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昊陵南子由亭,柳湖書院負盛名。
客滿畫舫春風暖,亭圍綠柳荷花紅。
宋代學子沐化雨,尊師文頌潁濱翁。
詩文鏗鏘傳千古,漁唱依舊和春風。
蘇子由讀書亭也叫讀書台,在淮陽縣城西北靠近田灣的柳湖中。《淮寧縣誌》載:「蘇亭,在城西北柳湖中,蘇子由為陳州教渝時所築。水繞四周,澄波鑒影。盛夏,荷錢貼水,蕖葉翻飛,白蓮滿湖,亭亭玉立;駕小舟往來,芬芳襲袂,殊有愛蓮之恩。」子由來淮後,春水忽生,長為巨浸;台之周垂,清流煙雲,沙禽水鳥,鱗泳浮沉;荷香拂面,莆葦搖曳,氣象萬千,風物宜人。蘇子由愛慕此景,遂於台上築陋室以讀書。
蘇轍(1039年——1112年)字子由,又字叔同,晚號穎濱遺老,眉州眉山(今四川眉縣)人,蘇軾之弟,北宋文學家。神宗朝,為制置三司條例司屬官。因反對變法,授商州軍事推官。哲宗時,召為秘書省校書郎。元祐元年(1086年)為右司諫,歷官御史中丞、尚書右丞、門下待郎。因事忤哲宗及元豐諸臣,出知汝州、再謫雷州安置,移循州。徽宗立,徙永州、岳州復太中大夫,又降居許州,致仕。卒,諡文定。據《宋史•蘇轍傳》記載,嘉祐元年(1056年),蘇轍與父親蘇洵、兄蘇軾同至汴京,頗得文壇盟主歐陽修賞識,次年與蘇軾同榜考取進士,名動京城。後來他與父蘇洵、兄蘇軾同被列為唐宋八大家。
蘇轍畫像
熙寧元年(1068年),剛繼位的神宗欲有所作為,任用王安石參知政事,開始變法。蘇轍兄弟雖然反對因循守舊,不同意變法理論,因此捲入黨爭。熙寧三年,蘇轍上書神宗,力陳法不可變,致書王安石,激烈指責新法。不久,蘇轍以議新法忤王安石而被貶為河南推官,但並未赴任。適逢蘇家摯友張方平,也因與王安石政見不合出京城任陳州知府,便推舉蘇轍為陳州教諭。因反對新法,少懷大志的蘇轍再次被冷落,成了陳州一個無足輕重的官派教諭。31歲的他到陳州時,心情沮喪而灰暗。他在詩作《初到陳州》中道出了自己抑鬱不得志的無奈,和初到陳州複雜矛盾的心情。
蘇軾洒脫豪放,禍從口出,無論是文名還是政名永遠是焦點。蘇轍沉靜內激,內心卻執著堅定。蘇轍在政治上比蘇軾還要尖銳,但因為平時收斂著,連政敵王安石都對他有所敬畏。兄弟二人同為唐宋八大家之一,且蘇轍政治上並不比其兄遜色,官位比蘇軾還高,但蘇轍的光芒總被其兄遮掩。一是因為蘇轍有個傳奇的文化巨人哥哥。二是因為兄弟倆是知己,政治主張一致,生死榮辱與共,蘇軾的政治風波時常會波及蘇轍。
蘇東坡笠屐圖
蘇軾(1037年1月8日——1101年8月24日,字子瞻,又字和仲,號東坡居士。眉州(今四川眉縣)人,祖籍河北欒城。北宋著名文學家、書畫家、美食家,唐宋八大家之一。其詞開豪放派之宗。詩詞文賦均成就極高,是中國文學藝術史上罕見的全才,也是中國數千年歷史上被公認文學藝術造詣最傑出的大家之一。其散文與歐陽修並稱歐蘇,詩與黃庭堅並稱蘇黃,詞與辛棄疾並稱蘇辛,書法名列黃庭堅、米芾、蔡襄北宋四大書法家之一,其畫則開創了湖州畫派。
蘇軾曾三次來陳州。蘇轍離京到陳一年多,蘇軾非常想念弟弟,經常到離別蘇轍的地方遙望陳州:「閉戶時尋夢,無人可說愁。還來送別處,雙淚寄南州」(《次韻子由初到陳州》)。
元祐黨籍碑:宋代摩崖石刻 北宋徽宗時蔡京專權,把元祐、元符間司馬光、蘇軾等309人列為奸黨,將姓名刻石頒布天下,相當於現在的黑名單。後徽宗昭毀其碑。宋高宗南渡後,為元祐黨人平反昭雪。元祐後人以此為榮耀,復刻石碑。現存碑刻為南宋慶元四年(1198年)梁律據家藏舊本重刻。是碑現藏國家博物館。
宋神宗熙寧四年(1071年)春,蘇軾繼蘇轍之後又上奏摺批評新政變法,在三次上書陳述變法得失之後,四月被貶為杭州通判。雖被貶出京,但外出赴任對蘇軾而言無疑是一種精神解脫。蘇軾七月出京,在赴杭州任中途到陳州,一是看望弟弟蘇轍,二是向對他們家有知遇之恩的張方平表達謝意。蘇詢父子當年同游京師,途經益州(今成都市),拜訪了益州知州張方平。張方平字安道,號樂全居士,河南商丘人,官至宰相。張方平見到蘇氏父子的文章,非常欣賞,禮為上賓。為推薦蘇氏父子,張方平不惜向政見不一的歐陽修寫下推薦書,讓蘇氏父子赴京應試。張方平對兄弟二人更是喜愛,正是處於對蘇轍的知遇之恩,看到蘇轍一次次遭遇困境,愛才、惜才的張方平才主動把蘇轍推薦到自己門下。
一日,蘇軾與蘇轍在讀書台上散步,笑問其弟讀書台於水中是何意,蘇轍說:「水是陰,台是陽,這叫負陰抱陽。」蘇軾說:「這台高出水面,猶如一船。」蘇轍立時回道:「水載舟也覆舟。宦海若舟,我這隻小舟叫大海淹沒了。」蘇軾拍手笑了,搖搖頭說:「天大則才公,地厚則才久。」蘇轍笑云:「全在我心中呀!」
蘇轍來陳州任州學教諭是不得已而為之,因為他的政治主張不合時宜,在朝廷無法容身,本想辭官歸田,但又生活無著,此情此景在《初到陳州二首》有所表現兄長的到來掃去了蘇轍多日的鬱悶,蘇轍豁然開朗。路有千條,條條都能通京都,我何不放棄自己的小恩怨,俯下身去做有意義的事情呢?且陳州知府張方平是因為欣賞蘇轍特意把他要過來,對他的才幹非常信任和依賴。陳州府的一些外交和時政方面的事都交給蘇轍處理。蘇微的心情逐漸改變了,在陳州期間,寫下了《代方平答陶啟》、代《陳州張公安道謝批答二表》、《陳州為張安道論時事書》等大量公文和應酬文字。
蘇轍年少多病,夏天脾不勝食,秋天肺不勝寒。治肺則病脾,治脾則病肺,以致參加制科考試,韓琦因其病而為之延期。平時雖不離藥,但總不能愈。蘇轍在陳州向道士學服氣法,堅持一年,兩種病都好了。蘇轍還通過讀書研究養生之術。葛洪《抱朴子》言,服氣與草木之藥都不能使人長生,因為草木埋之則腐,煮之則爛,燒之則焦,不能自生,何能生人?葛洪認為要長生須服金丹,但蘇轍認為金丹不易得,於是服茯苓。古人認為松脂入地即為茯苓。而「是寒暑不能移,歲月不能敗」,通過服食茯苓可固開了養氣,延年益壽。為此他寫了一篇《服茯苓賦》,在當時流傳甚廣。後來出使契丹,契丹臣僚對他說:「聞常服茯苓,欲乞其方」(《北使還論北邊事札子》)。可見這篇賦當時已傳到契丹。蘇轍對蘇軾說:「無事靜坐,便覺一日似兩日。若能處置此生,常似今日,得至七十,便是百四十歲人。……既無反惡,又省藥錢。此方人人收得。」
九月蘇軾兄弟又同至穎州,拜謁以太子少師致仕的歐陽修。蘇軾兄弟陪歐陽修在潁州西湖宴飲,蘇轍《陪歐陽少師永叔燕穎州西湖》云:「酒行樂作遊人多,爭觀竊語誰能呵。」但萬沒料到,這是他們最後一次與歐陽修歡聚,翌年八月歐陽修了就去世了。蘇轍在《祭歐陽少師文》中回憶這次歡會:「轍官在陳,於潁則鄰。拜公門下,笑言歡欣。杯酒相屬,圖史紛紜。辨論不衰,志氣益振。有如斯人,而止斯耶?書來告衰,情懷酸辛。報不及至,凶訃遄臻!」熙寧六年(1073年)蘇轍在《重到汝陰寄子瞻》中也曾憶及他們兄弟同謁歐陽修的情況:「憶赴錢塘九月秋,同來穎尾一扁舟。退居尚有三師在,好事須為十日留。傾瀉向人懷抱盡,忠誠為國始終憂。」可惜故地重遊,再也見不到開誠相見、始終憂國的歐陽修了:「重來東閣皆塵土,淚滴春風自不收。」蘇轍在《歐陽少師換詞》中也說:「念昔先君子,嘗蒙國士知。舊恩終未服,感嘆不勝悲。」
此次探訪,蘇軾在陳州逗留七十餘日,兄弟二人和張方平一起談論詩文、政治、家事、前途、探討杜事,張方平寫了《讀杜詩》、蘇軾兄弟分別寫了同體詩《和張安道讀杜詩》、《次韻張安道讀杜詩》進行回應。兄弟二人或到柳湖讀書,或到城郊散步,互相唱和,留下了數十首關於淮陽的詩篇:《和子由初到陳州》、《柳湖感物》、《次韻子由柳湖感物》、《柳湖久無水悵然成詠》、《和子由柳湖久涸忽有水》等。蘇軾後來回憶熙寧四年七月第一次到陳州時說:「舊遊陳州,留七十餘日,近城可游觀者無不至。」
蘇軾以龍圖閣大學士守穎州,有止鑿黃堆水一事,造福於陳民。此事先是開封諸縣多水患,官吏不究本末,決陂澤注於惠民河,河不能容納,當時陳地也多水。蘇軾主其事,疏通鄧艾溝與潁河,且鑿通黃堆水注於淮河,避免陳民受其水害。
蘇軾第一次來陳州期間,蘇轍的兩個兒子從辦適、蘇遠與陳州黃寔的兩個女兒結下姻緣。黃寔,字師是,陳州人,神宗時登進士第,歷任司農主簿,提舉京西常平等官。蘇轍共有三個兒子,大兒子蘇遲的妻子是當朝狀元梁顥的玄孫女梁氏。黃寔的父親黃幾道與蘇軾、蘇轍同在宋仁宗嘉祐二年中進士,黃幾道去世後,蘇氏兄弟同為這位同年的好友寫了祭文,可見兩家的關係相當深厚。
陳州有一位歸於老家的官吏李簡夫,名宗易,邑人。慶曆年間,李簡夫官至太常少卿,為官清正,與宰相晏殊相知尤深,民皆稱道,後因病回家鄉。李簡夫少而好學,詳於吏道,所作詩曠然閒放,脫略繩墨,有物我兩忘之意。蘇轍到陳州時,李簡夫已歸隱淮陽十五年。李簡夫著有詩集二十卷,卷中有蘇氏兄弟為其所作之序,稱讚其詩作可比白居易,為人處世似陶淵明。
陳州人喜歡種花賞花,每年夏之交,遊人如織,李簡夫「攜壺命侶,無一日不在其間」。蘇轍「間而往從之」(《李簡夫少卿詩集引》),成了李家的座上客,時常在一起飲酒唱和。蘇轍《贈李簡夫秋園》詩:「秋色豈相負,小園仍有花。繞欄吟落日,拾徑得殘葩。菊細初藏蝶,疏桐不庇鴉。游歡須作意,霜雪僅留槎。」《次韻李簡夫因病不出》:「十五年來一味閒,近來推病更安眠,鶴形自瘦非關老,僧定端居不計年。坐上要須長滿客,杖頭何用出攜錢。未嫌語笑防清靜,閒暇陪公几杖前。」李簡夫這樣一位活神仙,在蘇轍到陳州僅一年就仙逝了,蘇轍寫了《挽李簡夫二首》悼念他:「老成渾欲盡,弔客一潸然。遺事人人記,清詩句句傳。掛冠疏傅早,樂世白公賢。嘆息風流在,埋文得細鐫。歸隱淮陽市,遨遊十六年。養生能淡泊,愛客故留連。似蓋知心晚,論詩臥病前。葆光(指李簡夫葆光亭)塵滿榻,無復聽談禪。」蘇軾對李簡夫也推崇備至,他在《書李簡夫詩集後》中贊他「平生有眩於聲利,不戚於窮約,安於所遇而樂之終身者,庶幾乎淵明之真也」。他還回憶道:「熙寧三年軾始過陳,欲求見而公病矣」,內心十分遺憾;二十年後讀到李簡夫的詩,嘆息說:「君子哉!若人今亡矣夫!」對李簡夫的去世由衷惋惜。
李簡夫的外孫張耒遊學陳州,學官蘇轍一見甚喜,遂把張耒推薦給兄長蘇軾。蘇軾見其文「汪洋澹泊,有一唱三嘆之聲」,遂被列為門人之列。和黃庭堅、秦觀、晁補之並稱為「蘇門四學士」。
元豐三年(1080)年三月,蘇軾因「烏台詩案」貶謫黃州(今湖北黃岡)任團練副使第二次來陳州。為安慰兄長,蘇轍專門從南都(今河南商丘)趕到陳州,在兄長赴黃州途中經過陳州見上一面。這一次,兄弟倆在淮陽停留三天。在淮陽,兄弟再一次攜手同游,共訴衷腸,蘇軾寫下《和子由》詩、《子由自南都來陳,三日而別》。淮陽短暫的相聚,兄弟難捨難分,那料此別卻成永訣,兄弟二人再一次揮淚告別。
蘇軾第二次過陳遇到蘇轍的女婿文逸民。文逸民是文與可第四子,由文逸民而想到在陳州去世的好友文與可,寫出了「君以已思歸夢巴峽,我能未到說黃州」。還寫了《陳州與文郎逸民欲別攜手河堤上作此詩》,描寫春寒料峭與河水渺綿,深沉感慨地說:「此生聚散何窮己,未忍悲歌事楚囚。」表達了自己雖遭好友去世和貶謫黃州的挫折,卻始終保持樂觀向上的積極態度。
此次陳州故地重遊,喚起了蘇軾許多關於淮陽的美好回憶。元豐五年(1082年)秋七月,貶到黃州的第三年,他在千古名篇《赤壁賦》中,對著皎潔的月夜,思緒萬千。無望的他,比任何時候都紛憂和虛無。或許在他印象之中與弟子由在陳州灑淚而別的場景還在,所以脫口而出誦明月之詩,寫月未出而先用《詩經•陳風•月出》作引子。囚徒般的日子,艱難的生活,對弟弟的思念,那壓抑的情感,世事不堪回首,涌躍心頭。此情此景,此時的蘇軾,心境與《陳風•月出》的主人公何其的相似。
蘇軾在元祐六年(1091年)閏六月十三日第三次過陳時,見到曾經「治蜀」名臣張詠(字乖崖)的曾孫張祖。張祖以蘇軾為蜀人「德公宜深」,出示其曾祖墨跡請「書其後」。蘇軾寫了「題張乖崖後」的題跋,極贊張乖崖「用法之嚴似諸葛孔明」。
蘇轍在陳任教諭三年之久,蘇軾三次過陳,兄弟二人都留下了關於陳地的詩文佳篇。特別是蘇轍柳湖讀書台,名曰子由亭、蘇湖亭,為歷代文人所嚮往。無人陳可久在修葺後題之為「水中天」。明成化六年(1470年),陳州知府戴昕重修八角琉璃亭,亭基修成船形,象徵「宦海扁舟」,亭四周遍植蓮花,暗喻出淤泥而不染。明人在《重修子由亭記》中深情地寫道:「先生遺蹟之在陳者惟斯亭,陳人之思先生者尤因之而久不衰焉。」
清康熙八年(1669年),重修蘇亭,樹匾「潁濱亭」。每值夏秋,柳拂曲欄,清風徐來,荷香襲人。子由遠去,蓮舫立波。太昊遺墟,塤音聲幽。後人追慕先哲,乘興偶來,羈棲柳湖,詩作不絕。清人雷方曉《蘇亭蓮舫》詩云:惆悵穎濱歸去後,空留明月照滄浪。
清代歲貢金允宜《蘇亭蓮舫》詩曰:
蘇湖亭外藕花浮,千載芳蹤說子由。
幾處清歌來畫舫,一行白露下汀州。
碧桐逃暑宜中夏,綠柳搖風似早秋。
茂叔風流堪步武,每逢佳日喜來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