悼念新華社老記者徐勇,以及那些遠去的新聞范兒

2019-11-21     邊城碼頭青年

今天的文章獻給一位曾經的同行,新華社記者徐勇。

對於外界來說,徐勇不是一位有名的記者,如果不是因為昨天的突發心梗離世,很多人大概一輩子都不會知道這個名字。我之所以知道他,也是因為有幾個新華社的朋友今天都轉發了懷念文章。

他的履歷很簡單——上世紀八十年代中期從復旦大學新聞系畢業後,即進入新華社工作,歷任駐外記者、編輯,擅長國際新聞特稿寫作,去世前是新華社國際部專稿中心主任。

他像極了我曾經的很多同事,身上濃縮了老一代新聞人的很多優點。

八十年代是一個特別好的年代,對於新聞單位,更是如此。那時,理想主義還很盛行,詩人和記者都受人尊敬,進入報社電視台,是很多名校畢業生的首選。

因為長期派駐國外,徐勇中英文水準都很高,業務也特別過硬。我沒接觸過徐勇,寫不好。他的同事寫了回憶文章,我節選部分文字:

新華社主樓北門外有兩個吸煙點,編輯記者,多會於此,聊的都是國計民生,沒思想的一般插不上嘴,而徐勇則是萬年主講。

他一笑,聽客們就很緊張,得集中精神,否則就無法從他流利的中英夾雜中get到他的點,而一旦get不到,就只能陪著他傻笑。

我剛入社時,搞直播報道,內容大多涉及國內外時事,節目嘉賓很重要——這個人,不但得懂,還得會講,還得知道啥能講啥不能講,在很多東西不能講的情況下,還得把事兒講明白了——但我們從不擔心嘉賓出簍子——當時有句口頭禪:「沒事兒,有徐勇呢。」

徐勇沉浸新聞報道多年,業務素質絕對過硬。

在有意無意的聊天中談到徐勇改稿子,別管是資深記者還是高級編輯,都會緊皺眉頭,回憶片刻,醞釀一會,蹦出一句話來——「反正……徐勇吧……他給你改稿子,你服。」

他說:「不要色彩,形容詞是色彩,評價也是色彩,色彩會失真,伴隨日月、角度和心情而失真,唯有輪廓,刻骨銘心。」

我一個朋友,剛入社,分到徐勇手底下,就被教育了——「你不要巴結我,你就好好寫稿吧,等你評副高的時候我都死了。」


看了這些,我特別感慨。

剛入行時,那些前輩也是這樣教我的——寫稿子,少用形容詞,少用「的地得」;一句話,長不如短,最好不要超過13個字;打標題,寧短勿長,最好在10個字上下。

好的編輯記者都是一樣的標準,不分體制內體制外。

透過這些細節回憶,煙霧繚繞中,我也想起了很多喜歡邊抽煙邊寫稿看版的前同事。他們認真的樣子,和徐勇很像。

我有段時間特別看不上新華社的稿子,覺得特別官樣和乾巴。廣州媒體遠離帝都,活潑敢言,崇尚「說人話」。開業務會時,我們會要求記者少用「新華體」寫稿。如果評價一個記者的稿子,很「新華體」,這基本上是特別嚴重的指責。

但新華社內部也不是鐵板一塊,國內國際的稿件風格也不相同。國內新聞寫成這樣,原因大家也都知道。他們的國際新聞,尤其是特稿,好看又大氣,今天才知道,跟徐勇的一貫堅持也有很大關係。

中國的新聞單位里曾經有過特別好的風氣,就是業務好的人很受尊敬。有點追求的,多想在業務上做到拔尖,至於官不官的,反而無所謂。新聞單位里的管理崗,可能也是最沒有「官味」的。在有的報社,對總編輯直呼其名,也沒人覺得出格。實事求是,平等自由,這是以前的媒體特別吸引人的地方。

徐勇生前已經是中心主任,按理說,已經可以不用再寫稿。但他閒不住,連一些小稿都寫。以前還有幾十塊稿費,現在沒有一分錢,他還在寫。

圖啥?有些人不懂,但我懂。

以前我對新華社不太了解,今天因為徐勇,我對這家通訊社多了幾分敬意。

文字好的人,一般都有文字潔癖,改了又改,都是常態。對自己要求高,再加上新聞單位的一些特性,食不定時、經常熬夜,是常有的事。徐勇的倒下,跟不良生活方式密不可分。抽煙、熬夜、久坐,都是元兇。徐勇入行多少年,相信就熬了多少夜。

這種病在新聞人中特別高發。

2008年前的11月21日,徐勇的好友、新華社貴州分社攝影記者侯少華也是因心梗倒下。他去世的時間,和徐勇只差一天。

11年前,徐勇「在北京,站立而低頭,朝向南方,遙想侯哥音容笑貌」。11年後,很多人在很多地方,向這位老新聞人,以及那些遠去的新聞人范兒,致哀致敬。

文章來源: https://twgreatdaily.com/zh-cn/XxrmtW4BMH2_cNUgsuYr.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