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場戲拍30條,成就飛翔的「范總」|董勇說《繁花》

2024-01-05     影視獨舌

原標題:每場戲拍30條,成就飛翔的「范總」|董勇說《繁花》

2024年1月5日刊| 總第3471期

開年第一爆是《繁花》,《繁花》第一火是「范總」(董勇 飾)。

《繁花》是極具腔調和氛圍感的年代群像劇,遊走在黃河路的主角們遊刃有餘、眼神犀利,和人談生意幾句話就能抓住對方命脈。在這群人里,唯獨從杭州來的針織廠廠長范新華,像個充滿喜感的顯眼包,只要他露面就畫風突變。

出場時,他信誓旦旦對汪小姐(唐嫣 飾)說自己要為寶總(胡歌 飾)的健康奉獻一切,聽到「眼珠子」轉頭就戴上了墨鏡;三羊牌上市提前,他埋怨汪小姐不擔心生意只知道唱K,得知包房裡是客戶立刻化身麥霸「安~妮~」,上演真香現場。

一千個人眼中有一千個《繁花》,但觀眾對范總的評價卻很一致:真實、接地氣、有喜感。透過范總,好像真的看到了上世紀末那些肩負工廠重任,奔赴上海灘拚命鑽營到處巴結的江浙小老闆。

這是董勇入行影視劇以來,第一次飾演舉止誇張滑稽的南方小商人。以前的他在刑偵劇里演警察,在主旋律劇里演將軍,在都市生活劇里演丈夫,大多是嚴肅穩重的北方人形象,再加上戲外標準的普通話,很多人都不知道董勇其實是個南方人,不少觀眾看到范總的第一眼非常驚訝:這是董勇演的嗎?

最近,董勇在《繁花》首映禮上「拍30條,第一條最好」的段子在各社交媒體走紅,網友調侃「王家衛受害人再添一位」的同時,也對范總幕後的拍攝細節充滿好奇。為此,我們連線了演員董勇,聽他詳述了與王家衛導演共同打造范總的過程,以及,他為什麼選擇出演這個與自身反差極大的角色。

范總說的不是杭普,是我自創的「語系」

最早聽說《繁花》這部劇是在2019年,那時候我正在為《中流擊水》做準備,璐璐(經紀人)和我說有一個王家衛導演的劇,裡面一個公司小老闆的角色想讓我去試試,戲份不太多。她當時一提王家衛我後半句就沒在聽了,我們這個年紀的演員,如果聽到是王家衛找來,哪怕只有一場戲、只是見一面也一定要去的。

我試戲經歷很少,第一次是1998年的《警壇風雲》,第二次就是《繁花》。當時到了上海見到了王家衛導演,他說看過我演的彭德懷,很感謝我能來,然後給了我一段范總的戲。我先用普通話演了一遍,然後他們問,董老師你能不能用你的家鄉話演一遍?

《繁花》是個地道的方言戲。我是杭州人,但9歲就來了北京,感覺用杭州話講台詞不如普通話表達更自如。大家覺得范總好笑,喜歡他的南方口音。其實范總劇中說的並不是杭州普通話。而是在漫長的拍攝過程里慢慢演變,融雜了江浙多地區方言的一種口音。

拍攝時在范總的口音上我花了很多心思。江南方言種類繁多,外地人不容易聽懂,你從西湖開車出發,一個小時的路程里能聽到兩種不同的方言。

我當然可以講純正的杭普,但范總並不是一直呆在杭州,他要闖上海,要在江南各地談生意,為了套近乎,他肯定會學各地的講話方式,到了上海,還會模仿本地人講一些簡單的英文。

所以我就和導演商量,能不能讓范總的口音有一些融合性,不要只用一個地區的口音,讓他有一些江南味道,一看就是一個南方鄉鎮企業的小老闆,但同時又要讓從東北到海南的所有觀眾都聽得懂。

所以最後范總說的話其實是我自創的,融合了江浙滬的發音特點。有杭州本地的觀眾以為是單純的杭普,還指責我鑽研得不夠細(笑)。總之大家討論熱情很高。很多北方朋友說他們能聽懂,我特別開心,說明大家都在認真看劇,范總這個角色留在大家心裡了,是有記憶點的。

劇里只有一場戲是用純杭州話拍的,後來為了配合普通話版,配音時又改回了劇里原來的口音。拍攝時胡歌、唐嫣他們都是用上海話演,大家也能看出來,普通話版都是演員們後來配的。我個人更喜歡原汁原味的滬語版,因為口音、語氣會影響你的面部表情和表演方式,語言一變,整個人的狀態都會不一樣,重新配音一定會影響原本的呈現效果。不過范總的口音,兩個版本是一樣的。

「人要豬相,心裡明朗」

確定要演范總以後,我也沒有拿到完整劇本,我剛進組拿到的那幾頁紙,放在其他劇組一天就拍完了,但《繁花》就是要慢慢磨。范總身上的喜感,那種外憨內奸的勁兒就是和王家衛導演一起慢慢磨出來的。

簽約確定演出在2021年1月,進組拍第一場戲是在5月。中間我本來想提前看原著揣摩一下角色,但導演說不要看,劇里的范總和書中完全不同。范總在原著里存在感微弱,他的戲份基本都是劇本原創。

我之前認識一個朋友,說話喜歡笑,油嘴滑舌,經常和別人談事笑著笑著就把事情辦成了。我把這個特點融入到了范總身上。

正式開拍以後,王家衛導演最常問的一句話就是,你想怎麼演?他特別尊重演員,你表演需要的任何資源他都會幫你布置好。他很少指導說「你要這樣演,你要那樣做」,而是在你演完一條以後給反饋和建議。

我雖然沒演過喜劇,但一直喜歡無厘頭的表演方式,有時候拍七八條都沒過的時候就想「飛」一下。導演看完,覺得再誇張一點也OK,於是慢慢形成了范總那股油腔滑調的憨相。實際生活里,很多工廠小老闆也確實如此,生意場上「用小品演員的標準要求自己」,只要能討甲方開心,教養和風度都可以先不管。

大家最喜歡的范總名場面有兩個,第一是剛出場那裡,一聽汪小姐要「挖自己的眼珠子給寶總」,立刻戴上了墨鏡打哈哈。其實「戴墨鏡」完全是導演的設計,試妝的時候他們就給我準備過墨鏡,我當時還覺得小老闆戴墨鏡太誇張了,一看成片發現在這裡是神來之筆,現在一想,王導的點子確實有創意,很到位。

范總吃油墩兒和汪小姐吵架那段,是去年重拍的,只拍了20來遍就過了。導演當時用了三個機位來拍我們倆,其中有一個甚至放在霓虹燈下面俯拍。

很多觀眾對我吃的那個油墩兒特別感興趣,油墩兒是一種蘿蔔絲搭麵粉的南方小吃。「油墩兒」這個詞首先在台詞上就有喜劇效果,當時試了燒餅、油條、麵條都不如「油墩兒」的重音好玩。最後我大概一共吃了20塊油墩兒。

范總在劇里一直是表情更生動,情緒更激烈的氣氛組,除了走心也很考驗演員的體力,因為你要一直保持亢奮的狀態,而且范總的發聲方式和我平時的聲調有很大差別。我以前愛看喜劇,親自嘗試了喜劇的演法之後才發現,這種演法比其他表演方式要累10倍,拍到後面甚至會缺氧。拍完在滬聯商廈見費翔那場戲後,我有兩個星期嗓子啞到說不出話。

雖然大家說范總是喜劇擔當,但我不會把范總歸為喜劇角色。他是改革開放初期的生意人,有很多面,重利,也講江湖義氣,喜感只是他獨闖上海灘的保護色。

范總帶著全廠幾百個員工的希望來上海找買家,雖然第一單生意被別人壓價了1塊5,但一下子簽出80萬的單已經是在不可能中創造可能,是大成功了。如果用8個字來概括范總,我認為是「人要豬相,心裡明朗」,我也是按這8個字來演范總的。

沒有完整劇本,「殺青」後又被叫回來

《繁花》播出以後,正正反反的評論我看了很多,大家集中爭議的一點是,上世紀末的上海到底是什麼樣子?

我印象里,上世紀90年代的上海就是《繁花》呈現的那樣,很精緻。過去南方人過冬會穿毛褲棉襖,怎麼保暖怎麼來,但如果你去黃河路金八仙吃飯,會發現裡面的人都穿襯衣和薄西裝,連秋褲也不穿,那種時髦氛圍和精緻感,我是現場體驗過的。

王家衛在片場對置景和鏡頭極其嚴苛,他幾乎就是照著影像資料的細節1:1還原的。我們大部分時間在至真園的酒桌上拍戲,桌上的每一道菜,都是苔聖園的老闆娘每天開一輛餐車,在攝影棚門口帶著廚子現做。

三羊牌在滬聯商廈第一天上市,我有一段在南京路上奔跑的戲,你能看到路上群演的穿著、自行車和90年代一模一樣。所以如果還有人說王家衛沒拍出90年代的上海,那我不知道還有誰能還原得更準確了。

《繁花》劇組還有一個特點,所有主演都沒有完整劇本,所有主演都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能殺青。我2021年5月進組,一直拍到2022年春節前幾天,看到分給我的片段都拍完了就去和導演打招呼,「導演新年快樂,我殺青了」,他聽完突然就回了一句,「誰說你殺青了?」

果然2023年年初,我又被叫回去補拍,其中90%都是新加的戲。我們所有演員就斷斷續續地拍,有時候拿到一個片段也沒有前因後果,也不知道最後會不會被剪進去。整個拍攝過程繁雜、瑣碎,鏡頭量大,我們直到看到正片才能把劇情連起來。只有導演全程對細節很清楚,所有情節就像電影一樣印在他腦子裡。

之前我說自己追求一條過,《繁花》這部戲確實改變了我對「再來一條」的看法。以前我認為試戲的時候演員狀態最好,因為最放鬆,拍情緒戲的時候第一條最好,因為重來的遍數越多,你和對手演員之間就越沒有火花。

但《繁花》很多戲拍到第30遍的時候,我完全不覺得我第一遍的表演是準確的。就好比你最初是向西走,走了10次你會開始想,會不會西南方向更好?西北能不能也試一試?首映禮那天我看了兩集,又看到了一些不太滿意的地方,所以我在首映禮說想和王家衛導演再次合作不是假的,補拍和推翻重來聽起來很折磨,其實是一種成長。

黃河路上的范總,將是我表演生涯很重要的一筆。以後我仍然期待范總這類突破性的反差角色。之前我《彭德懷元帥》里演過彭德懷,有觀眾指責我演過歷史人物,再演憨相的范總「很不嚴謹」。然而演員職業就是如此,演員應該有一千張面孔,演誰像誰才算合格。我從業以來最開心的事和最高的目標,就是能走在街上被觀眾認出來,但他不是喊我「董勇」,而是叫我角色的名字。

採訪/李星文 文/葵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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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來源: https://twgreatdaily.com/zh-cn/3d0f046cfa403ac2c2e942240451d5d0.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