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亮:原創繪本講個好故事很容易嗎?

2020-08-27     布穀學習

原標題:熊亮:原創繪本講個好故事很容易嗎?

布穀老師:

2020年8月22日,繪本作家,畫家,藝術教育者熊亮老師,在「繪本時代——中國原創繪本論壇」做了主題演講:《新知識與新無知:未來兒童虛構與視覺能力崛起》。

如何才能更好地講出中國好故事?

如何創作出更好的中國原創繪本?

有20年繪本創作經驗的熊亮老師將他的心得分享給你。

作為普通家長,我們只有更懂繪本,才能為孩子挑選更適合孩子的繪本,才能更好地給孩子講好繪本故事。

大家好,今天的主題是:新知識和新無知。

我做了近20年繪本,20年前做繪本的時候,我唯一的目的是:講故事給孩子聽。

但我發現,這幾年我的特點也有點趨向於「藝術」了,比如製作一本繪本,所有的年輕畫家、設計師都會參與,評判標準也逐漸以「繪畫和藝術感」為準,繪本創作者主要以個人表達和個人創意為主,當然也有童真,但比例不大。

有時候,我跟國外的同行說:

「你們做的書有點坑出版社,因為只有封面有好的設計,裡面的故事卻沒有主角,不能與小朋友產生共鳴。」

當然,風格多樣化也是好事,但代價是:我們失去了故事。

當今是繪本最熱鬧的時代,但是這兩年,我從繪本中抽離出來,去做了兩年奇幻小說的寫作。我也在跟一些優秀的畫家合作,試圖把自己的重心再回歸到講故事上面去。

在未來,我們要做的中國原創繪本,不只是要趕上西方繪本的水準,更重要的是,我們要做出有「世界影響力」的作品。

要做出好的中國故事,前提是要懂繪本,懂孩子,要能夠創造經典形象和表達中國情感,與大家產生共鳴。

接下來,就正式進入我的主題《新知識與新無知:未來兒童虛構與視覺能力崛起》。

一、如何理解「新知識」與「新無知」?

我們這一代繪本作家對過去都有很深的依戀,創作的靈感基本來源於自己的童年。

但我們的童年與現在孩子的童年差別很大:

我們的童年處於傳統社會,體驗也都是「一手體驗」,比如,玩泥巴、下小河。

現代孩子處於信息化社會,他們獲得的都是二手經驗,在網上靠手指撥動來獲得經驗。

當然,我們不能去鄙視他們的經驗,因為這就是他們的童年。

所謂的新無知就是,我們對現代的孩子是一無所知的,而他們的認知方式還在不斷變化中。

我的孩子,小時候他一邊做作業一邊聽音樂,有時候還一邊打遊戲。這樣一來,他就有了多角度、多元素去分析關係的能力,你會發現,他們在很多時候甚至比我們更強。

就像我們少年的時候,常常覺得自己比父母更有思想,而父母覺得他們比我們更有思想,這是無法逾越的代溝。

在我心中,繪本就是來彌合這個代溝的。

我做一本書給家長看,家長讀給孩子聽,家長和孩子之間的差異性就會解除。

雖然我自己的孩子18歲了,但我從來不認為我是父母,父母的角色是我的第二我,我的第一我就是我。

二、如何回到孩子的創作狀態中?

做繪本的第一天,我就在面臨這個問題:如何回到孩子的創作狀態中?

日本、英國和台灣的繪本作家都跟我說:

一個繪本畫家,20年後才會真正懂繪本。

什麼叫懂繪本?就是真正能夠用孩子的思維去思考問題。

20年了,今天我才剛走到這一步。但隨後,我就讓自己進入「減負狀態」了。

為什麼要減負?

因為創意,尤其是有趣的兒童創意就像空氣里的球,某種看不到的聯繫,其實難以捕捉。

比如說,我的文化特點,我的記憶,我的訴求,我自己對自己的認可度及價值判斷,這些附加的東西在兒童繪本中都不存在,都是不好玩的。

我們的繪本之所以沒有國外的繪本那麼童真有趣,正是因為我們有太多負擔,把這些負擔扔光之後,才可能重新構建出一個新的、可愛的故事出來。

但是精神減負與文化側漏一樣,是喜憂參半的。

也正是因為這樣,才讓這個過程有了很大的探索價值,進入減負狀態後,才不斷的有驚喜和創意給到孩子,這樣的故事才是孩子真正喜歡的。

繪本創作中要求全新發現的驚喜,令孩子驚喜,最重要是令自己驚喜,超越自己的經驗範疇,才會有驚喜。

現在市面上很多書都與教育相關,真正讓孩子感覺到驚喜、好玩的、每天掛在嘴上、長大後還成為記憶的一部分的作品,才是有世界影響力的。

所以,只要你有文化屬性、特長,以及過多的想法和記憶,都會使你的創意變得重且舊。

減負就是要恢復到無知識和文化赤裸狀態,像孩子一樣只對此刻發生的事、將要到來的未來充滿期待。

「奇奇怪怪」即童心。

我一直想做一些「奇奇怪怪」的書,讓這些書逐漸走進我們的生活,將書中的人物變成我們的「文化符號」,這些符號不是要教我們什麼道理,而是讓孩子可以通過這些去確立他自己的人生目標和價值觀。

我一直在尋找一些「奇怪」的書,有一些標準:

1. 教化味道很重的肯定不要,但是寫的特別好,有隱喻和潛藏意義的也不要。

2. 有一個好結尾,最後感動了我,不要。

3. 有一個非常巧妙的構思和笑點,不要。

因為這些東西都是屬於大人的,只有我完全想像不到的東西,莫名其妙的東西,我才會保留下來。

沒有什麼目的,不想有什麼積累,只有一個看起來莫名其妙故事,孩子能理解的故事。

比如有時候,我把書給到出版社,出版社看到這個故事,就會覺得很奇怪,我就會跟他說,你拿回去給自己的孩子看一下。結果孩子一看,都很喜歡。

其實我們在做一個IP的時候,寧願得到或保存一個世界,也不要一個解釋和總結。因為總結和解釋永遠進入不到孩子的內心。

現在大人們喜歡的文化符號,都是當時覺得奇奇怪怪,無法解釋的東西,只有無法解釋的東西才能夠說明當下的處境和狀態,我們才能夠跟它發生共鳴。十幾年後,它才會變成你情感記憶的一部分,才會變成經典IP。

這才是屬於我們中國的文化產品,讓全世界都能看到我們的書。

三、重視當代文化影響

減少懷舊與經驗的內容

大部分作者都習慣沉浸在自己的記憶和經驗之中,把自己的記憶和經驗講述給孩子聽。

孩子小時候,完全仰仗我們的時候,沒有外面的朋友,對外面的世界也不夠了解,他們基本上對我們言聽計從,我們可以對孩子講自己小時候的故事,但是孩子稍微大一點後,應該講孩子的故事。

如果你一直講自己的故事,孩子到了一定年齡,忽然不想聽了,你就會很失落,甚至有一些強制的情緒,這就是代溝的出現。

繪本是彌補這些代溝的,所以我們要更加重視當代文化的影響,而儘量減少懷舊與經驗的內容。

一個香港的小朋友,寫過一首詩歌,全都是他曾看過的符號:影像、音樂、詩歌……組成的。

我當時非常喜歡,我推薦給朋友們,他們也都非常喜歡,內容確實比較深入,我喜歡它的另一個重要原因是:它是當代文化的影響。

很多作者一直對當代感到害怕,因為覺得當代會影響創作,會控制思維。

我們要去迎接當代,把它變成新的內容,它就會變成更好的內容。

我是70後家長,80後家長跟我還是比較接近的,90後家長一半已經進入到信息化時代了。

每個時代的興趣愛好點、價值觀都是不一樣的,為什麼說我們要減負,然後去做新的創造?

這並不是說我們要被時代改變,要順應時代,去迎合時代。

而是說童書作家是給孩子做書,甚至給家長做書,做童書的人是沒有地位和堡壘的。

做圖書的人一旦有了地位感,有了自己的價值觀,他不可能做出一本童書。

童書只有當下和未來,只有喜悅和驚喜。

如果我們要做童書給現在的孩子,我們必須要了解他們的家長和他們的新時代,而不是一味地只用自己的話去講述故事。

從新的日常中獲得靈感,勿以淺薄論斷當下。

社會文化帶來的影響,不但是興趣點在變化,內在哲學方式也在變。作為一個文學和藝術創作者,我會堅持自己的方向。

但給孩子做書時,我會與他們一起感受,為他們爭取空間。

把理解並尊重孩子的感知和愛好放在第一位。

四、不同孩子年齡段孩子的

認知方式、邊界、願望和突破點

嬰兒期,剛出生的小朋友感受的距離有限,他更關心的是跟母親的聯繫,他還不會向外觀察。

比如嬰兒車旁邊有汽車、籃球的聲音,對孩子有觸動,那時候孩子跟家長要進行合的過程。

家長可以通過孩子的感官,對著孩子的耳朵念,或者吹著氣念,在跟家長和孩子聯繫中訓練他的感官,這是這個年齡段要做的事情。

這個邊界就是母親,他的願望就是跟母親發生聯繫。

一歲的時候,孩子開始模仿、觀察世界,觀察燈,他會發現燈和燈是不同的,這時候他的邊界還是有的,是向外觸摸的邊界。

再稍微大一點,進了託兒所就是戲劇性的,要用相反的詞彙,營造一個IP或者背景作為故事性,這時候就需要想像力來做,就是戲劇性的轉換。

我們通過研究不同階段關於「邊界」的意識,從而找到孩子的深層願望。

國外的繪本跟中國繪本最大的區別就是:國外繪本有一個符號學原理在裡面,我們看到一個繪本表面講一個故事,符號代表孩子的心理變化,它的背景也有隱喻所代表。

所以當故事表面有發展的時間時,內線也在發展,內線是孩子的情感認同產生的變化發展。

其實每一頁都是有層次變化的,它的故事是兩層,兩層不是一個技術問題,孩子們都能夠理解兩層,孩子們一看這個人物,雖然他是人物虛構的,孩子們就知道這是我,找到這個區別就是這兩層的概念。

而我們的故事通常是單層的。

假如我要做一本以離開作為主題的書,我要把離開的哲學意義放在每一頁裡面,翻開的時候小朋友會有驚喜。

那個驚喜不只是喜悅,而是小朋友在內心裏面在跨越產生的驚喜。

國外的很多繪本都做到了這一點,我們的繪本裡面還要繼續努力抓住這一點。

孩子具有非常混合的感官能力,幾乎什麼都能發現,什麼都敢說表達出來。

一個創作者也應該縮回到語言未出發的狀態,比如在黑夜裡,聲音、氛圍、環境帶來了恐懼或難以明狀的感覺。

一個普通寫作者的感知線路是:從耳朵聽到,傳回到心裡起反應,從自我開始描述感受,就算描述得再多也很單調。

比如安東尼布朗有一本書,散步小熊遇到多次危險,最後巧妙逃離時,樹叢的葉子從緊張到展齒露出笑容。

感覺可以放置到世界裡,而不是自己單方面敘述,繪本才會好看。

五、一本好書應具有強烈而獨特的聲音

我自己有點想做編輯,但是我知道做不來。

編輯十分之一的工作就是提供創意、做IP、做世界觀,編輯包含推廣,把控書籍上的很多細節,包括後續對書的包裝和維護,這個工作需要大家一起來合作。

我們即使懂了完整的:1、分級創作;2、經典書編輯原理;3、經典IP或是情感投射的符號學;4、隨時調動感官的圖文結構等等等等,還是做不出一本好書。

真正的好書全部來自於作者獨有的聲音,一個人掌握這些東西是沒有用的。

把這些經驗分享給大家,要找到一個合適的人,他心裏面有獨一無二的聲音,他獨一無二的聲音被挖掘出來,這個書才能真正鮮活的成為一個經典IP。

所以我除了創作也願意多做教育,保護孩子童年最寶貴的感知,啟發他們自己發現自我,發現世界,尋找新的語言,這會成為未來的「聲音」。

我也願意幫別的朋友,因為創作不容易,讓作者能更好的創作和發揮,最終才會讓我們的繪本時代,從個人藝術創作的時代進入一個真正的文化產品的時代。

熊亮

繪本作家,畫家,藝術教育者。

文章來源: https://twgreatdaily.com/zh-cn/pjZHL3QBLq-Ct6CZfNMO.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