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性與非理性:看得見的東西,未必值得相信

2019-12-21     嘯瞰風雲

古典經濟學裡有一個著名的假設,叫做「理性經濟人」假設。學過經濟學的朋友應該並不陌生。

所謂「理性經濟人」,指的是我們個人會根據收益最大化原則採取行動。數學上,經濟學家將其表現為一組效用函數。

之後,經濟學家又推導出了一些著名的公理,比如偏好的完備性、傳遞性和一致性。

比方說,如果我對牛奶的喜愛甚於咖啡,那麼我在效用上就會把它排在咖啡之前,並賦予它更高的效用值。如果和牛奶相比我更喜歡可樂,那麼在可樂與咖啡之間,我也必然更喜歡可樂。

1/5 對理性人的質疑

上述道理是如此簡單,以至於它聽起來簡直像是廢話。然而,它構成了古典經濟學的基石。在很長一段時間裡,人們從未懷疑過「理性經濟人」的真實性。

直到上世紀七十年代以後,隨著行為經濟學的發展,人們才開始質疑,我們是否真如自己想像地那麼「理性」。尤其當未來不確定的時候。

著名心理學家丹尼爾·卡尼曼就指出,我們的頭腦有兩種思維方式,它們分別是快思維和慢思維。其中,快思維掌管直覺系統,慢思維負責理性思考。卡尼曼認為,在日常決策中,直覺思維一再影響著人們的行動,從而給我們造成各種偏差。

丹尼爾·卡尼曼

美國報紙上曾刊登過一個著名的投硬幣實驗。假設給你一枚硬幣,正面朝上就能贏得200美元,反面朝上會輸掉100美元。問:你該不該賭輸贏?

這裡涉及到極其簡單的數學計算,因為正反面朝上的機率各為50%,那麼你這次賭博的數學期望值應該是:200*50%+(-100)*50%=50元。

理性經濟人假設告訴我們,如果一件事的數學期望值為正,它就值得我們去做。但投硬幣實驗的結果卻是,有超過60%的人不願意賭博。哪怕賭一賭的收益顯而易見,我們也寧可要確定的收入,也不想要那有風險的200美元。這就是著名的「損失厭惡」。

損失厭惡在我們的日常生活中比比皆是。在賭場上,當我們已經贏了不少錢的時候,很多人會選擇見好就收。但是當我們輸了很多錢的時候,更多人就會傾向於冒險再賭一把。很多賭徒就是因此輸光了家底的。

在職場上也有類似的情況,如果一個人在公司里待得久了,尤其是獲得了不錯的工資,他就會捨不得離開。即便去別的公司有更廣闊的前景,更多人還是願意呆在原公司里。而且時間越長,跳槽的意願就越低。

為什麼大多數人在不確定性面前會表現出非理性呢?心理學家指出,這和我們大腦的演化有關。在大腦中,主管直覺的是杏仁體,它的形成要早於主管理性的前額葉皮層。所以在行動中,杏仁體總是率先對人的決策產生影響,心理學將此稱之為「錯配」。

由於錯配,我們的理性思維總是比直覺慢半拍,這是千萬年進化的結果。在遠古社會,這有利於人類的生存。因為大自然充滿了各種危險,直覺思維有助於我們迅速作出反應,逃脫野獸或者敵人的攻擊。

2/5 時間的偏好

除了損失厭惡,人們對時間的偏好也呈現出某種非理性色彩。

比方說,如果你問一個人,讓他在今天的9500元和明天的10000元之間做選擇,那麼更多人會選擇今天的9500元。總體而言,在前後收入相差不大的情況下,明年的收入不如今年的收入。相比將來得到的東西,人們更希望現在就把它拿到手。

說到這,你是否想起了《莊子》里那個著名的「朝三暮四」的寓言。

宋國有個養猴子的人,他告訴猴子,早上給他們三個桃子,下午給四個。猴子們馬上就不高興了。但只要他把分配方案倒過來,早上給四個,下午給三個,猴子們頓時喜笑顏開。實際上,早上給和下午給沒有本質的區別,因為食物的總數是相同的。

兩千年前的古人,雖然還沒有發明「貼現值」這個概念,但他們早就懂得,為滿足當下的慾望而犧牲未來,是人的本性。

在現實生活中,我們的表現其實和猴子差不多。

不少人都會透支信用卡,即便他們的收入並不高,也要不停地買買買。

月薪才幾千塊的小伙子,會不惜貸款買一輛豪車,從此背負沉重的債務。而這麼做僅僅是為了滿足自己的虛榮心。

有多少姑娘在制定了完善的減肥計劃之後,沒過幾天又開始吃垃圾食品。總之,當下總是存在各種誘惑,吸引著我們滿足自己。

偉大的經濟學家歐文·費雪,將上述原理歸因為「人性的不耐」。費雪甚至認為,窮人之所以不如富人那麼有錢,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窮人有了錢馬上就花掉,他們沒有投資意識,即便有了錢,他們也會揮霍一空。

歐文·費雪

3/5 跟風效應

以上的例子局限在人的個體內,然而,人類的非理性行為還體現在集體中。

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托馬斯·謝林,在他的書里提起過一段有趣的往事。

有一次,謝林前往一座報告廳給大家做演講。當他在側門候場時,發現所有人都坐在12排以後。他原以為這12排是留給特邀嘉賓的。但實際上並沒有,直到演講開始時,觀眾仍坐在12排以後,包括哪些後續抵達的觀眾。

托馬斯·謝林

當時大廳里總共有800人,所有人都坐在報告廳靠後的位置,以至於謝林覺得,自己仿佛在河對岸向眾人演講。

事後謝林開始反思,為何會出現這樣的狀況。很顯然,大家集體坐在後排,並不是因為討厭他的演講,否則他們早就中途離場了。主辦方也不可能強制規定大家必須坐在12排以後。

所以,一個最可能的原因應該是:第一個人來的時候就坐在12排,而後來的人則以他為基準,紛紛坐在了這位後來者的後面。這就是所謂的「跟風效應」。

「跟風效應」從本質上也是一種非理性行為。正如謝林在報告廳里看到的,人們之所以坐後排,僅僅是因為別人也坐在後排。而人們之所這麼坐,只是為了不讓自己顯得很孤立。

4/5 群體行為的災難

但有的時候,跟風效應會給集體帶來嚴重的負面後果。

舉個例子,很多人都有上下班早高峰開車的經歷。高峰期間馬路嚴重擁堵,尤其在高架的上下匝道或者地面的十字路口。究竟是什麼原因導致堵車的呢?車輛劇增固然是原因之一,但更多還是跟人們的開車習慣有關。

比如說,當你看到鄰近的車流突然變快時,你下意識的反應,是趕緊把車輛行駛到這跟道上。但問題時,所有和你在同一條車道上的司機都有類似的打算,用不了多久,原本不那麼擁擠的車道就會重新車滿為患。

實際上,很多交通擁堵,都是由司機的隨意變道造成的。當大家都想開快點的時候,反而所有人的速度都慢了下來。

學生補課也是跟風效應的一個典型例子。

當家長看到別人家的孩子補課,由於擔心自己孩子學習跟不上,於是也報了周末的補習班。可一旦所有家長都這麼做,補課的效果反而不大了。補課的目的原本是為了讓孩子脫穎而出,現在大家都在補課,只會讓競爭日趨白熱化,而且白白犧牲了家長的錢財和孩子們的休息時間。

往小的說,跟風效應會造成社會效率低下。往大的說,它會給人類造成深重的災難 。

二戰期間,一向以理性自居的德國人,卻陷入了對希特勒的狂熱崇拜,以及對猶太人的無端仇恨之中。在納粹的宣傳鼓動之下,他們自認為從事著一項偉大事業,並將德國拖進戰爭的泥潭。

同樣的故事也發生在東方的日本,成千上萬的青年人慘遭軍國主義洗腦,被送上前線充當法西斯的炮灰。事後想想,這些人的行為真是愚蠢至極。但為什麼他們當初會這樣呢?

盲目的跟風,顯然是其中的重要原因。當你周圍的所有人都陷入瘋狂的時候,你想不瘋狂都很難。

5/5 理性人假設過時了嗎?

我們已經例舉了很多人類行為的非理性特徵。其實,從上世紀七十年代以來,「理性人」的假設正不斷地受到挑戰。無論是經濟學家、心理學家、教育學家還是金融分析師,都在質疑「理性人」的合法性。

據說,在今天的高中課堂,老師們正在教學生什麼是「損失厭惡」,什麼是「跟風效應」。「人是非理性的動物」,已經成為很多人的口頭禪。

那麼,「理性人假說」是否真的過時了呢?

也許,這篇短短的文章無法討論如此深奧的學術問題。但相信,從長期來看,一個人要想成功,就得讓自己變得儘可能理性。

人類的諸多非理性行為至少告訴我們,保持理性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情。因為絕對的理性往往是反人性的,你得時刻和你的慾望、潛意識以及各種各樣的懶惰作鬥爭。在佛學中,我們把這些弱點稱作貪、嗔、痴。

所謂貪,指的是貪婪。是人總想去貪小便宜,總希望及時行樂。總擔心到手的東西會失去。

所謂嗔,指的是衝動。當你周圍的人都在高喊口號時,你的情緒也會自然而然被他們帶動,從而陷入集體性的瘋狂。

所謂痴,指的是執迷不悟。我們因為迷戀眼前的東西,而失去了未來。因為害怕當下的損失,而變得畏首畏尾。在生意場上,我見過很多人由於只會算小帳,與更大的成功失之交臂。

所以說,做個理性的人並不容易。他需要你付出很多。眼前的成本和收益當然好計算,可是未來的呢?潛在的呢?需要擔風險的呢?馬雲說,大部分人是因為看見所以才相信。而企業家是因為相信,所以才看見。

人人都看得見的東西,通常並不稀奇。只有看見別人看不見的東西,才能走到時代的前列。只有後一類人,才有資格成為企業家。

理性,與其說是人類的自然狀態,不如說是一種信念。他需要我們長期地學習,不停地反思,不斷去尋找人生的最優解。而尋找最優解的過程,也是我們探索自身能力邊界的過程。

文章來源: https://twgreatdaily.com/nd7VMm8BMH2_cNUgeTyw.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