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長安十二時辰》看得我頭疼?

2019-07-17     壹條電影

相信不少壹條電影的讀者都和我一樣,最近一直在追《長安十二時辰》(以下簡稱《長安》)。

開播20天,這部改編自馬伯庸歷史小說的電視劇儼然已經成了這個月影視圈最大的話題,連平時不怎麼聯繫的朋友見了面都要問一句:「今天你追了嗎?」

聊《長安》的人太多,壹哥本來其實不想贅言了。只是後台每天都有人在問:「怎麼還不聊《長安》啊?」

所以,今天我也就應了大家的願,來聊聊我看它的一些個人感受。

首先壹哥得承認,《長安》確實是一部優秀的國產古裝劇。

之前我就在文章里講過,國產古裝劇最大的弊病就是對歷史的不專業。這個問題放在《長安》上根本就不是問題,因為原著作者+編劇馬親王本人就相當於半個歷史學家,他對長安108坊簡直如數家珍,比自己家還熟悉。

所以歷史還原度成了《長安》最大的亮點,小到一個頭飾,一個茶盞:

李必所戴玉冠和首度博物館

收藏的宋代玉冠幾乎一模一樣

劇中的茶盞和法門寺出土的

唐代越窯瓷器形制基本一致

大到長安城的整體布局,世俗街景、樓台殿宇的還原度,大小官職,各部門的關係,甚至是「望樓」這種獨特的歷史存在,《長安》都還原到了分毫。

除了歷史感,《長安》更大的看點自然來自於「十二時辰」這樣一個時間概念。全劇通篇都由司天台報時博士的報時聲串聯,有心者看得出,每個時辰其實都對應著劇情。

比如剛剛更新的23集裡,隨著崔器的犧牲,報時聲響起:「戌,萬物滅盡!」悲愴感油然而來,看到這裡的人沒有不淚目的。

(不過我和你們一樣,越來越不能接受這48集的故事全都是發生在24小時里的。)

隨著十二時辰這個設定引出的,自然是劇情的緊張度。

不同於一般古裝劇里後宮一斗就是一輩子,《長安》把故事限定在24小時內,就是在試讓節奏更快(雖然現在開始拖節奏了)。這在以往任何古裝劇里都未出現過。

表演上,雷佳音可謂是拼了老命,易烊千璽也有了演員的樣子,所有人都挑不出大毛病。

我講上面一切的一切,其實都只是在說一句話:《長安》這部劇,看上去很牛逼。

注意,我這裡只是在說看上去。

因為追到現在,就算全網都在夸它,我不想再否認自己真實的感受了:看《長安》,真的好累啊!

雖然能看得出《長安》的編劇下了很大功夫,創造了一種文白夾雜的語言風格,但我不得不坦陳:這劇的台詞,看得我頭疼。

這事很有意思,因為比《長安》更文言化的台詞我看過,94版《三國演義》就是,但我小時候看《三國》,並不會頭疼。

比《長安》更白話的台詞我也看過,大部分清宮戲對白都很口語化,看著更不會頭疼。

所以,為什麼偏偏是夾在《長安》讓我頭疼?

李必的台詞是解答這個問題的切入點。

追《長安》人想必都有這種感受:看易烊千璽念台詞,真有點心疼。大段大段的書面語,由一個初出茅廬的年輕演員念出來,考驗的不光是表演功底了,甚至還有古文功底。比如這裡:

上過高中的中國人差不多能看懂這幾句話的意思,但我真的看得很累,發誓要尊重這個劇不快進的手,還是不由自主地放到了滑鼠上,只想趕緊把這段對話跳過去……

因為它是一段純粹的文言文陳述。

那位問了,古人不是就講文言文的嗎?

錯!因為印刷和書寫的不便利,所以中國從古至今一直是兩套語言體系並存,一則文言文,簡明扼要,一則口頭語,隨性自然。老百姓日常生活中一定是說口頭語,文言文別說聽不懂了,都聽不清,就算是要說,也是在朝堂之上或者特殊場合下的正式發言。

就連康熙帝批摺子有時候都會用口頭語寫:「知道了,詩刻得好,留下了。」

所以,就算李必滿腹經綸,在跟自己的婢女聊天的時候,也完全沒有必要如此佶屈聱牙,有事說事就完了。

而且不知怎的,整部《長安》里,李必這個角色是說話最端著的人,連右相都比他隨意,再大的道理,也會用人話去講。

甚至就算不說文言文,李必說話也是辭藻堆砌、恨不得一句話里把所有形容詞都用上。

甚至有些時候,李必就是在錯用,濫用古文,比如這裡這句「徐賓所言正確。」

你要麼就說「徐賓所言極是」,要麼就說「徐賓說得對」,「所言正確」是什麼組合?想創新,卻讓人不得不懷疑編劇的真實古文功底。

《長安》的對白,到底是「真文言」,還是「假古文」呢?

這也正是為什麼網上很多人在評價易烊千璽的演技時會說,他是一個背課文的中學生了。這真不怨他,一個年輕演員能把那些拗口的台詞背下來,已是不易了。

不光是李必,這劇里所有人其實都會時不時地蹦幾句書面語,甚至包括一介武夫崔器:

這句話看得我真著急,為啥不能直接說「立馬就奪了王將軍的兵權」呢?

崔器是誰?家境低微,行伍出身,供職靖安司,相當於武警支隊長。他在跟張小敬這樣的老兵油子私聊的時候,會用文言文嗎?壹哥相當懷疑。

所以,如果說《長安》在歷史還原度上還有欠缺的話,欠缺的就是古人說話方式的還原。

這麼看來,整部劇里說話最平白的張小敬,反而是長安城裡活得最真實、最自在的人。

其實古裝劇里並不是不能出現文言文台詞,94版《三國演義》里就有大段的文言對白,最經典的莫過於諸葛亮罵死王司徒那場戲(可以點開感受一下)

這有點玄學了:怎麼諸葛亮和王司徒說起文言文來,就聽著那麼有滋味呢?

單拿諸葛亮為例,注意了,他說的話雖然是文言,但文采斐然,非常像是一首漢賦:

一番黃鐘大呂般的慷慨陳詞下來,觀眾不僅完全沒有理解的隔閡,更被古文獨特的韻律和美感完全征服。順便征服的,還有對面的王司徒——他直接被罵到吐血身亡。

這段可以被選進語文課本的古文,讓人感受到的沒有艱澀,只有震撼。

相比之下,我上面舉的那個李必和檀棋對話的例子就弱爆了:李必只是在介紹一件事情,既無美感,也無內涵,就像是古代公文上枯燥的記錄一樣。

這種時候,文言文就帶不來任何加成,反而成了阻隔。

更不要說,易烊千璽和當年的唐國強比起來,演技差了十萬八千里。那段古文的光彩,有一半是靠唐國強的表演撐起來的。

同樣被演技撐起來的文言文台詞,還有《漢武大帝》里陳寶國演的漢武帝。面對被匈奴嚇壞了的群臣,他氣定神閒地說了一句:「從此以後,攻守易形了,寇可往,我亦可往!」

這十六個字里的起承轉合,霸氣外露,除陳寶國外無他人可以演。「寇可往,我亦可往」也成了《漢武大帝》里最有標誌性的一句台詞。

所以,古裝劇里想用文言文做對白,一定要考量三點:

1. 使用的場合、講話者的身份是否相配;

2. 文言對白本身,是否具有美感和古意;

3. 演員的演技,能不能撐得起他講的文言文。

如果不符合上面三點,那麼文言文只會給觀眾增添困擾,絲毫不能為劇加分。

這種情況下,真的不如就用大白話。比如94版《三國演義》里,處理張飛這個角色,編劇就會讓他連說三句「俺也一樣!」,用來證明他的武夫身份。

而對於曹操這樣的梟雄,則是「寧教我負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負我!」

講到現在,我已經明白我為什麼會頭疼了。

其實頭疼的不是我一個人,早就有觀眾表示沒法接受《長安》的台詞風格了。而盾導兒在最近的採訪中,恰恰也提到了我上面說過的:大家對過去經典古裝劇,的確是無障礙接受的。

這也正驗證了我想說的結論:

《長安》很好,真的很好。但離經久不衰、百看不厭的經典,仍有差距。

其他部分不談,過於追求這種外在的形式感,直接導致人物和故事最終成為了炫技的符號與工具。

最終,多了幾分驚嘆,卻也少了幾分回味。

我們需要形式感,但也請不要讓形式感反噬。

當然,《長安》還未播完,後續有沒有變化,還得往下接著看。而且,我們能想到的這些問題,創作者也一定會想在前面。

只能說,盾導兒這次的創作重心或許不在於此,如果在未來能夠做到虛心改進、內外兼修,下一部戲應該會更精彩吧。

文章來源: https://twgreatdaily.com/zh-cn/MeGQB2wBmyVoG_1Zdp3Y.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