點擊上方「ijingjie」可快速關注我們
請點擊左下方「閱讀原文」訂閱「境界電台」,有全部音頻節目更新。
投稿及奉獻支持,請聯繫jingjietougao@gmail.com
當教育的目的是在競爭中勝出,高考就成為一道門,通向合法碾壓同類的成人世界。為了不太虐心,導演設計了溫馨的結局:和小北一同入獄的陳念,再次高考,高分逆襲,成為人民教師。借著懲戒與獎勵,體制完成了對青春的塑造與吸納。靈魂卻再也找不到回樂園的路。
你不一定有過霸凌的經歷,但想必參加過、至少見識過高考的陣勢。在爆款刷屏電影《少年的你》中,從「距離高考還有60天」的倒計時開始,導演講述了一個校園霸凌故事,隨著高考一天天迫近,金馬獎影后周冬雨飾演的女孩陳念,面對的霸凌一天比一天嚴重,高考的緊張感和霸凌的恐懼感同頻遞增。
高考不僅僅是故事的背景。當胡小蝶跳樓自殺以後,加害者面對警察問訊時只用一句「她受不了高考的壓力」就搪塞過去,高考遮蓋著罪行。警察在校園調查胡小蝶的死因,上課鈴響了,老師對警察說,「他們還要高考」,鮮活的生命要向莊嚴的高考讓步。陳念被霸凌者盯上以後,椅子上無端出現了紅墨水,班主任的第一反應是「離高考還有幾天了,還搞這種惡作劇?」比起高考來,霸凌只是不值一提的「惡作劇」。「惡作劇」的作者就是魏萊,因為有了穩定的成績和各種獎項的加持,她的霸凌行為竟被學校和家長堂而皇之地淡化。
高考儼然成為霸凌的同謀,在分數為王的體制中,校園裡那些黑暗的角落被遮掩、淡化和忽視,光難照入。當青春在生命的霸凌中透露出成長的殘酷,瀰漫全片的壓抑氣氛提醒我們,另有一種無所不在的力量高冷地俯視著每個人。走出影院的你,或許並沒有意識到,高考所代表的體制化生存對你我青春的碾壓,是否是一次大規模的合法霸凌?
「你保護世界,我保護你」
影片中,當陳念選擇求援,卻讓痛苦更深。警察的介入迫使校方更換班主任,開除兩個學生,鎖上校門,這就是學校所做的全部努力。直到陳念失手將魏萊推下樓梯摔死。
如果說高考在霸凌者那裡是對罪惡體制性的遮蓋與漠視,在陳念這裡卻搖身一變,儼然帶著救贖者的光環。「雖然不公平,還好有高考,高考可能是人生里唯一一次公平的比賽,我們一起加油!」陳念的手機接到一條這樣的簡訊,讓她寄希望於通過高考這一制度性的安排逃離黑暗的陰溝,隱忍一時換得衝進體制的艷陽天裡。
體制承諾給人安全感和體面的生活,但前提是你必須先進入體制。體制為了維護自身運行的效率,需要設立篩選機制。霸凌的悲劇,就發生在等待進入篩選程序的路上。小混混小北生存在高考的世界之外,陳念原本是看不起他的,因為他完全沒可能被體制吸納,註定是邊緣角色,五個現代化的社會裡沒有他的位分。在小北的底層生存智慧中,人被分為兩種:受欺負的與欺負人的,為了不成為前者,他只能成為後者。陳念企圖在被小北保護的同時傳遞出一種樸素的文化信念:力量也可以被用來保護人、守護世界,在愛中使用。遺憾的是,作為中學生的她首先被迫學習如何努力生存。
當陳念尚未通過高考進入高階生存時,粗礪的現實逼她尋求之前所鄙視的力量的保護。顛覆性的反叛力量借著小北的出現,成為陳念的另一種救贖力量,就像江湖成為廟堂失效時的救濟。受到霸凌的孩子只能在「合理合法」的途徑之外尋求生存之道。
儘管如此,陳念希望能夠通過愛駕馭小北野蠻生長的「生命原力」。的確,遇到陳念之後,小北那種不受拘束、帶著破壞性的「原力」被悄悄改變。直到小北對陳念說那句:「你保護世界,我保護你」,無形中他已經改變了從前對人的粗暴分類。陳念幫助小北堅持住作為保護者的底線,而不陷入以惡制惡的詛咒。當陳念被剪頭髮、拍裸照之後,小北的底線遭遇了最強烈的挑戰,陳念死死抱住小北,阻止他脫軌駛上復仇之路。
當陳念失手將魏萊推下樓梯,小北這個「外援」只能幫她將殺人的事實掩埋進更黑的深淵之中。為了不至於太虐心,導演曾國祥為影片設計了一個溫馨的結局:陳念自首,和小北入獄4年;4年後重新參加高考,高分逆襲。借著懲戒與獎勵,體制最終完成了對陳念的塑造與吸納。她當上了老師,兩人最終走到一起。
愛情,只表明你會和誰一起哭
電影並未實錘討論校園霸凌的解決之道。陳念最終逃離了那片有著凌辱記憶的地方,來到另一所城市作英文老師,成為體制里的一名知識分子,一個擁有宣講資格、可以傳遞三觀的角色
在影片的首尾都是陳念的教學場景,她在講台上講解「was」和「used to be」的區別,前者是簡單的曾經,而後者卻有一種失去樂園的感嘆。「樂園」概念的出現,使我們可以大膽嘗試解讀出電影作為文化寓言的含義。對於陳念,樂園所指的是未被霸凌之前的生活?或者是有小北保護的青春歲月?無論答案如何,可以肯定的是,一個存在著霸凌和高考的校園與社會,對於一個成年人來說可以被接受,但遠遠稱不上樂園。
現代中國的高考,起到類似土著文化中成人禮的作用。年輕人需要通過略顯殘酷的考驗,才能被接納為成人世界的一員。結束任性生長的階段,在高考面前第一次學會按照規定說出標準答案:說得好,派糖;說錯了,出局。
霸凌者魏萊按成績考上大學不成問題,我們同樣可以合理地推測,她能夠迅速融入體制並掌握在體制保護下合法行惡的能力。在陳念的成人禮儀式中,魏萊作為一道附加題出現了。影片的節奏已經暗示我們,不做好這道附加題,就別想擁有高考的入場資格。
表面乖巧可愛的魏萊被損耗掉了,但她卻幫助體制解決掉了兩個潛在的危險分子:帶著野蠻生命力的小北,嚮往愛的力量的陳念。這兩種力量都令體制不安。如果小北考上警校,片中警察可能就是被體制吸納的小北成年後的樣子。影片結尾,小北依然在陳念後面保護她,其實,是他自己藉此附著在體制上獲得了一個被認可的社會身份。兩人合體後升級,完成了社會化生存的過程。
導演原本想用溫暖的結局安慰眾人,卻不料想道出了更殘酷的現實:片中沒有一個人找到了有效的救贖之道。當愛已成往事,人們註定生活在失樂園裡。陳念的軌跡,隱約標示了一代知識分子的成長路徑。她或者會繼續宣講愛,或者不會,這不重要;無論她做什麼,她的裡面已經脆弱乏力。
如同萬能青年旅館在《烏雲典當記》里所唱的,「鐵幕重重困青年,誰用運氣換呼吸,誰用靈魂換稻米」。愛已經淪為生存的潤滑、體制的遮羞,喪失了行動力。所謂愛情,只意味著你在失樂園裡和誰一起哭而已。兩個倖存者像兩隻小動物,所能行出的最大的善,只是彼此取暖。
我們的樂園是何時失去的呢?
《聖經》中,人類的確曾經有過樂園,否則何談失去。巧的是,離開樂園的人類所犯下的第一樁惡行,就是發生在一對親兄弟之間的霸凌事件:該隱與他兄弟亞伯在田間說話,該隱突然起來打死了亞伯,血滲入大地,從此人類開始了互毆互虐的歷史。直到二戰時期納粹德國發動了上個世紀一群人對另一群人最大規模的霸凌和屠殺。
當我還在讀小學二年級的時候,班裡有一位智力偏低、體型龐大的男生,好像自然而然,他就成為我們班一眾男生欺負和取笑的對象,我們羞辱他、謾罵他,他還以為我們跟他開玩笑,那副表情逗得大家更加起勁。後來,我們慫恿他去親班裡另一位女生,將她壓在身子底下。除了那位女生以外,全班哄堂大笑。
這一幕至今常常在我腦海中出現,使我無比內疚和自責。在一個人人都是「祖國花朵」的年紀,令人困惑的是,為什麼我們竟以羞辱別人為樂。要知道,這兩個受害者沒有得罪任何人,我們的快樂也是發自內心沒有絲毫偽裝,而那種羞辱別人取樂的方式也從未有任何人教導。我們內心沒有責備,也沒有任何人站出來指出我們的不是,就這樣,我們的快樂成了別人的噩夢。樂園是什麼時候失去的呢?
兒子今年上一年級。同學春遊的時候,一位女生因為腳傷而享受了全程被高年級的哥哥抱著走的待遇。看到這一幕,兒子憤憤不平,口中嘟囔著:「真希望現在手裡有一把刀。」老師奇怪地問他要刀做什麼,他說:「這樣就可以把她殺了,讓哥哥抱我了。」老師將兒子的話轉述給我,我嚇了一跳。為了得到別人的關注而動了殺人的念頭,和該隱因為嫉妒神喜悅弟弟亞伯就殺了他,豈不如出一轍?樂園是什麼時候失去的呢?
這些失落的瞬間,無法歸咎於環境或體制。無論是體制安排的出路,還是體制之外的救濟途徑,都無法解決人心因為惡導致的墮落。這個世界的一切都是失樂園的一部分,因此怎麼可能提供力量幫助我們找回心的平安喜樂?
每起惡行都是從目中無人開始的
作為二戰納粹暴行的親歷者,神學家巴特認為悲劇之所以發生的根本原因在於人與鄰舍的關係被切斷了。所有對人性的反思都應回到問題的根源——重新發現「鄰人的權利、尊嚴和神聖性」。
《少年的你》里碾壓青春的高考,讓人漠視生命。因為整個體制都在培養學生成為「為了考試的人」。這種教育模式對人性最根本的傷害不在於讓孩子的知識結構出了問題,而是讓一代代人的靈魂出了問題。人們被培養被模塑成以同類為敵的競爭愛好者,只有在競爭中勝出才可能占有更多資源擁有更多自由。
在巴特的人性教育中,目光的對視、言語的交談與雙耳的傾聽,都是我們作為別人鄰舍的責任。他的意思是人們自己應該開放自己,走向別人,與別人相遇,去體會、理解、感受和關懷他人。教育應該培養人有發現鄰舍、服務鄰舍的能力。目中無人的教育,最終將淪為製造大小「惡魔的工廠」,培養出一個個零件,以無感的心參與最安全的作惡方式,就是體制之惡、習俗與文化之惡。
雷思麗·尤德文(LesleeUdwin)是紀錄片《印度的女兒》的導演,片子內容是調查一樁發生在印度黑公交上的輪姦案。通過對罪犯、罪犯家人、朋友、學者、警察等的採訪,尤德文試圖尋找悲劇的原因。「這起輪姦案只是冰山一角。實際上,所有的社會問題都是人的問題,都跟教育脫不了干係。
「我們一直以來的教育都太強調對頭腦的訓練、對智力的開發,卻沒有對心靈的教育。學校教孩子怎麼考試,卻沒有讓人們學會怎樣成為一個真正的『人』。」尤德文認為。隨後她創辦了為孩子提供心靈教育的公益組織「公平思考」,專門關注提高對不同背景或文化的人們的理解力、同理心和憐憫。
「人只有看見另一個人,只有傾聽他人並與之對話,只有幫助他人並接受他人幫助,他方才是人。人只有為此而自由,不僅出於必要,而且樂於成為另一個人的夥伴、伴侶、同事,方才是人。」巴特說。
當兒子輕易說出「殺人」的話,再次提醒我,無論我還是兒子,我們的人性都已淪陷。我意識到要帶領這個「小魔頭」重返失去的樂園並不是只和他一起讀讀聖經、上上主日學就行的。如何讓他體會上帝對他個人價值的看重,如何讓他欣賞別人身上上帝的形象,如何幫助他的眼睛有別人,的確是一項艱巨的任務。
兒子放學後,我開始調整我們之間的對話。除了問他在學校有什麼開心或難過的事,我開始按著名字問他的同學今天是否開心或難過;一起禱告時,我也會問他同學們有什麼需要……期待靠著上帝,使他的同學成為他的第一批鄰舍。我這個先被上帝稍稍改變的「大魔頭」的責任,就是領著兒子這個「小魔頭」,去上帝那裡學習對人的尊重,對生命的敬畏。
版權聲明:《境界》所有文章內容歡迎轉載,但請註明出處,「來自《境界》,微信號newjingjie」,並且不得對原始內容做任何修改,請尊重我們的勞動成果。如有進一步合作需求,請給我們留言,謝謝。
征 召 奉 獻 家 人
為支持原創采編、音頻、繪畫設計團隊的成長,《境界》繼續徵召每月固定支持境界的奉獻家人(金額不限),請將你的電子郵件,發至jingjietougao@gmail.com,註明「奉獻家人」,在這個世代,參與拓展神的國度。
歡迎掃描二維碼關注微信公眾號:ijingji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