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下文章來源於愛美咖啡館 ,作者愛美咖啡館
藝術尤其是視覺藝術所關注的主題,一直都是把一些東西呈現出來,使之被看到,那也就意味著當我們在創造藝術的時候,不論它是插畫、繪畫、電影等各種不同形態的藝術,人們總是想要把一些不可見的元素呈現出來,讓它可視化,不然就談不上視覺化。
在歷史上,從一個藝術家到另一個藝術家的變化當中,有一個概念在發生變化——到底怎樣的不可見的元素,才值得以藝術的方式把它呈現出來?我們直接進入到作品的欣賞環節。
不可見的情感
這位插畫師Shepard可以說是西方插畫史上最著名的一位,他創造的插圖是關於維尼熊的,但並不是我們在迪士尼中見到的維尼熊的形象。他創造了一族非常簡單的角色,但又使人難以忘記,幾乎在西方與插畫有關的人都知道他的插畫。
我們可以試問自己,為什麼這樣的插畫會有如此的效果呢?畫中並沒有一些讓人覺得美輪美奐的東西,只是一些線條和水彩而已,圖中泰迪熊形象的維尼熊坐在沙髮型的座椅上,旁邊是它的夥伴小豬,他們都像木偶一樣存在於畫面中。在畫面中間是Christopher Robin這個小朋友,Christopher Robin正在試圖穿上他自己的衣服。
如果你還記得自己童年的一些場景的話,那你一定會記得在你小時候穿衣服時,你衣服背後的拉鏈或者紐扣需要合上,就要做出這樣一個有張力的動作去試圖合上衣服。你看到圖中他兩條張開的腿,在他身上的衣服對他來說是有點短的,因為幼兒園小朋友的身材很短,所以他需要很費力地把後面的拉鏈拉上。
如果你深入地去看這幅插畫或者這本書後,你會發現它確實呈現了一個孩子真實的狀態和感受,就在這一瞬間,你曾經作為孩子的體驗就通過你在看插畫時的身體上的共鳴被視覺化了出來。他在這幅插圖當中視覺化了孩童的體驗,包括當你還是孩子時的身體上的體驗,以及孩子內在的一些邏輯,這些體驗都被視覺化了出來。如果讓一個小朋友來看這幅插畫,便會馬上知道這就是他每天的情況。如果一個成年人內心還不太僵硬,只要他的內心還有小孩子的那個部分的話,他也會馬上聯想到曾經孩童時的體驗。
一個孩子的內在體驗本身是不可見的,在這幅插畫中,這樣的內在體驗被視覺化了出來仿佛使人能看到它一樣。 這幅插畫的主題並不是我們看到的維尼熊、小豬或者Christopher Robin,而就是孩子的內在體驗。我們所看到的實際上都是讓這種不可見的情感可視化的媒介。
圖2畫的是Christopher Robin帶著熊下樓梯的場景,故事書中的文字提到Christopher Robin正在帶著小熊下樓梯,而熊的後腦勺一直碰著樓梯。圖3是Christopher Robin帶著熊上樓梯的場景。書中的維尼熊想:每次它下樓梯都是腦袋碰地下來的,一定有另外一種方法可以下樓,只是它還不知道這個方法是什麼。
從這幅插圖我們能看到小孩子們內在地的邏輯,他們也會像維尼熊一樣心想是否有其他的解決辦法,只是自己還不知道罷了,這部分的內在體驗是我們在故事中讀到的,而在這幅圖中我們看到了這種體驗和邏輯。對於插畫家或者插畫這種藝術來說,去呈現孩子的內在體驗是一種新的主題,以前是沒有的,過去人們對於表現不可見的元素的選取與現在是十分不同的。
一般的文化中有兩到三種不可見的元素是通過藝術的手法讓它可視化的,我所說的是在各個文化中都能看到的,其中一個不可見被變成可見的元素就是各種各樣的精神和宗教的內容,直到十七世紀,畫家主要是以這樣的思路來進行創作的。另一個主題是關於人的心魂的體驗,但它更多的是以一種逼真的預言的方式去呈現。
2
以可見世界的參照來描繪不可見的世界
在上圖中,你看到描繪的是人內心的悲傷和沉鬱,從這個時期開始,人們對於可視化元素的選擇有所轉變,這也是我們現在插圖與插畫的概念誕生的時刻,從那時起,人們就去翻看文學的書籍,便會想像書中文字看起來的樣子,這時候人們對於不可見的概念發生了巨大的轉變,它不再是原來宗教或者精神的元素,而是在文學中被讀到的但不能看到的那個不可見。
圖中是可見的元素。當人們與他讀到的文字產生關聯,並且把文字和信息視為不可見的元素的時候,我們現在所理解的插畫才誕生了。
偉大的法國插畫家多雷繪製了兩千多頁插畫,他所處的時代既是那個轉變的時代。這時的多雷選擇了但丁的《神曲》,圖6這幅是他的「地獄篇」。在《神曲》中有兩位詩人,一位在世,一位在當時已經去世,他們像散步一樣走過了地獄的不同層級,他們看到了各種各樣去世的人,有名的人、默默無聞的人、受煎熬的人和獲得救贖的人等等,他們有很多的體驗。就故事書而言,但丁跨越了一個界限,他從活人可見的世界跨越到了死亡之人不可見的世界。
多雷爾的插畫在那個時期非常典型的原因是因為他把文藝復興所有繪畫的原則包括透視、人體解剖等所有用來描繪物質世界的手法全部用來描繪不可見的去世之人的世界,這樣這些不可見的世界就被完全地視覺化了出來。
上圖是多雷的《但丁》,圖中的人實際上是在看著憤怒本身,這裡描畫著他想要把自己吃掉一樣的憤怒。生活中大家應該都體驗過這種想把自己給吞噬、撕裂或者內外翻轉過來的憤怒感,這種體驗對我們來說是非常內在的,但在這幅插畫中仿佛是能被外在世界所看見的一樣。如果你看到一本插畫里一個人坐在沙發上翻看他的書,插畫家用文字告訴你這個人非常憤怒,只不過你不能通過外表看見,那這其實是一幅很差勁的畫,你當然能用這幅插畫,但我覺得它還是很差勁。
我前面所說的到底什麼樣的元素值得被可視化和用何種方式呈現這種不可視不僅存在於西方,它在各種不同的文化中都存在。
這是一個古老劇院的場景,是在19世紀中期創作的。這幅插畫的有趣之處在於它用兩種方式去呈現不可見元素。日本的戲劇當中,他們關注的大部分都是不可見的元素,例如一位死去的人出現在他的親人或朋友面前,告訴他們應該做和不應該做的事,從而使他自己得到解脫。我說的其實就是日本的能劇,因為時間有限,我只能簡短概括,但它的內容是更為廣闊的。
這幅畫里有兩個不可見的元素被呈現了出來,其中一個是用白煙的方式聯繫起來的鬼魂,前面三個人物是在畫面中真實呈現的,而在三人後面是一幅魔鬼的畫像,這個形象在日本能劇中經常以一幅畫的方式出現。當我們在看這幅能劇插畫的時候,會有很多層次不可見的體驗,如畫中真人和鬼魂實體並存的狀態、鬼魂與畫中畫的魔鬼並存的狀態,不論在看什麼插圖時,我們總能找到可見和不可見元素之間的關係。真正的藝術家在創作插畫的時候是非常了解這種關係的。
畫面之外
圖中描畫的是一位詩人帶著兩位侍從,詩人站在河邊,他的兩位侍從看著河水,此時觀畫的人就會猜測他們在做什麼,這幅畫的主題又是什麼,想把什麼樣的元素可視化。在畫中我們只能看到詩人的背面側一點點,我們也不會只是想看到兩位侍從和一條河,而這個無法被看到又傳達出來的東西是什麼?
表現不可見元素的方法
在插畫中,可見於不可見的元素之間有一種闡釋關係 ,如果我們直接跳到歐洲插畫的黃金時期(19世紀末到20世紀初),我們能看到當時的插畫家也在面臨著同樣的問題。在當時,凡是人手觸摸不到、眼睛看不到的都被稱作不存在的東西,如圖11童話的例子,因為童話世界是你在現實生活中看不到的,那畫家是如何把物質世界中的經驗帶入童話世界呢?
其中的一個辦法是藉助比例來呈現 ,在第一幅插畫中,通過誇張魚、蝴蝶和姑娘的比例就會讓人意識到這不是現實中的世界。當我們出生的時候就已經接觸到了很多這樣的畫作並對它們很熟悉了,因此不會覺得奇怪,但回到當時,如文藝復新時期,畫家們按照嚴格的比例進行繪畫,而突然間,出現了比例這樣瘋狂的畫,這對當時的人來說是邁出了非常大的一步。
第二種也是我們現在依然在用的方式,即我們在插畫中加入了時間的元素 ,我們把時間設定在很久以前或者久遠的未來,這樣的表現也不是當下可見的。
我們現在在電影院裡看到的科幻電影或者歷史電影,它們沒有一個是真正描繪過去或者未來的,它們描繪的其實是當下,因此我們通過時間這個元素能把當下不可見的元素表現出來。而對於十九世紀的插畫家而言,他們所選擇的不可見的過去其實是他們想像中的中世紀的樣子,如圖12同時也增加了想像中的野獸的樣子。 在藝術與插畫的體驗當中,我們能感受到一種必要性,即創造你以前從來沒有見過的圖片。
在我們嘗試用新的方式把不可見的元素變成可見的元素時,另外一個辦法是讓原本不能放在一起的事物相遇。 圖13的插畫給人一種驚訝的效果,但又表達了它想表達的意圖,在這幅插畫中,除了野獸的頭和手,其他一切看上去都非常合理。其實在這幅畫中存在一種張力,我們本來非常熟悉這樣的畫面——一位女士和男士坐在沙發上喝著茶,這位女士的神情是平靜而有一些壓力的,但按常規的心理,我們會期待在她旁邊坐的是一個人,但他卻是一個野獸,就在這一瞬間,我們體驗到了一些不可見的元素。
事實上,不論你從事什麼樣的藝術,從繪畫到電影,我覺得每一個藝術工作者都很值得去問自己到底想要呈現什麼。這個問題非常深刻,因為它問的是作為一個藝術工作者的立足之處或者追求的東西。我所關注的是社交層面的不可見嗎?還是心理層面的?又或者是這第三個都無法叫出名字的呢?
我的經驗告訴我,作為藝術工作者,當你越是知道自己在努力地把什麼不可見的東西可視化時,你的作品會越是呈現出更清晰的品質,更精確並且更有效,如果不相信我,你可以試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