都不亏

2019-11-30     射手座恶魔


1987年,《红高粱》在中国上映,第二年,该片获得了第38届柏林国际电影节金熊奖,成为首部获得此奖的亚洲电影。


欧洲有三大电影节,分别对应着三个最高荣誉奖项,一个金熊(柏林电影节),一个金狮(威尼斯电影节),还有一个金棕榈(戛纳电影节)。

金狮强调独立性,所以在威尼斯电影节上,你可以看到很多新面孔和新形式的电影,它开放,且对艺术性有一定要求;金棕榈则兼并了商业性和艺术性,鼓励或邀请那些具有一定影响力的导演或影片参展,形式上更固定,但影响力更大一些。

而金熊奖,则另辟蹊径,更追求故事和风格,期望导演能在意识形态领域有所展现,提供故事新的解读方式。像是《十二怒汉》、《雨人》、《千与千寻》这些获奖影片,虽然在故事和风格上有差异,但所展现的意识形态却都有所革新,有的故事性十足,有的触及社会底层,揭露现实根本,有的则探讨规则,传递更深刻的情感和思想。

今年刚刚获奖不久的《同义词》(同性、社会)就是一个很典型的例子。


一方面,它要求作者为电影一个完整的故事,提供一个触及现实社会的地板,另一方面,则是要在这个地板上塑造灵魂性的建筑和积极的探索,最关键的是探索的过程。你的故事得有自己的思想,知道自己在表述什么,宣泄什么,并意图得到什么,不管是故事片,还是纪录片,故事是血肉,思想是灵魂,这种灵魂通过什么样的方式去注入进血肉呢?

答案只有一个,就是风格。

而《红高粱》最突出的一点,也是风格,这也是该片获奖的很大一个原因。

那么在这部电影里,风格是如何起作用的,又如何让故事与风格匹配的呢?我们提到风格是故事和思想(意识形态)的连结点,那么导演又是如何让这种联系产生呢?

其实这些问题很好解答,但是光靠理论是不行的,我们需要深入到电影中,从画面里去寻找答案,在上一篇《大红灯笼高高挂》里,我提到这片子所蕴含形式主义,但其实该片风格上也非常有特点,只不过迫于篇幅,我只讲了形式那一部分,这篇,我们就借《红高粱》这部片子,来讲讲老谋子的风格。


提到风格,是因为它很重要,电影的意识形态需要风格来延伸和强化,故事也需要风格来打造质感和血肉,即使是一部高概念电影,为了迎合更大的市场,简单的故事情节和丰满的特效依然需要风格来加以渲染,高概念的核心是营销指导创意,属于类型化的创作方式,因此,它的风格更直白,但并不是不存在。

像这种一开始就具有明确目的的类型电影,故事是次要的,被动的,是用来迎合风格的,因此,在观感上更流畅。

而作为老谋子的第一部作品,《红高粱》的风格,是服务于故事的,在这里,风格为故事服务。

故事改编自莫言的小说《红高粱》《高粱酒》(《红高粱家族》节选),原著类属于幻觉现实主义风格,讲了一段关于过去的故事,这种风格很像我们平常所接触的魔幻现实主义风格,但又有一些微妙的差异。

魔幻现实主义是对梦和现实的错视,它所讲述的故事,在细节和时间上没有规律性,缺乏准确性和时效性,比如影片《路边野餐》,你可以感受到电影所传达出来的现实土壤的纯粹质感,但破碎的影像叙事和错位的时间又具有一种不确定感,让现实与梦境交错在一起,使人迷惑。


说白了,魔幻现实主义,是借着现实这个壳子,来讲梦境,同时又用前者来穿插梦境达到混淆视听的目的,进一步加强这种不确定感,这种不确定,是该风格的核心。

那幻觉现实主义呢?和魔幻现实主义有什么样的不同呢?

其实还是在这种不确定感上,因为两种风格都是现实主义的“变体”,都和现实主义具有一定的联系,但是后边这个,也就是幻觉现实风格要更接近梦,魔幻现实带着少许对现实的描述和不成熟的梦,而幻觉现实呢,它是完完全全的梦,是对现实的一种梦境化“复现”,因此,在表现上,它也更像现实。

这仿佛是一种悖论,既然是梦了,又怎么成为现实的?

事实上,真正意义上的梦境,就是现实的“复现”,这种复现是有目的性的,这个目的就是匹配现实,像是在电影《穆赫兰道》里,大卫·林奇讲梦境,怎么讲的,照着现实讲,这种现实虽然无法和现实本身相匹配,但是在情境体现上都是一致的——我们需要在一个与现实相匹配的情境里做梦。


说简单点,就是用现实的手法去讲述一场梦境。

而叙述过去(的故事),从某种角度上来说,也是做梦的一种方式。

在这样一场梦境里,细节很重要,所以电影开头,喜乐响起,主角登场,一个新娘子,准备着要出嫁,嫁去哪?旁白已经告诉我们,和《大红灯笼高高挂》的形式一样,影像只负责展现,将一些核心的叙事简化或直接都交给旁白,压缩叙事长度,简化故事复杂度。


后来,民歌响起,鲜红的轿子抬了出来,放眼望去是苍凉的荒漠,而近处,则是这一群光膀子的抬轿子的和吹喇叭的,还一个轿把式,这些细节,一个没丢。


半道上折腾新娘子的闹剧,唱民歌的习俗,鲜红的轿子和头铺盖都是这场喜事背后的有趣细节,这些东西不能没有,它让整场仪式变得更完整,更生动,也更还原。


它也更能体现导演对于故事的理解程度,毕竟如何诠释一个故事,关键点在于创作者用什么方式去讲这个故事。虽然这样的细节是无法影响故事主线的,但它能让故事更真实的展现和还原,让故事本身更容易被信服。

还有呢,如何体现现实生活中的地域色彩,除了民歌和情境,还有什么?

有,就是高粱酒。

一碗高粱酒,数十道工序,十几个人忙活几个月,说是一回事,做起来,麻烦至极,想要用影像表达出来也不容易,但既然以细节为主,这些工作始终是要做的。

十几个人的酿酒班子。

接新酒


接新酒。


敬酒神。


一首《酒神曲》,上下通气不咳嗽,一碗“高粱酒”,一人敢走青杀口,这首朗朗上口的中原小曲,实在是把“高粱酒”所承载的地域特色表现的淋漓尽致,以至于看完片子许久也忘不了,它让一个小地方的民俗故事,突然间上升到了一代人的豪迈情感上,而这些细节,也与时代紧紧的挂在了一起。

更别提电影的高潮,红高粱地里的性,与爱。


这是本片最令人震撼的一个片段,也是老谋子本片影像美学中最让人回味的一段,它真切的存在于电影的故事中,但纯粹的美学构图又让这个画面显得有些梦幻,准确而生动的表达出了幻觉现实风格的核心意念——用现实手法传递梦和幻觉。

一边是与现实风格深深缠绕在一起的民俗故事,一边是充满了浪漫色彩的美妙梦境,两者交织在一起,就成了我们在前面幻觉现实风格,这种风格虽然是植根于小说文本的,但在影像叙事中也具有蓬勃的生命力,以往我们在讨论相似的魔幻现实主义、新现实主义和超现实主义时,都会强调它们与现实不那么相似的部分。

而在探讨幻觉现实主义的时候,我们则会讨论它与现实相匹配的部分,因为只有足够真实,才会足够梦幻,也因此,《红高粱》很好地表达了原著里想要展现的地域风格和史诗色彩,让影像变得更写实,更生动,作为张艺谋的第一部作品,在完成度上实在是相当的完美。

但这却还不是他最擅长的风格,在《一个都不能少》、《秋菊打官司》中所表现出来的现实主义风格,其实才是他最擅长的电影模式,这一点我们之后再讲,柏林电影节的金熊奖颁发给《红高粱》这部电影,从哪个角度看都是名正言顺的,它虽然仍会有一些年轻导演犯的一些小错误,但仍瑕不掩瑜,在整体上带给观众强烈的震撼感和史诗感。

这也是《红高梁》能成为首部获得金熊奖的亚洲电影的原因。

文章来源: https://twgreatdaily.com/zh-hans/0ENcz24BMH2_cNUgYZtU.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