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人,都是茶水泡大的

2019-07-19     看四川雜誌社

四川人的閒逸

要是落到一個具體的物象

也許很多人會選擇茶館

「生在屋頭,活在茶館頭」

下棋的,自圍成一團,執子者沉思,觀棋者不語;唱戲的,二胡一拉,架勢一起,唱念做打,出將入相,「咿咿呀呀」不絕於耳;擺龍門陣的,天南海北,東拉西扯, 只憑興之所至,直說得唾沫橫飛;還有穿插其中散賣瓜果零食的,凌波微步一樣,不經意就從一桌人後頭走到另一桌人後頭,不厭其煩地喊:「花生瓜子龍爪豆,涼皮涼麵豆腐腦……」

「老闆,來一碗蓋碗茶。」

泡茶的過程也是一場酣暢淋漓的表演。老虎灶上用紫銅長嘴大茶壺燒一壺xuan開水,堂倌流星趕步,左手卡住錫托墊和白瓷碗,手一揚,鮮燙的開水順著壺口「哧溜」滑進用溫水燙好的三件頭蓋碗茶具。

摻到茶碗口沿時,蓋好碗蓋,等個5分鐘左右,一杯蓋碗茶就成了!不張不揚、不溫不火、不疾不徐的氣質,深藏在四川人的一碗碗茶里。


在那西墜的斜陽里,茶香氤氳著荷風,人聲混雜著跫音,往事飄渺漸遠,茶館永不落幕。

喝茶,亦是「不朽之盛事」

茶館是一個極具包容性的場所。

從古至今,上至富貴閒人,下至販夫走卒,都可以在茶館裡尋到自己的位置。

下棋、打牌、聊天、聽戲、說書、烘籠、 逗鳥、商談、買賣、送葬……百業千行都對茶館情有獨鍾。茶館裡發生的活動,幾乎就是人一生的註腳。

茶館也從來不是一個徒具表象的「外殼」,儘管它被賦予了眾多命題,生活本身才是它永恆的主旨。

茶·情

成都地處盆地,以前人們想了解外面的消息很不容易,茶館就成了「傳播信息」的場所。

袍哥組織的碼頭,也置於這些大大小小的茶館裡;親朋鄰里之間若出現了糾紛,經常約集茶館 「評理」……

成都人去茶館從來不止是喝茶,也是在追求濟濟一堂、熙熙攘攘的公共生活的氛圍。

老茶客們基本都有自己的專屬茶館,老闆一開門,來喝茶的就個人找好位置,茶點起,葉子煙搓起,悠哉悠哉的消磨時光。

相識幾十年的老朋友,到茶館喝茶聚會;本來不熟的人,天天兒的一起喝茶成了擺得攏的朋友,有時候還相互請杯茶,錢不多,但貴在情義。

聊的是家長里短,心血來潮的時候,幾位大爺還會打圍鼓、打著竹板兒來段說唱。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老茶客的生活就這麼平淡而從容地進行著。

光影:陳錦茶鋪

最近成都當代影像館開館,慕名往之,碰巧在展出四川攝影家陳錦的《茶館》系列作品——「吃茶去·陳錦茶鋪」攝影展。

狹長的展廳里,一張木桌,兩把竹椅,一個鐵皮茶瓶,像簡筆畫,寥寥幾筆,就勾起了人們對過去茶館的記憶。左右兩面牆上,一面是照片,一面是視頻。

視頻重溫記憶的側影,照片定格歷史的瞬間,動態影像與靜態圖像交織而互文,共同復現了一幅上世紀八九十年代至本世紀初四川各地茶館眾生相。

陳錦的「茶館」,既在成都的白家、黃龍溪,也在宜賓、樂山

……

四川是一個大茶館

茶館是一個小四川

要感受四川的茶館,言語是道不盡的。只有到茶韻最清幽、人聲最鼎沸處,坐一坐,品一品,任神思馳騖,心游八極,才最得其中滋味。

就像在茶館裡,翹著二郎腿,眯著瞌睡眼,聽著戲曲,咂著清茶,在漫長的炎夏里,享受著片刻的逃逸。逃離社會角色,逃離自我扮演,逃離人際互動,茶客化作看客,透視戲如人生和人生如戲。

又像在攝影展,通過一幅幅舊照片,看客與遙遠的茶客對視,另一種「逃逸」 再次發生。逃離此時此刻,逃離此處此地,透視時間和歷史。

陳錦的《茶館》系列,一張張平面影像,道不盡的人間故事。

碎片

茶館裡的瑪麗蓮·夢露

《茶客》 (陳錦攝於1990年的黃龍溪)

茶館裡擺放著瑪麗蓮·夢露的海報,夢露著抹胸露肩及膝裙,金髮紅唇,柳眉上挑,媚眼如絲,前衛又大膽。

照片中的幾位看客。有人叼著煙斗,含著笑意,神態自然;有人一個嘴角下垂,目露斥責,最是不屑和蔑視;還有人抱著一種冷峻的好奇和看熱鬧的態度。

海報既沒有裝裱,也沒有糊上牆壁,只是靜靜地倚靠在廊柱上。這是誰放在那兒的?是臨時放著的,還是預備裝飾茶館的?照片定格三十年,我們已無從得知。

三十年前之中國,是怎樣光景?在那個保守的時代,一幅火辣的美國女星圖出現在了四川一個普通的茶館。

攝影家偶然路過,畫面定格,歷史的底片就這樣永久刻錄。或許是巧合,或許是註定,那幅充滿著未知和不確定的「瑪麗蓮·夢露」,就像一個輕飄飄的路牌,跌落在十字路口,過去的人未曾留意,反顧的人恍然大悟。

在這一刻,三十年前的四川如何?三十年前的黃龍溪如何?不必細說,已經自有評斷。

在陳錦的《茶館》里,不必通過史書,許多世情得以呈現,時光里的打眼一瞥,在今天成了某種見證。

趕場天

《趕場天》(陳錦攝於1993年樂山西壩)

嘈雜的茶館中,一排籮筐陳列在門口。

上世紀90年代,在氣候濕熱的川南地區,竹編手工藝品是鄉村集市上常見的商品,是農村農忙之餘的副產品。

在茶館裡,不光有閒適自在的茶客,一到「趕場天」,還有負販行街的商人、兜售籮筐的匠人,熱鬧非凡。

「如果沒有集市,鄉村茶館幾乎只是一些冷清、荒僻且不值一提的場所……但如果沒有茶館,集市本身的趣味性和重要性也將大打折扣。」早在20世紀40年代,社會學家J.E.斯賓塞在四川進行田野考察時,就觀察到了這樣的情況。

《功夫茶》(陳錦攝於1991年成都)

《小販》(陳錦攝於1991年樂山羅城)

《戲迷》(陳錦攝於1987年成都白家)

追尋四川的茶館舊影,照片里記錄的到底只是一個瞬間,更廣闊的視域終究還需文字來搭建。

拾遺

(邢麼吵吵)是那種精力充足,對這世界上任何事物都採取一種毫不在意的態度的典型男子。他時常打起哈哈在茶館裡自白道:「老子這張嘴麼,就這樣:說是要說的,吃也是要吃的;說夠了回去兩杯甜酒一喝,倒下去就睡!」現在,邢麼吵吵一面跨上其香居的階沿,拖了把圈椅坐下,一面直著嗓子,乾笑著嚷叫。

——沙汀《在其香居茶館裡》

茶水浸潤出的四川性格

轟轟烈烈的城市化進程中,成都的茶館大都已改建或翻新,最初的味道或多或少都有了些改變。

那些舊日茶館,成了網紅打卡地,老茶客們也成了被各路文藝青年競相拍攝的「網紅」,來茶館的人也有點兒看稀奇的意思。

圖片來源:無話可說_48080

而茶館的精神仍然留在四川的城市裡。街邊茶館中泡出的市井煙火也好,公園茶館的悠閒自在也罷,又或者是寺廟茶室的禪茶一味,無處不在的茶館依然在用自己獨有的氣場,詮釋著屬於城市的故事。

包容、恬淡、閒逸,這些脾性,早就成了四川人骨子裡自帶的基因,長久不變,歷久彌新。

如果你想讀懂四川,找間老茶館坐坐自然就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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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來源: https://twgreatdaily.com/EQvFXmwBUcHTFCnfHmYq.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