認識老李近四十多年了,在這麼多年的時間裡,我好像也知道他的名字叫李詩寶,但是更多的時間裡我還是把他的名字忘記了,老李和我同歲,我只是叫他老李。今天我決定寫老李一篇文章了,結果又把他的名字忘記了,還好,我有她女兒的電話號碼,撥通了他女兒的電話號碼,我問他女兒玲玲,他爸爸的的名字。孩子告訴我她爸爸叫李詩寶。我說:「對,你爸爸是叫李詩寶。」
近四十年前的一天,有一個和我年齡相仿、農村打扮的人來公安局找到了我,忘記是誰讓他來找我了。來人李詩寶告訴我,他在滕州城北龍陽鎮北面的小李村承包了一個小水庫養魚,村裡的幹部老是撕毀合同,不讓他承包村裡的這個水庫了。他把材料掏出來給我看,我說:「老李呀,你合同糾紛什麼的不歸我們公安局問,你感覺自己有冤枉,村幹部不講道理,你應該去法院打這個官司。」
也可能我讓他到法院去找誰,也可能我沒有讓他去法院找誰,反正他去法院了,後來他申訴的案件到了執行局,執行局的馬局長給他處理的非常的好。所以他每次進城來總要到公安局來看看我,總要誇誇法院的馬局長。遇有我空閒的時候還總要喊著我去小飯店喝上這樣一杯。一來二去我就和他是朋友了。他總是讓我到他的小水庫去看一看,記得有一次快過八月十五了他進城來,找到了我,給我帶來了兩條挺大的白鰱魚。還有一次是快過春節了,我喊上滕州法院我的老大哥、我的桌球友於文波說:「」我帶你去水庫買魚去。」
我給老李的孩子帶去了節日的一些東西,並說明了來意,他說:「請了微山湖的捕魚隊來捕魚了,只是還沒有來,他們很忙,要到節日跟前才能夠來。要不我們放船下去捕兩網?」說著他就打開繫船的纜繩帶上我和於大哥到了水庫的中心就撒上了兩網,打上幾條魚來。他還要繼續撒網,我說:「夠了夠了」制止了他。
我和於文波收好了魚,我就把錢卷著扔給了他。他說:「這是幹什麼?你帶這些東西來了,就是你不來,我也要給你送幾條魚去過節,我怎能夠收你的錢呢?」
我聽了他說了這個話,我指著我大沿帽子上的國徽對他說:「我帶來的東西是給孩子的,而魚是我買你的。你知道我是幹什麼的?我是警察,他是誰?他是我法院的大哥,毛主席早就告訴我們不拿群眾的一針一線的,我們在節日期間能夠吃上活鮮的魚就不錯了,怎麼能白吃呢?」
說完這話我們開著車就一溜煙的跑了.....
老李很講究,在第二年的八月十五,他給我送來了幾條剛剛打上來的魚,順便也把我去年春節給他的魚錢又還給了我。
其實老李的脾氣很倔,也很認死理。就說他和村裡的關係這檔子事情吧,人家村幹部把村裡的水庫承包給了你,你好好和人家處理好關係就是了。比如說,打上魚來,燉好了魚,把村支書、村長、村幹部叫來喝上這樣一兩盅,不就什麼事情都沒有了,不就什麼事情都好辦了嗎?老李偏偏不這樣做,他說:「我不欠他的承包費錢,我什麼也不欠缺他們的,我憑什麼請他喝這盅酒?」
「傻老李呀,這盅酒、這個魚,你捨不得給人家吃、給人家喝,這個虧你吃大了。」我心裡很為他著急。我認識他近四十多來,我的朋友老李心裡就從來沒有什麼舒心的時候,幾乎年年村裡的人都找他的麻煩、幾乎他年年都要去打官司,村裡的人們都在欺負他。索性他到水庫的壩上蓋了兩間房子,就常年的住在水庫的壩子上面了,避開了村裡的人、避開了村幹部們....
我永遠忘不掉的就是他對我的信任和遇見事情的滿面的憂愁,小水庫他在承包著,煩心的事情時時刻刻在發生著,村裡面不論換了誰是幹部,都要撤銷他們所定的合同,他都要去縣城一次次的打官司。大壩上的他辛辛苦苦種的樹,人們總是毫無緣由的在夜間統統的給他砍伐了去、總是用炸藥到他水庫裡面去炸魚。他無法找到村子裡,就找到了我,就找到了我們的派出所。派出所到村裡面一調查,沒有人給他添好言,事情也就不了了之.....四十年啊,年年如此....
四十年中,我曾到他的水庫去過幾次,而就是這幾次給我的一生都留了最美好的記憶。想想去過的這幾次,有一兩次是他喊我去的,又有幾次是我自己去的。記得有一年,我喜歡釣魚的朋友喊著我去釣魚。其實我對釣魚沒有多大的興趣,朋友們去了我不得不去而已。但是我有個條件,去釣魚的話要到向陽水庫去釣,要不我就不去。那一年,老李在水庫里養的是武昌魚,釣武昌魚最省事了,就把水庫溝沿熟透了的玉米掰下來,把玉米粒掛在魚鉤上,貪吃傻不拉唧的武昌魚,剛剛吞下活鮮的玉米粒,就被我們從水裡面釣上來了。武昌魚也長成了,每條都在一二斤重。我看著我們來的人一人能夠帶回家一兩條武昌魚,剩下幾條,我們就在老李建在大壩上面的房子裡面柴火灶里,自己生火燉魚。在老李的家中吃飯了,我們帶著去的時候在城裡買的食用油和米、面,豬頭肉、燒雞、啤酒再加上剛剛在老李水庫里釣上來由我主廚,紅燒的活鮮香噴噴的武昌魚,我們總要在老李水庫邊上的家中玩的一塌糊塗.....
記得有一次,他幾次打電話讓我去他的水庫,他告訴我他從水庫裡面捉到了一隻大甲魚,別人看見了都想要,他說是給我留的。他告訴我:「大哥你趕快來拿,再晚我就給你留不住了......」
他招呼了我幾次,索性我帶著幾個朋友就趕到了他那裡,照舊在水庫裡面弄上幾條魚上來,照樣在他水庫壩上的家中柴火灶施展起了我的烹飪功夫來了。而忙中出亂的事情是,我把那個有六斤多重的的全身泛黃的幾乎有一個洗臉盆也裝不下的大甲魚被我燉熟燉好了之後,我真是畫蛇添足,忙著向鍋里滴香油時候,把整整有四五兩的機用柴油錯倒進了鍋裡面了。「紅燒王八湯」變成了難以下口吞咽的柴油烏龜湯了,真真是大奪口味、大煞風景,柴油本來就不是人吃的嗎....
記得舉辦奧運會的當夜,風雨交加電閃雷鳴,整個滕州城成為了一個水潑的世界。第二天一大早,我還在熟睡之中,我的手機響了。我沒有接,手機仍在響著。「誰呀?」我問。
來電話的是水庫中的老李,他告訴我,「山上發大水了,水庫裡面的水都溢漲到了水庫外面來了,看見攔水庫的篦子上掛著幾條大魚呢,哥哥你趕快來把魚取走吧。」他呼聲切切......
我只是把玩弄潮而已,我對吃魚興趣真的沒有,尤其是水庫裡面的魚。我說:「你看看有厚子魚嗎?有的話我就過去。」我對他說。
厚子魚是鯉魚的一個變種,味道還可以吧。上午有九點多鐘的的時候,老李又打電話來了,他告訴我:「看見了有一條厚子魚剛剛掛在了攔水壩的篦子上,看上去二三十斤重呢。」告急電話再一次的打來。這一次我動心了,我說你等著我想法這就過去。我不會開車,我找到了我們一起在勞改隊長大的髮小,同在公安局工作的牛柏林,他會開車並且他自己也有一部汽車,我讓他拉著我去龍陽向陽水庫去取回那條大魚。
牛柏林和他的妻子十分嫻熟的用汽車載著我向水庫疾奔,車子駛在了水庫的大壩上,老遠就看見一群人在大壩的盡頭。老李向我迎來。我下來車老李拉住我的手說:「哥你來的還真快。」
我問他:「壩上的那群人是幹什麼的?」
他說:「是鎮上的人、鎮上的領導帶著人來檢查大壩的安全的情況。」然後,他小聲的對我說:「那裡有一個管理區的書記,還有一個鎮子上的副書記,那個管理區書記非要我把條厚子魚給鎮子副書記不可,我說我哥馬上就要來了,我偏不給他。」
「你這個人真是,人家領導張口找你要了,你給人家就是了,更何況人家那麼辛苦的來檢查水庫的安全。」我說。
「他不要的話,我擋不住就給他了,他越開口要我越不給他。」老李這樣對我說。
走到那些人的跟前,老李對那麼多的人說:「我說我哥要來了吧。這不我哥哥來了。」
我喜歡擺弄魚,我脫退下了褲子,沿著沒膝的攔水壩,走到了攔水篦子的跟前,走到了被陽光的照耀下錦鱗閃閃那個碩大無比的厚子魚的旁邊,將那條足足有三十多斤重的厚子魚抱在了胸前......
要說老李他的確是很摳門的,他和村裡的幹部處理的關係不好,和前來釣魚人的關係也弄得很緊張。人們來老李的水庫里釣魚是要交費用的。人們都知道老李和我的關係好,這是他自己暴漏出去的。因為凡是有城裡的人們去他那裡釣魚,他都要向釣魚的人們打聽我的情況。時間長了人們都知道他和我的關係好,更有許多我們單位的人們去到他那裡釣魚,知道我情況的人也紛紛把我近期活動和工作的情況講給他聽。所以我平常都在做什麼事情他都很清楚。
熟悉我的人跟他套近乎,也就是想在釣魚的費用上,讓他給予減免一些。他是這樣對我說的、並且他經常對我說:「哥,只要你的朋友來我這裡釣魚,你讓他對我說一聲,凡事沒有你的話,無論是誰我一律找他們收費。」他說出這話來,我也一臉的苦笑,其實經常來他這裡釣魚的有我業務上的老師領導朱紹章等,他們沒有找過我,我也就不能夠為他們說這個話了,但是這些人來他這裡釣魚,如果是我,絕對是不能夠收取他們費用的.......
有一兩年沒有老李的信息了,前年的八月十五,我在家中有一個女孩子的聲音給我打來了電話她說她是水庫老李的女孩子。
我下得樓去,我認識這個女孩子,她是和她已經結婚了的丈夫一起來到了我這裡。她還有一個妹妹,就是在她結婚的前一段時間,他的爸爸老李找到了我,滿面愁容的對我說:「他的兩個女孩都二十多歲了,村裡因水庫的事情,而殃及了孩子,到如今也不給開證明給孩子按戶口。」
我知道了這件事情後,找到了我們公安局戶籍科的秦復勤科長,說明了情況。秦科長說:「無論因為什麼情況,孩子都二十多歲了還不給人家安戶口都是不對的,而且還是違法的,也是我們的失職。」特事特辦,在秦科長關注之下,老李的兩個女孩子在出嫁之前都辦理好了戶籍關係,順利地出嫁了.....
我問孩子說:「你爸爸爸還好嗎?」
女孩子對我說:「我爸爸今年春天就去世了,臨死的時候他對我們姊妹們說,『公安局的你萬叔叔是一個好人,我不在了,你們要經常去看看他,不要因為我不在了你們就和他斷了聯繫.......』」
「什麼你爸爸去世了,你們為什麼不來告訴我?」孩子告訴我現在水庫上的事情有他們的弟弟來打點著。
我想起了老李幾十年來,一隻一隻抽著煙,那怎麼也散不去滿面愁雲密布黑黝的臉色和時時刻刻存在的十分憂鬱、驚恐的眼神......
尾聲
去年的「五一」由兒子開車,我帶著兒孫再一次的來到了老李的「向陽水庫」。到那裡一看,大壩修茸一新白楊挺拔吐綠枝葉鬱鬱蔥蔥,水庫面上鱗光閃閃碧波蕩漾春風戲水,制氧機在水庫中心歡快的唱著歌.靠近水面的地方還有用彩鋼材料建成了兩間很漂亮的小房子.....「一代人勝過一代人啊,」老李的兒子做的事情要比他的爸爸做的好,我心裡讚嘆著。這才幾天孩子就把水庫收拾的這樣漂亮......從水庫邊房間裡走出了一個人來,是一位年齡很大的人。他告訴我,這個水庫已經不是老李孩子在管理了,他把水庫轉給了派出所的一個人......
「向陽水庫」物是人非。「這可是老李固守了的一生的心血和家業啊,是怎麼看轉出去的,是村裡人們的陰謀嗎?他們是一直想把水庫收回去的。」回到家我不知怎麼想起了老李哥哥住的地方。我找到了他的哥哥,想問清楚什麼怎麼回事情,水庫是誰在什麼情況下轉出去的?他哥哥說不清楚這是怎麼一回事情。我又找到了老李的女兒,想問清楚這件事情。他的兩位已經出嫁的女兒也說不清楚這是怎麼一回事情。她們能夠說清楚的是老李的那個小兒子把水庫轉出去了,他用轉出水庫所得到的錢娶了媳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