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了每周日，奇情專欄的時間。
最近，有部「塵封已久」的新片衝上了熱搜：
《涉過憤怒的海》。
海報與預告中的一句話更是引發了熱議——
建議十八歲以下觀眾謹慎選擇觀看
網友們一邊好奇電影尺度究竟有多大。
一邊感慨吃驚於電影主動打上分級建議。
其實，這樣的操作也不是頭一回。
之前的動畫電影《一萬年以後》《大護法》，都曾在海報上打出類似建議。
而最早的，可能得追溯到1988年的一部老片。
這是內地第一部將「少兒不宜」標籤放在宣傳中的電影。
情節大膽，主題犀利。
今天的專欄，我們就一起來看看這部——
《寡婦村》
聽片名，就知道不一般。
當年，《寡婦村》還曾榮獲過百花獎最佳故事片。
本片最大的話題，當屬內地首部「少兒不宜」。
在當年也被港台報刊稱為「大陸首部性電影」。
在之前的奇案專欄，魚叔曾經也和大家分享過一部被稱作「中國首部少兒不宜」的片子：
《黑樓孤魂》。
兩者其實稍有區別。
《黑樓孤魂》的拍攝時間與上映時間都要晚於《寡婦村》。
因為是電影局專批的「少兒不宜」，所以是強制性地將這四個字印在了海報上。
而《寡婦村》實際上在內地是正常通過審查的。
但依照香港影片的定級制度，本片應劃為「少兒不宜」的範疇。
所以，在內地上映時，各大影院專門立了牌子，告知大家這是一部少兒不宜觀看的電影。
而這樣具有聳動意味的詞語，讓本片狠狠火了一把。
根據1989年的一篇報道。
這部電影在不少地區都引起了觀影熱潮。
像是哈爾濱的一些影院還加設了分場，賣空座票和站票。
甚至還出現了黑市黃牛倒賣2塊錢一張的高價票。
要知道，八十年代末，我國電影票的價格也就是幾毛錢而已。
熱鬧還不止這些。
《寡婦村》甚至還引發了新中國首例「電影宣傳公訴案」。
1989年4月，福建寧德一家大眾電影院上映了《寡婦村》。
影院在前廳的宣傳板上寫下了：
這部片子通過三位女人公的夫妻生活，正面觸及在文藝領域長期被視為禁區的性生活問題，反映了落後的風俗與傳統的觀念給予婦女的精神重負。
該片被有些報刊宣傳為我國第一部「性」電影，第一部「兒童不宜」看的電影...
這部片子通過三位女人公的夫妻生活，正面觸及在文藝領域長期被視為禁區的性生活問題，反映了落後的風俗與傳統的觀念給予婦女的精神重負。
該片被有些報刊宣傳為我國第一部「性」電影，第一部「兒童不宜」看的電影...
沒想到，這個宣傳卻被當地工商局以「有淫穢、荒誕內容、欺騙消費者」為由，處以2000元罰款，輔以深刻檢查，並通報相關單位。
電影院不服，幾次上訴，最終在1年4個月後勝訴。
說了這麼多，大家一定非常好奇這部電影究竟講了個什麼故事。
《寡婦村》講的是一個海邊小漁村的奇特婚姻習俗。
首先，男女婚姻必須由父母包辦。
婚後的女人在未生育前，不允許住在夫家。
其次，一年中只有清明、中秋、除夕，三天可以到夫家過夜。
且必須是天黑入夫家門，天亮之前離開。
再來，結婚未滿三年，不能與丈夫同床，只可以在丈夫家中坐夜。
為了防止有人情不自禁，過夜那天，未滿三年的女孩都要在肚皮上做一個記號，類似於「守宮砂」的作用。
一旦違反上述規定，女方就會成為全村人恥笑的對象。
而如果三年一過，女方一直不能懷孕，也同樣會成為村子的恥辱。
為了保全夫家的聲譽，違反規定的女性就會跳海自殺。
又要繁衍後代，又要用所謂的規矩阻礙這件事情的發生。
而且所有責任與結果皆由女性承擔。
實在是一種惡俗的陋習。
可即便如此，這個村莊中的女人還是世世代代遵循著這樣的規矩過日子。
原因只有一個，這是「祖宗的規矩」。
這句話，是片中出現頻率最高的台詞。
好似所有人的言行都被看不見的祖宗約束著。
《寡婦村》的故事，發生在1949年。
這天是清明節。
深夜，小漁村亮起了點點火光。
成群的女人舉著火把前往各自的丈夫家，其中也包括了婷姐、阿多與阿來三姐妹。
三姐妹的命運，各不相同。
大姐婷姐，因為來了月事不能同房。
丈夫想要要孩子的期望再次落空，對著婷姐又打又罵。
她與丈夫結婚多年，一直未能懷孕。
連著幾次都是恰巧在過夜當天來月事。
這讓她覺得對不起丈夫。
丈夫為了早點要孩子，讓她在月事結束後偷偷來過夜。
婷姐則以「不能壞了規矩，會被人恥笑」為理由，拒絕了丈夫。
丈夫一怒之下，不管她的身體狀況，強上了她。
婷姐只能默默流淚，忍下疼痛，然後繼續責怪自己不爭氣。
後來，丈夫被抓了壯丁，戰死在外。
婷姐更是日日夜夜都在自責，未能給夫家留下一個孩子。
最終，一邊說著要去找丈夫生娃，一邊隻身走向大海深處。
與婷姐被規訓的形象相反，二姐阿多則充滿了反叛精神。
她打心眼裡不願被這樣奇怪的規矩馴服。
因為婚後三年里只能坐夜，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的丈夫容貌如何，人品又是怎樣。
阿多不願意委身於一個陌生的男人。
等到三年已滿，她又以妹妹不能比姐姐先懷孕的說法，拒絕同房。
每次過夜，只是坐在茅房中。
偷偷看著在昏暗的丈夫身體，然後漸漸睡去。
直到有一天，丈夫想要行房事。
阿多死命抵抗，還打傷了丈夫。
遭到妻子強烈反抗後，丈夫的自尊心備受打擊。
正好遇上軍隊抓壯丁，他便參了軍一走了之，再也未歸。
之後，阿多還大膽提出離婚，想要打破這吃人規矩的枷鎖。
其實，阿多曾在集市上賣牛，遇到了一個心儀的男人。
說話溫柔，做事誠信，還心疼老婆。
可她怎麼也想不到，這個男人就是自己的丈夫。
得知真相後的她，一下子沒了魂兒。
最終決定當牛做馬，照顧丈夫的母親一輩子。
至於小妹阿來，從小跟著父母住在台灣，沒有受到「祖宗」觀念的約束。
之所以回寡婦村，是因為情郎哥兒是這裡的人，而兩人又定下終身。
在阿來眼中，和相愛之人濃情蜜意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何來羞恥之說。
原本，她結婚未滿三年，不能和丈夫行房事。
但丈夫洗澡時的健碩身體，漸漸讓阿來看得出了神。
她實在無法忍受心中的慾望，一下子抱住了男人。
嘴裡還說著：
我熬不住了，我要你...
阿來壞了規矩，三年內有了身孕。
但因為村中男丁都被抓走了，她肚子中的孩子成了村裡的火種與希望。
阿來不僅沒有受到羞辱，還成為了人人羨慕的對象。
遺憾的是，她的下半生也只能守在這寡婦村。
獨自一人撫養孩子，每日盼望丈夫回來。
至於她的孩子，則是成為了「祖宗規矩」的新的延續者。
姐妹二人再是反抗，終究逃不出規矩的拿捏。
她們的生活本身，就是規矩。
看完全片，你會發現《寡婦村》好像並非那麼「少兒不宜」。
當年不少人也是這麼認為的。
甚至還在走出電影院後，罵罵咧咧說自己上當受騙了。
有媒體以此做文章，將《寡婦村》稱作拿分級當炒作的「欺詐電影」。
在魚叔看來，炒作宣傳自然是有的。
不過，本片雖然沒有什麼出格的畫面，但也不乏各種虎狼之詞。
而且，劇情內容基本都圍繞著夫妻性事，題材尺度並不算小。
這部影片是導演王進「女性三部曲」的第一部。
魚叔曾和大家聊過三部曲的另一部《出嫁女》。
這兩部電影有一個共同點：
通過獵奇的民俗，來展現封建思想對女性的殘害。
《出嫁女》中說的是包辦婚姻下的女性自殺。
《寡婦村》雖然是圍繞婚姻中的「性」展開的。
要說的也是父權社會對女性的折磨。
整個故事中，除了阿來，性生活對於女性而言都是痛苦的。
從婷姐丈夫不管不顧的洩慾行為中，就可見一斑。
髒也要！
除了在床上的壓制，男女的不平等，也表現在寡婦村的日常生活中。
在這個村子中，男人因為要冒著生命危險出海打魚，所以無需再承擔其他勞務活動。
村裡的農活，都是女性來完成的。
即便婷姐疼得腿發軟，也要拉犁種地。
比起男人的壓制，來自同為女性的傷害更可怕。
教阿多丈夫如何強上的，就是他的母親。
在「教導」兒子時，她說了這樣一句話：
當年，我和你阿爸就是這樣過來的。
同樣是流血走來的女性，卻可以完全無視其他女性的痛苦。
而且，因為阿多反抗，還一遍一遍地咒罵其為死賊婆、害人精。
可見，所謂的少兒不宜，絕對不是簡單地與「黃暴」二字畫上等號。
王進曾說過：
我們不應把「兒童不宜」影片視為誨淫誨盜，把它與壞電影相提並論。將電影分級主要是為了促進藝術創作，方使觀眾各取所需，目前，我國還沒有制定出這樣的條例或清規，這部影片也是以正常的審查標準通過而與廣大觀眾見面的，事實上，影片是難以做到「老少咸宜」的，《寡婦村》從主題到許多細節，都是少年兒童難以理解的，其內容是不適宜兒童觀看的，再說兒童也不易理解。
我們不應把「兒童不宜」影片視為誨淫誨盜，把它與壞電影相提並論。將電影分級主要是為了促進藝術創作，方使觀眾各取所需，目前，我國還沒有制定出這樣的條例或清規，這部影片也是以正常的審查標準通過而與廣大觀眾見面的，事實上，影片是難以做到「老少咸宜」的，《寡婦村》從主題到許多細節，都是少年兒童難以理解的，其內容是不適宜兒童觀看的，再說兒童也不易理解。
30多年後，我們依然面臨相似的處境。
在有關《涉過憤怒的海》尺度的微博下，也有人表示，即便有18歲觀影建議，但那些我們「不應該」看到的也早就沒了。
這麼多年，刪減、修改、打碼等一直是國產影視繞不開的話題。
一方面，電影的完整性受到損害，使得人們只能看到支離破碎的情節與表達。
另一方面，也讓電影受到污名化，背上了「教壞孩子」的黑鍋。
事實上，所謂的「少兒不宜」真的是電影本身嗎？
再者，這種「捂眼、捂耳」做法，本身就十分可笑。
難道80年代的觀眾，因為看了《寡婦村》，就變得淫亂不堪？
當下的我們，看了特供版《蠟筆小新》，就會變得純凈無瑕？
觀眾並不是溫室里的花朵。
不會因為一部電影，就被摧毀了道德。
電影也從來都不是一切問題的源頭。
只是一面映照社會的鏡子而已。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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助理編劇：旺達的托馬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