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讀點故事app作者：肥漫兒
俗語說：十個賭九個輸。
認識的賭徒不多，知道的也都沒什麼好下場。其中印象最深的，當屬趙阿姨。
趙阿姨是隔壁趙家村的，小時候爸爸好賭爛賭，整日遊手好閒，把好好的一個家毀得一窮二白。爸爸媽媽天天吵架，真所謂家無寧日，不得安生啊。有一次媽媽為了防止爸爸出去賭博，趁他睡覺間隙，把大門反鎖。哪知爸爸那股賭癮上來，不管不顧地把家裡的木門踹開，留下車禍般的現場以及目瞪口呆的家人，逃之夭夭，瀟洒玩樂去了。
趙阿姨對爸爸有意識的恨，源於上小學一年級的時候，爸爸把她的學費偷去賭博。面對趙阿姨的哭泣與乞求，他怒吼著罵道：「你是老子的女兒，老子不想讓你上學你就別想上。一個女孩子早晚嫁出去，浪費那麼多錢幹什麼？」從那一天起，她就對這樣的人心灰意冷。她知道，你永遠別想喚醒一個沉睡中的人。而眼前的這個人，是人生的反面鏡子，在時刻警惕著她，遠離他，不要成為那樣的人渣。
兄弟姐妹四人，都對這樣的遭遇敢怒不敢言，只能在看不到頭的日子裡熬著，在悲催的原生家庭里忍著，盼著早日長大成人。為了脫離這種原生家庭的迫害，身為長女的趙阿姨一滿年紀就物色對象，對未來的伴侶要求不高，老實勤懇，不沾賭就成。
當時的趙阿姨，亭亭玉立，美麗動人，勤勞能幹，號稱趙家村一枝花。無奈家境如此，讓很多人望而生畏。後來是我們村的王叔叔，不在乎她的家境，只在乎人品，知難而上，迎娶了趙阿姨。
王叔叔長相一般，好在為人質樸勤勞，一年到頭跟著人出海捕魚，哪裡有機會就馬不停蹄往那裡跑，生活尚且過得去。而且王叔叔不抽煙、不喝酒、更不好賭博。趙阿姨嫁過來之後，安心做著家庭主婦，不用再過以前那種苦日子了。婚後還生下了兩個男娃，在重男輕女的農村，這可是天大的功勞！婆婆笑不攏嘴，逢人就夸自己兒媳婦能幹，把她捧在手心裡疼著。
小兒子三歲後，自己能走能動，趙阿姨的生活也越發清閒。正值青春的趙阿姨哪裡閒得住，不知怎麼地就結識村尾的林姐姐，一個大齡單身女子，行為舉止潑辣，完全就是一個漢子。林姐姐遺傳了家族的賭病，從小就在賭桌旁被養大的，耳濡目染，言傳身教，會染上賭癮也是正常不過的事。至今，大傢伙都沒想明白，兩個八竿子打不著的人，是怎麼變成好朋友的？
不過很快，趙阿姨就被狐朋狗友帶跑偏了，成為了賭桌上的一員。這一入泥潭便深似海，難以脫身。
剛開始，就只是在本村的小場子小賭，輸贏也沒多少，權當做打發時間。王叔叔雖然不贊同，但是遠在天邊管不著，再說小賭怡情，沒什麼大損失，也就漸漸放任不管。
愛賭的人就是這樣，輸一點，就想把本金贏回來；贏一點，就想多贏一些，於是賭注越下越大。起初還膽小如鼠、戰戰兢兢的，後來就無所畏懼、揮金似土了。家裡孩子的一日三餐、大小事務，一概不管了，全丟給婆婆。婆婆年紀大了，還要遭這份罪，整日裡怨聲載道的。
可儼然，那時候的趙阿姨早已是一副死皮賴臉的賭徒形象了。
慢慢地本村的小場子已經無法滿足趙阿姨的心理需求了，就轉而攻占隔壁村的大場子，一晚上輸贏上千，王叔叔一年到頭的收入也就幾萬塊，哪裡經得住她這麼造啊！
有一次，王叔叔難得回家來休息一天，趙阿姨竟然徹夜未歸。隔天早上五點，家裡的大門被一群粗暴的人狠狠地踢開了。王叔叔聽到聲響，睜開朦朧雙眼，慌張地下樓，一探究竟。只見趙阿姨心虛地站在兩個男人之間，眼神閃躲，一聲不吭。
仔細盤問，才知道趙阿姨昨晚輸掉了一萬，沒錢還，被人揪著上家裡來拿錢。王叔叔一聽，氣不打一處來，伸手就要把大門關了，說：「我不認識這個女人，要錢找她，我沒有。」趙阿姨一聽，用身子卡在門邊上，跪地直求饒，哭著說：「老王，你不能不管我啊！我錯了，我以後再也不敢了。我再去賭，就把自己的手剁掉......」
「你這個敗家娘們，不敢？你承諾過多少遍了，有幾回做到了？我要是信你，就真的見鬼了！今天五千，明天一萬，你以為我是地主老財嗎？」
「我發誓，我真的發誓。你救救我，我害怕！」說完，趙阿姨就嗷嗷直哭了。
動靜之大，吵得街坊鄰里紛紛跑出來圍觀，兩個兒子都嚇壞了，躲在王叔叔後面小聲哭泣。
王叔叔看著心愛的家人如此惶恐，有些於心不忍，趙阿姨再怎麼不是，也是自家媳婦，闖下的禍他不補誰補？於是一咬牙一跺腳，轉身籌錢去了。
「趙阿姨流連賭場，輸得一乾二淨，債權人深夜上門討債」，這樣的傳聞鬧得沸沸揚揚，全村無人不知，無人不曉，趙阿姨的形象算是徹底崩塌了。
打這次經驗後，趙阿姨就收斂了不少，老老實實過回以前家庭主婦的生活。
但是深入骨髓的毛病，並不是說改就能改的。一個月後，趙阿姨又偷偷摸摸地賭起來了。經濟大權被收回後，手上能支配的就只有每個月的生活費了。趙阿姨盤算著：「說不定能鹹魚翻身，到時候餐餐加雞腿，我也能揚眉吐氣一番了。」
可是人一倒霉，出門就踩到狗屎。果不其然，逢賭必輸。不但生活費沒了，還賠進去一些。老公是不敢求助了，就四處找親朋好友借錢，理由編得可憐兮兮，故事說得聲淚俱下，借錢路徑從王家村到趙家村再到李家村，方圓幾百里的村落，認識的熟悉的，都被她借過。
當她放棄顏面地去借錢，只為了在賭場上過一時之癮時，不知道有沒有一刻想起自己的父親，想起那個因為深陷泥潭而毀了一家人幸福的父親，想起那個她曾經極力討厭的影子？我想她是有的吧，可是難以回頭罷了！
最後，她借來的錢，也全部輸光光！
日子久了，事情也就敗露了。王叔叔不僅要一家一戶地還錢，還要低三下四地道歉，拜託大家不要再借錢給她了。活這麼大，面子全讓這個女人敗光了。他沒啥大本事，賺的錢都是自己一點點努力得來的，要是一家人腳踏實地地過日子，也能過得體面。可是再這麼下去，他怕是要撐不住了。可是回頭看看三個年紀尚幼的孩子，只好把離婚的念頭一次次地忍下去了。
他思前想後，決定請媽媽重新出山，替他看管這個家，看住這個著魔的媳婦，才安心出海捕魚。
趙阿姨所有的斂財之路都被堵上了，也該消停了吧。
可是趙阿姨偏偏從林姐姐那裡聽說高利貸的事。那段時間，高利貸在附近幾個村風靡盛行，一些人利用可乘之機鑽了漏洞，幹著這些不法的勾當，也給了賭徒們一次翻本的幻想。
多年賭徒經驗，趙阿姨什麼也沒學會，只練就了膽大，一口氣借了二十萬，簽下了生死狀。那玩意，一旦還不上，是要剁手跺腳的，簡直令人聞風喪膽。
闊別好久，趙阿姨又一次大搖大擺地走進了大場子，徹底過足了心癮手癮。一開始，手氣還不錯，財源滾滾來，翻本近在眼前，還暗自竊喜來著。但是，賭場的事誰說得准，不勞而獲的事情終將不靠譜。趙阿姨漸漸開始走下坡路了，剛剛用心奮戰5個小時的錢財，只一個小時，不僅輸掉本金，還再搭進去二十萬。
巨額欠款該怎麼辦？趙阿姨挨個求了遍，可是沒人願意再搭理她。幾日下來，整個人消瘦了不少，披頭散髮的，活像一個神經病。這都不要緊，重要的是十天的高利貸，已經翻滾到上百萬了。期限快到了，再還不起來，她只能拿命去還了。屋漏偏逢連夜雨，那幾日王叔叔恰巧在家休息。趙阿姨害怕，要是讓王叔叔知道了，這日子肯定沒法過了！
第九天夜裡，也不知道那幫高利貸的人從哪裡得知趙阿姨已經輸了個底朝天，提前趕來要錢。進村口時，到處找人打聽趙阿姨住所。好在隔壁大嬸機靈，趕來通知他們逃跑。趙阿姨一聽，就慌了起來，腿都軟，直接跪倒在地上，哭著喊著：「老王，我對不起你。你救救我，他們會要了我命的，我再也不敢了......」王叔叔的心猛地抽搐了一下，不詳的預感充斥全身。但只一秒鐘，他就冷靜下來了，說了一句：「叫醒孩子，到大嬸家躲躲。」
趙阿姨惶恐至極，六神無主，跑出門口時，一腳踩空，重重地摔在了泥土地上，臉上划過一道深深的傷痕。她腦子一片空白，像一隻王八一樣趴在地上，起不來。王叔叔一把扶起了她，喊著：「你愣著幹嘛，去大嬸家啊！」
那幫土匪流氓，朝著王叔叔的家，是又打又搶，一頓亂砸。一個小時後，警車趕來，聽到警笛聲，這幫人就散落四方逃跑了。
趙阿姨這才把自己借高利貸的事，額外再欠二十萬的事，一五一十地交代出來，邊顫抖邊認錯。王叔叔抬起手，想給趙阿姨一個巴掌時，她下意識地用雙手抱住自己的腦袋。他不忍，緩緩地放下了停留在半空中的手，坐到椅子上，討了一根煙，在黑夜中，無言地抽著。
娶賢惠妻子後他安心外出掙錢，回家發現妻子欠債20萬等他還。
在一旁瑟瑟發抖的趙阿姨，憋見丈夫蒼老的背影，還有擠在一起害怕的孩子們，腸子都悔青了。趙阿姨想著：「不能讓無辜的丈夫孩子因為我的過錯，背上一身的債，過上擔驚受怕的日子，我這條爛命不值錢，這雙手也早該剁掉了。」
她全身顫抖，哭著對王叔叔說：「我自己造的孽，我自己承擔。明天...明天，我就自首去！」
王叔叔抬頭望了望趙阿姨，本想狠狠地罵她一頓的，卻一眼憋見了她臉上的傷，心疼地說：「臉上怎麼流了這麼多血？是剛剛摔的嗎？我找一下大嬸，拿點藥膏擦擦，要是化膿了就不好了！」說著，起身去客廳找大嬸，途中自言自語了一句：「唉，碰這玩意真沒什麼好下場。」
幫趙阿姨擦好藥膏，安撫兩個兒子睡覺後，他對著鄰居說：「叔，打擾你了，去睡吧。我回去收拾收拾，日子還是要過下去的。」
說往，起身走向大門。不一會兒，瘦弱的臂膀就消失在黑夜中。
五年後，王家村第一屆「模範村民」表彰大會正在舉辦中，王村長站在正中央，精神抖擻，意氣風發，說：
「王家村是我們世世代代生存的土壤，愛護家園，建設家園，凈化家園，人人有責。第一屆『模範村民』舉辦以來，經過層層篩選，有十位村民脫穎而出，成為我們王家村的首批優秀村民。他們在不同的方面展示了道德風範——有的孝老愛親，用自強不息、同甘共苦唱響了人間的親情大愛；有的助人為樂，用愛心為他人撐起一片明媚藍天；有的愛崗敬業，在平凡的崗位做出了不平凡的貢獻......」
王村長在台上振振有詞，慷慨激昂，底下的村民早就議論紛紛了，迫不及待地想知道，到底是誰最終榮獲此殊榮？
「王建海、陳英...王榮...」王村長在台上大聲地宣布獲獎名單，現場沒了討論聲，大家都在認真地傾聽，並給予每一個獲獎者最大的掌聲。
「最後一個是，趙珍芬！」
當王村長宣布最後一名的模範村民是趙阿姨時，大傢伙都震驚不已，紛紛表示異議。
「珍芬？她不合適吧！」
「前幾年還鬧出了糗事，這樣的人怎麼當楷模？」
「是不是搞錯了？莫非我們村還有別的人叫趙珍芬？」
......
為什麼是趙阿姨呢？
五年前那個把家毀得亂七八糟的趙阿姨，為什麼有資格獲得「模範村名」的稱呼呢？
當年那件事情後，不法分子得到了懲戒。而為了還掉趙阿姨欠下的賭債，王叔叔把房子都賣了，一家人搬到廢棄的老屋裡，搭上鐵硼，重新過日子。王叔叔為了維持家庭生活，休漁期就去當搬運工，省吃儉用，整個人乾瘦如柴，還落得一身毛病。兩個兒子穿得破破爛爛，因營養不良而瘦弱不堪。可是即便她犯下這樣的彌天大錯，王叔叔也沒有放棄她，在深思熟慮之後，冷靜對她說：「從此以後，咱好好過日子，成麼？」
只這麼一句話，趙阿姨便淚如雨下，悔不當初，她感受到人間滿滿的真情。她曾經在不知不覺中，重複當初父親老路，把自己變成自己討厭的那種人，為自己家人創造了同樣悲催的原生家庭。她摸著臉上那道抹不去的永久傷疤，就像警鐘一樣，一遍遍地敲打著她的靈魂。
她開始接手工活，日夜趕工，補貼家用，彌補過錯。慢慢地，她發現村裡的婦女都有接手工活的習慣，但是每次拿貨都要到鎮上的小作坊去拿貨，一來一去，十分不方便。她敏銳地嗅到了商機，直接從工廠大批進貨，然後分發給村裡的婦女，自己從中賺取提成，既便民又利己。
果不其然，大傢伙都從她那拿貨，她的小作坊也越開越大。她還特意規劃了一塊區間，供大傢伙邊做手工邊嘮嘮嗑，舒緩一下勞作的枯燥。每一天，都是人來人往，高朋滿座，歡聲笑語，日子也越過越紅火。
人多的地方，就會有閒言碎語。趙阿姨每回聽著大家講述那些落入賭場迷途的故事，總是心疼不已。這個世界上，還有很多人，正在墮落中。往事的傷痛，深深地烙在她靈魂深處，她太想讓那些人知道，那種滋味並不好受，人生短短，應該把時光過著更充實點，而不是在吞雲吐霧中，顛倒黑白。
於是，她成立了互幫互助小組，幫助那些迷途的人兒以及他們的家人，幫助他們從那樣的人生中脫離出來。她無數次地把自己慘痛的童年經歷、不堪回首的過去、永久的傷疤，像洋蔥般一層層地剝開，裸露給眾人看，告誡那些後來者，這就是沉迷的唯一下場。
雖然有些人兒並不聽勸，但是哪怕只要有一個，從那個泥潭中被拯救出來，那便是她努力的意義。
就在鄉親們議論紛紛之際，王村長忍不住發聲了：「各位鄉親父老們，我知道大傢伙對獲獎名單有質疑，但是我只想說幾點。第一，浪子回頭，是難得；第二，跌落谷底，卻能觸底反彈，是勇敢；第三，為了挽救更多的迷途者，而自揭傷疤，是強大；第四，勿以善小而不為，是善良。不要因為一個人的過去，就否定她的將來和現在。好啦，下面進行頒獎儀式。」
台上的村民聽著熱淚盈眶，在一旁守候的趙阿姨早已泣不成聲。
明媚的陽光灑下來，鮮紅的證書越發顯眼，趙阿姨身姿挺拔，充滿自信地接受屬於她的平凡人生。
有因必有果，人生的任何行為，都會有相應的下場。
永遠都不要忘記自己是誰，永遠都不要害怕重來，在這個極具誘惑又洶湧的物質世界裡，獨善其身。（作品名：《下場》,作者：肥漫兒。來自：每天讀點故事APP,禁止轉載）
點擊右上角【關注】按鈕，第一時間看更多精彩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