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書領讀 | 讀文學 |《蔣勛說唐詩》蔣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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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又開始讀唐詩了,像小孩一樣。
一天中午,看書時剛好聽到一首歌,是所謂古風歌手唱的陶淵明《歸園田居》,聽到「誤落塵網中,一去三十年」,莫名心被戳中一下。
雖不是今天要講的唐詩,但也是一首少年時背過的詩,恰如蔣勛老師說的,少年時把詩背下,然後就把它忘記了,有一天它又回到生命里。當年背下這首詩的時候,哪曾想過有一天又相遇了,再相遇時才真的讀懂了這句話,懂了以後又不由感嘆,詩都叫古人寫了。
不知道唐以後的詩人是否感嘆,詩都叫大唐寫了。
我以前寫余華的讀書經驗時寫過,少年不該讀魯迅,耽誤少年,也耽誤魯迅。但是詩,少年讀不懂,我也想讓他們讀。因為我知道有一天,在掙扎走過人生路時,那些詩會以某種形式回來,而少年一定會擁抱這位「老朋友」。
現在我們能讀到唐詩,你知道有多幸運嗎?
也就是說,「大案牘術」表明,現在留存下來的唐詩,只是九牛一毛,這還是經過歷代多位知名「大V」幾番整理的碩果。
就比如張若虛,一篇《春江花月夜》,被譽為「孤篇蓋全唐」,何其驕傲,往秤左邊一站,右邊要站滿李白杜甫王維白居易賀知章柳宗元李商隱才能打平,這麼牛X的人,不會只寫過兩首詩吧。
就算李太白,留下的詩算多了,但也未必能有寫過的多,遺憾的是,事實的真相早就被歷史掩埋。
而留下來的這點碩果,如果不好好讀,就真的說不過去了。
但是無意冒犯,現代人也只能看了,沒生在大唐那樣的時代,再怎麼有才華, 也很難寫出那樣的詩。
大唐之「大」,在於包容。
李世民、武則天、李隆基,哪個是按部就班得了天下?
李白喝了酒,幻想自己是仙還是俠?總好過屈屈當個詩人。
楊太真不是一個沒有故事的女同學。
不過我最佩服的是武則天的官,對女王養「面首」不贊同,但認為這是她私人的事,與朝政無關。
這樣的包容,放在2019年的今天,都是不可想像的。
唐詩是大唐一個縮影,記錄的,恰好是這種包容。
大唐總讓我想起從前觀看的巨大煙花,短,但是真美。它一放,不管你在哪兒,在幹什麼,都會抬頭為它停留幾分鐘。那是一段積蓄力量然後綻放的歲月,到晚唐就算空中只剩下煙花的影子和幻滅的星火,也讓人痴迷半晌。
蔣勛有一個比喻:
唐朝就像漢文化一個短暫的度假期,是一次露營,人不會水遠露營,最後還是要回來安分地去遵循農業倫理。為什麼我們特別喜歡唐朝?因為回想起來,最開心的那幾天是去露營和度假的日子,唐朝就是一次短暫的出走。
唐詩好多都在問問題,直擊靈魂的拷問。
張若虛接過屈原的接力棒,在《春江花月夜》問對天而問,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寫《洛陽女兒行》的華麗的王維,寫「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的氣勢如虹的王維,中年頗好道,開始簡單起來,寫「行到水窮處,坐看雲起時」,寫「空山新雨後,天氣晚來秋」。
到了晚年再寫《辛夷塢》,20個字道出山谷中花開花落,無人看到。無人看到的花,是不是真的存在過?一個人一生繁華過又落敗過,其他人沒有看見,這個人是不是真的存在?
《辛夷塢》王維木末芙蓉花,山中發紅萼。澗戶寂無人,紛紛開且落。
《長安十二時辰》片尾曲,由金牌詞作者李白一手打造,唱的是楊貴妃宮中日常。李白的《清平調》《清平樂》都歌唱楊太真,算得上當時當紅頭牌詞作者了。
我可能內心比較年輕,最愛《將進酒》,常羨慕岑夫子、丹丘生,人生得意須盡歡,李太白羨慕誰呢,羨慕陳王,「陳王昔時宴平樂」的陳王,是我們另一位在歷史上大放異彩的人物,曹操的兒子曹植,寫《洛神賦》的曹植,陳王「斗酒十千恣歡謔」,實在令李白羨慕。
杜甫是聖人,成不了仙,他太關注黎民之苦、百姓之難,對最卑微的生命富有同情和悲憫,體現的不是老莊,是孔孟。杜甫和李白惺惺相惜,又絕對不同。
《長安十二時辰》里,小李必質問「鯤鵬大,還是蚍蜉大?」 ,內心滿是一個本可以扶搖直上九萬里的貴族對黎民百姓生命的珍惜。
杜甫寫的《石壕吏》、《茅屋為秋風所破歌》,那是真的慘,但是他講的不是自己慘,是記錄時代的悲劇。
可是我最想說白居易,後來我最喜愛的一位。
不是仙不是聖,就是一個人。
年輕時也熱愛繁華,和很多詩人很像,寫《長恨歌》,留給我們對楊貴妃的最美的念想。
寫「花非花,霧非霧。夜半來,天明去。來如春夢不多時,去似朝雲無覓處。」,美的不行。
懷念他的朋友劉十九,約人喝一杯酒居然寫成這樣,牛X的不行。
《問劉十九》白居易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
可到了後期,白居易討厭自己寫過《長恨歌》,寫楊太真一人,不如寫《上陽白髮人》;寫富貴,不如寫《賣炭翁》、《新豐折臂翁》,他的職責不是歌唱貴族美學,而是使人類的災難、苦難、孤獨和寂寞被人聽到,他對人有一種真正的同情。
《琵琶行》里,「座中泣下誰最多,江州司馬青衫溫。」,讓人看到一個深情可貴的詩人,聽一首曲子,聽一個歌女的故事,在座誰哭得最多,就屬江州司馬白居易了。
剛才說的煙花最後在空中留下巨大的影子,記錄這些火光的,還有晚唐詩人李商隱。李商隱是寫《無題》最多的人,讓人捉摸不透。
「相見時難別亦難,東風無力百花殘,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干。」也不知道和誰相見時難別亦難。
又一首《無題》「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就更神秘了,嘆息自己身無彩鳳雙飛翼,但幸運的是,和你心有靈犀一點通。仿佛愛上的是一位配不起的女性。
《花下醉》「客散酒醒深夜後,更持紅燭賞殘花。」是為哪一朵花而醉?
《錦瑟》「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是對誰的思念?
我始終覺得讀書是一件挺遺憾的事。現代人的書,尤其暢銷書,不堪讀。古代的書,成了經典的又有幸流傳於世的,可以讀了,可是作者已逝百年千年,他怎麼想的,為什麼這麼說,終究成了迷了。
蔣勛在講唐詩的時候,反覆講自己的一個夢,
我一直很希望有一個很小很小的廟,廟裡面有一個簽筒,簽筒里抽出來的簽就是這樣的四句詩。
而他的這個夢,我有幸實現過。
20歲出頭,我隨朋友到她的爺爺奶奶家過暑假,朋友老家的山上就有一座很小很小的廟,是村民集資建的,廟沒人看守,村民輪流去打掃。
她教我搖了簽筒,飛出一個上籤還是上上籤我記不清了,簽文就是四句詩,詩文我也記不清了。
我只記得,當人生走到一個困惑時,突然抽到一個簽,簽文是一首詩,這首詩好像和我的命運有關,世界突然就安靜下來了,也許吧,這才是詩的一個重要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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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生也有涯
而知也無涯
以有涯隨無涯
你真的應該讀點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