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哲學的方式就是享受當下,向死而生,找自己特別熱愛的事情,不計成本投入到其中,無論是跑步、帆船、開小飯店,抑或是開辦一個頻道。」
——吳曉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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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理 / 巴九靈(微信公眾號:吳曉波頻道)
上海大世界,距離東方明珠、陸家嘴直線距離不超過2公里,隔江相望。
它於1917年開張,融合中西方建築風格,匯聚遊藝雜耍和南北戲曲等表演,百年後,各類音樂劇、舞台劇、戲曲雜耍也依舊在這裡上演。
然而,就在5月8日的晚上,這座古老的建築迎來了一場嚴肅但不失風趣的對話,談論的主題里有大海,有南極與北極,有祈禱,有後悔與不後悔。
這就是「吳曉波頻道十周年」第一場直播的對話現場。
大世界星空間的1號廳,120多人擠在只能容納86個座位的小劇場裡,除了來自上海本地的朋友,還有從山東、海南、從黑龍江大慶、從新疆石河子趕來的。
位子不夠了,有人索性站在了護欄上、有的坐在伸不開腿的台階上。更多的人圍攏在直播間裡,當天,累計50萬人次與我們一起慶祝「十歲生日」。
跟隨他們的目光,是一方約20平方米的舞台。舞台置景有趣,蒼勁有力的枝幹默立舞台中央。枝幹前,擺著三把椅子,拉開厚重的木質大門,音樂和交談的聲音從模糊到清晰,燈光搖晃然後定點。
吳老師率先入場。
一開場,他聲情並茂地回憶了這十年來開辦「吳曉波頻道」的點滴,那是一次「冒險」——十年前的5月8日,他決絕地走出了舒適區——停掉了所有媒體上的專欄,辭掉了兩所大學的EMBA教授——專心搞起了自媒體。
他說:「也許如果都不做改變,這樣下去到今天也挺好的。但不知道怎麼回事,當時腦子被哪頭驢踢了一下……仿佛有一個新的世界呈現在你面前,還需要你騎到新世界的背上去。」
被問及這十年是否後悔時,他笑著說自己的嘴「像鴨子一樣」,答案除了不後悔,還是不後悔。
借著頻道十周年的機會,他邀請了一些和他有著相似經歷的人,而昨晚請來的,是兩位吳老師認為「雖然只見了一面,但卻念念不忘的朋友」——中國女子帆船環球航海第一人宋坤,曾315天在一艘船上航海四萬公里;一位是曾歷時433天途徑14國,從南極跑到北極,經歷過海上漂流,在邊境遭遇過綁架,被匪徒用槍抵過額頭的白斌。
「一位大海的女兒,一位大地之子,我請他們來談極限人生。」
當財經作家遇上極限運動員,在大世界這個奇妙的舞台上迸發出了有趣的火花。
古銅膚色,身穿一套白色運動裝,整個人給人一種絕對的力量感,這是許多人初見宋坤的第一印象。但讓人最印象深刻的,是她在談起航海時的那雙眼睛,充滿神采,講述她個人的感受時,更是金句頻出。
這份神采也感染了吳老師,他說:「每個人只要你在做你喜歡的事情,你願意全心付出的事情,你就和宋坤一樣你是會發光的,你的眼睛會統治這片疆域。」
來自貴州銅仁,穿一身紅白相間的運動套裝,講著帶有家鄉特點的普通話。這是白斌的肖像。他的身軀並不高大威猛,但總給人感覺身體的每一寸都隱藏著無窮的力量。
白斌很幽默,每個驚心動魄的故事在他嘴裡就像一出刺激但充滿喜劇感的短劇。吳老師調侃說,在網上搜索南極到北極的距離,有兩個答案。一個是兩萬公里,另一個是六千多公里,但當問白斌跑了多少公里時,回答是「兩萬四千多公里」。
一問為什麼,白斌笑著說:「跑著繞圈去買了瓶可樂。」逗得大家也都咧開了嘴。
「他們是難得的閱歷型嘉賓。」一位觀眾看完和小巴感慨道,現場的許多人,都從他們的故事和話語中感受到了非凡的力量。
今天,我們就用近萬字的篇幅,把這種力量分享給大家,希望手機螢幕前的你也能找到熱愛之事,開拓屬於自己的「極限人生」。
01
化瘋狂為事實:
「既然生命沒有終止,那目標還要繼續。」
吳曉波:宋坤有一本書叫《不為彼岸只為海》,我從頭到尾認真讀完。這本書讓我想起了另外一本書《夜航西飛》,作者是一百年前一個叫做柏瑞爾·馬卡姆的英國女飛行員。她是第一個從英格蘭自己開飛機飛越整個大西洋到美國的人類。
我讀宋坤這本書,就覺得好像又回到了十多年前讀馬卡姆的心情。一百年前,人類剛發明了各種機器,然後渴望用機器征服大自然。而一百年後,還有人像他們一樣用身體去挑戰一些險惡的環境和大自然,我覺得很罕見。
宋坤她去航海之前剛剛結束了一段八年的婚姻。
宋坤:是的,大概有兩年的時間自己挺沮喪,我覺得自己做失敗了一件事情,我覺得沒有辦法喜歡上自己,我覺得自己怎麼這麼糟糕。後來有一天我想我還年輕,我就不能這麼放棄我自己,我得去給自己立一個目標——它也許看上去是一件很難的事,但也許我把它完成後,我會對我的未來的人生有信心,我就可以做我想做的自我了。
因為我一直喜歡帆船,在這個行業已經做了五年時間,我也知道有可以去環球的機會,我就用了很多方法去爭取,包括拿船、通過考試、組建了自己的媒體團隊,組建了岸隊,找到了贊助商來資助我做整個航行,做了差不多半年的功課。
吳曉波:白斌是個貴州銅仁人,原來是學IT的。當年曾國藩就在他的老家那裡徵兵,知道為什麼嗎?他們那個地方的人有一個特點,特別能走山路,然後上半身長下半身短,當步兵的話下盤特別穩,特別能走長路。
所以後來為什麼去跑步了?
白斌:我在30歲之前一直都超級熱愛跑步和各項運動,而且喜歡中華武術,喜歡練功夫。我覺得搞IT不是我喜歡的東西,我能拿它當職業,但總找不到這種感覺。正好2000年西部大開發,我就想去西藏找感覺,但西藏沒辦法繼續搞計算機,所以我就開始把我熱愛的運動作為了自己的新職業,那時候先瞄準了雅典奧運會的馬拉松項目,三十歲能幹什麼呢?只有跑步,而且我自己本身就有很好的基礎。
吳曉波:你現在50歲了?
白斌:才54歲。
吳曉波:你有訓練過嗎?
白斌:到了西藏以後,我每天從凌晨三點半跑到下午四五點鐘,天天都這樣訓練,而且每天在拉薩河裡游泳,拉薩零下十五度的時候,我只穿背心短褲。
吳曉波:2011年,白斌創造了人類跑步史上的紀錄,連續150天穿越六個國家跑了250個馬拉松。
白斌:2011年的時候是跑了這麼多。一天跑七八十公里,還要做一千個伏地挺身。
吳曉波:他從南極跑到了北極跑了433天,途徑14個國家跑了24440公里。給大家看一個他的傑作,這是一雙腳的照片。
白斌:跑南北極的時候,在哥倫比亞和巴拿馬之間有一個全世界最危險的地區之一,當時我們想徒步穿越過去,但是徒步穿越死在裡面的機率是99%,可我又不想飛過去,飛過去就達不到我挑戰的目標,最後我用單人皮划艇,劃了兩百多公里,最後被巨浪連人帶艇撞到礁石上,腳趾就因此少了一截,被凍掉的。
既然生命沒有終止,那目標還要繼續。他們說你什麼時候想放棄過?我說無數次想放棄,但是無數次自己跟自己抗爭,既然乾了這件事,不是別人逼你的,是你自己要乾的,沒有倒下,就算爬我也一定要爬完,當時我就這麼想。
吳曉波:當你們把這些瘋狂的想法,變成事實,最讓你遲疑的事情是什麼呢?
宋坤:我當時最大的遲疑就是母親生病。因為從我的角度,我已經毫無保留,我全身心投入在這件事情,因此我覺得命運給我開了一個玩笑。其實在那時候,我唯一牽掛的事情就是航海,但在事情發生前,我從來沒想過自己會面對什麼樣的困難或者自己會承受什麼。
白斌:當時往前沖的時候沒什麼遲疑。
02
不甘於平庸:
「我們在探索我們自己,
既不是賭命,也不是在冒險。」
吳曉波:宋坤的書里講到一個細節:海浪有幾層樓高,我去過南極,也見過德雷克海峽。在那裡,船是斜著走的,但我的船很大,平衡性不錯。
宋坤:我的船長23米,(在德雷克海峽)它就像小小的一片樹葉。
吳曉波:南太平洋里沒有陸地,海風不斷的吹,幾十斤的帆都有可能被風浪直接劈掉,風浪很大的時候他們問船長說該怎麼辦,船長怎麼說?
宋坤:只有祈禱。德雷克海峽是全球最為狂暴的海洋,我們叫南印度洋。世界上南緯40度以上都叫南大洋,我們水手間有一句話「北緯四十度以上沒有法律,五十度以上沒有上帝」,那邊是常年咆哮海上的颱風沒有陸地的阻擋。
吳曉波:你有想過萬一回不來嗎?為什麼要在和平的時候拿這條命和大自然賭呢?
宋坤:剛剛白斌哥講這件事的時候我特別有共鳴,我們是在探索我們自己,我們既不是賭命,也不是在冒險。我一直在想如果我沒有遇見航海的話我是多麼無趣的人,我們跟他們講數百年前我們的祖先用風跨越大洋。帆船是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軍事、貿易、遠途航行的方式,它曾經代表了一種藍色的文明。
我在船上的狀態,他們說就像換了一個人一樣,我踏上甲板的那一刻我覺得那是我的家,那是我擁有的地方。如果我不做這件事情,我會覺得我的生活毫無光彩。如果我不是做這個事情,我可能是個規矩生活的人,但我不會是那個開心的我,這個世界上可能多了個碌碌無為或者多了一個路人甲,但「我」就消失了。
吳曉波:她剛才講了一段話就像船上的女王。
我覺得世界上絕大部分像我一樣會暈船、膽小懦弱。每個人只要你在做你喜歡的事情,你願意全心付出的事情,你就和宋坤一樣是會發光的,你的眼睛會統治這片疆域,他可能是偉大的電腦維修工,或者可能是偉大的廚師,他統治了軟體或者廚房,統治了一家公司,其實每個人都在某個時間點會有那個極致的時刻。
白斌你在什麼時候會產生這種驕傲感?
白斌:我相信我乾的事情一定能幹出來,沒有真正地倒下,哪怕我受了一點傷,他們說可以參加殘奧會,我還要繼續往前沖,我覺得這是我到現在都沒有變化的,包括我通過一個一個的目標去實現它。
03
堅持的意義:
「做一件事情,成功的機率是1%,
但做100次,成功的機率是63%」
吳曉波:像宋坤參加環球航海帆船,是處於一個集體組織,但你是亡命之徒,你沒有線路,就是一個想法,從南極跑到北極。你當時是怎麼想的?
白斌:我以前參加過自行車、鐵人三項,還參加了一個叫中國戶外極限運動多項,也是一個團隊賽。代表大陸完成從伊斯坦堡跑到西安的挑戰,這個挑戰激發了我更大的想法,沒有以前比賽那麼多冠軍的話,我也不可能跑一萬公里;沒有一萬公里,我也不可能從南極跑到北極。
吳曉波:南極到北極是有人讓你跑的還是你自己跑的?
白斌:自己跑的,我過去跑完七八十公里還做一千個伏地挺身呢,就是因為沒跑夠,沒跑夠那我就跑個夠,但跑了南北極還是感覺沒跑夠,所以我現在還是繼續跑。
吳曉波:宋坤是和大自然博弈,有時候除了祈禱也沒有別的辦法。你碰到最困難的事情是什麼?
白斌:在南極到北極的時候有生死經歷,一個是海上三米高的巨浪連人帶艇撞到了礁石上,現在想起來有一點後怕,那個礁石是很鋒利的,但是我運氣好,只是受了一點小傷。另一個是跑過世界上最危險的國家之一墨西哥,當時快跑完墨西哥到美國邊界了,只剩下幾十公里。
連警察每天都說這個地方太危險了,你們一定要注意安全,特別是後面那十公里,但我沒經歷過這種危險,也不能放棄,一旦放棄一點,最後你會全部放棄,所以說我一定要堅持,跑到三公里不行了,全身壓力太大了,三公里比一個馬拉松還難。
吳曉波:為什麼?
白斌:想到危險會隨時出現,身子就開始緊張,緊張之後就跑不動了,最後不跑了。果然第二天就遇到了帶著AK47的墨西哥黑幫,我一看不能跑了。
老老實實跟他們上車,把我壓住以後帶到他們的基地,情形和警匪片一樣的,但是我表面上還是挺鎮定。
吳曉波:你沒子彈跑得快。
白斌:對,但是跟他們交流的時候,他們知道我中國人,問了很多問題以後,最後非常佩服我,應該是背後中國的強大,他們對中國沒有敵意或者因為受李小龍的影響。
最後把我拉到幾十公里,給了我兩瓶水,老大給我做了一個手勢讓我繼續,我當時人一下子就回陽了一樣,一看手機我被綁了三個小時。回頭我想,那麼大的團隊把你綁了半天,還沒有回報,白跑了半天還送了兩瓶水。
宋坤:人家一般是路轉粉,你這是匪轉粉。
白斌:2011年我從伊斯坦堡跑到西安,跑到土耳其,還有一個禮拜就穿越這個國家了,結果那邊發生了戰爭,每天聽到槍炮聲。因為我們是一支國際團隊,由美國人、英國人、愛爾蘭和澳洲組成。每個國家每個城市的市長都會親自接見我們,給我們送吃的,把我們保護得非常好,警車在後面,裝甲車在前面開路。
但我們每天腿都是軟的,尤其擔心狙擊手。
我記得當時只有500米沒有跑。後來發現這五百米沒跑,我想後面再遇到難的是不是又要放棄?最後我們那天晚上偷偷開車回去把那500米補上,當時警察還不讓我們去,但我們覺得這種挑戰就是追求完美,如果不完美的話很難堅持。
吳曉波:你那500米沒跑其實也沒誰知道。
白斌:我自己知道。
吳曉波:像他比較較真的性格,從事極限運動的人身上都有?
宋坤:我覺得是的,我們做這件事就是為了自己做的,人為什麼要騙自己呢?沒有任何意義。
吳曉波:我覺得人的成功,我做的企業發現有一個特點,有句話叫什麼呢?悲觀者正確,樂觀者前行。我在宋坤這本書里看到了一個有趣的公式:她說一件事情成功的機率只有1%,但做一百次,成功機率就是63%。她可以這麼麻痹自己是很不容易的事情。
宋坤:真的是有。
*小巴註:成功機率為1%,失敗機率為99%的一件事,連續嘗試100次,就必然至少有一次成功了。但是根據機率的計算,連續嘗試100次,每次都失敗的機率是0.99^100=0.366,也就是說至少有一次成功的機率其實是1—0.366=0.634,即連續嘗試100次,至少成功一次的機率僅僅是63.4%。
04
絕境的禮物:
「面臨風暴和絕望的時候,反覆問自己,
如果能看見明天的太陽,我想做怎麼樣的人?」
吳曉波:絕望的時刻,在你們經歷中多不多?
宋坤:有,但是絕望的不太多。
吳曉波:從絕望中可以學到什麼呢?
白斌:我首先要去評估,實在太危險的地方,還是不敢去。生命只有一次,還是這個問題,你沒有經歷過還好,經歷過真的不敢。
吳曉波:還是怕死是吧?
白斌:對。
吳曉波:怕死是成熟的標誌。經過這些,你的人生被最大改變的是什麼?
宋坤:我覺得對我特別大的改變是告訴我生命其實是有限的。我以前是討好型人格,我希望大家都好,希望讓家人都喜歡我,滿足他們的願望、滿足我朋友的願望。但是我去航行的時候,我會面臨很多風暴和絕望的時候,那個時候突然意識到人生會死的,我是會死的。
如果這條船撐不住我就看不見明天的太陽,但我也反覆問自己,如果能看見明天的太陽我想做什麼樣的人?如果看到明天的太陽我要走什麼路,做怎樣的自己。
大海給了我重新選擇人生的機會,那個是特別珍貴的禮物。
第二天早上起來,我們經歷持續一個星期的風暴,沒有見過太陽。突然風暴平息了,我看到太陽從海面上升起,剛升起的時候是純紅色,我們的船帆被染成了金色,那個時候我們所有人都說不出話來,我們覺得還活著就是很大的禮物了,從那一天起,我們特別珍惜生命,不違心地活著,做自己也去幫助別人,這才是我最喜歡的。
白斌:共同感受是一樣的,生命就是有限的,我們希望在有限的生命里做更多的事情。
吳曉波:當你們經歷過了那段特別極致的體驗之後,你就可以絢爛後歸於平淡,人生體驗到了某一個極致以後,那麼就可以over了,宋坤為什麼還要再有一次航海,白斌為什麼還要挑戰跑完後快速攀登珠峰。那是種癮嗎?還是病?
宋坤:治這個病唯一的這個藥叫做「安於平庸」。
吳曉波:她看過我的書,我說過,「創業是一種病,唯有甘於平庸可以治癒。」
宋坤:在大家看來,我的環球之旅就已經是達到了一個極致,但在我心目中,我考慮的是,「我已經完成了這件事情,What's next?」下一步我要做一個船長。做了船長呢?我要走中國海,從中國出發走海上絲綢之路,我要做一個環球女船長。我覺得這並不是別人給我東西(讓我去做什麼),我只是想知道我的邊界在哪裡,這個邊界可以讓我找到成就感。
吳曉波:重要的是過程。
05
熱愛的源泉:
「所有真正的愛好都有自虐的成分。」
吳曉波:你們的堅韌和不斷挑戰新目標的特質,是天生的還是長期訓練產生的結果?
宋坤:我認為天生性格中有這樣的傾向,但更多是後天自我獎勵的結果。我認為這個世界上所有人都不會為了痛苦去做事,即使在你看來航海是件痛苦的事,或者白老師的跑步是痛苦的事,但這是因為你沒有體會到我們獲得的快樂,當我在航海時,船員總說我的嘴角都咧到耳朵根了。
航海就像解數學題,它對我來說不止是體力的運動,而是我要運用我所有的智慧、經驗,要遵從氣象條件、設計路線,考慮可能遭遇什麼困難,比如行程中可能遇到漁網、大霧、暗礁,需要非常投入地解決問題。
這次環中國海,我在海圖上一指,說我要去這個島。其實我都不清楚這個島是怎樣的,但我覺得我要去這兒轉轉,這個島可能挺有意思的。我就開始研究要去這個島,船得停在哪,風怎麼吹,船怎麼行駛過去。研究完一切方案,當你把船開到目的地,真正上島之後,那種巨大的成就感是難以言表的。其實是你們看不到的這些巨大的獎賞在激勵我不斷做這件事,這種真的會上癮。
吳曉波:說這段話的時候,你的臉上有一種統治者的表情。我想問的是,帆船也好,跑步也好,其實都是一種工作或事業。你剛才的痴迷,我想並不是一開始到了帆船學校就有的,你最初學的也並不是帆船和體育,而是日語,你由一個帆船愛好者變成一個痴迷者和統治者,這期間引發質變的事件是什麼?是那315天嗎?
宋坤:是的,我認為所有真正的愛好其實都有自虐的成分在其中。
吳曉波:我在家裡寫作,早上九點坐下來寫直到下午五點。很多次,腳都穿不進鞋了去。但我認為過程實際上還是快樂的,並沒有人逼著你說非要拿這個稿費。對我來說,我今天所有的寫作的目的是,我已經寫了22本書,那麼之後的第23本可不可以是一本從來沒有見過的書?如果我寫出這樣一本書,我會很快樂。就像你們一樣,要去完成一個前所未有的目標。所以最終是不斷地自虐給你帶來樂趣的過程。
白斌:所以為什麼說痛並快樂著,享受的就是這個過程。
吳曉波:你剛才說的對,人生就是打怪升級的過程。我記得之前有一位鄭州的女孩寫了一封辭職信,叫「世界那麼大,我想去看看」,後來我去鄭州,和鄭州晚報的記者聊起這件事。他說後來找到那位女生,結果她辭職了兩年都沒有離開鄭州。所以可能很多人都有一個夢想,就是離開舒適區,去到一個前所未見的空間,從事一個前所未見的事業,去遇到一個前所未見的人,但只是想想而已。那麼你們對這樣的朋友們有什麼建議呢?
宋坤:我只是覺得,活成別人期望的那個自己會有點可惜,還是得找到自己心中的那份熱愛,那樣會活得更充實一些。
吳曉波:但熱愛和能力之間是不是需要匹配呢?比如白斌的膝關節就是老天給他的。
白斌:我認為不是老天給我的,是我自己練出來的,一定是科學練出來的。
吳曉波:那麼怎樣把自己瘋狂的想法和能力做匹配呢?
宋坤:我認同比爾蓋茨說的,人生最大的秘密就在你的愛好之中。你天然對什麼感興趣,天然做什麼事情就喜歡和享受這個過程,你要去找,一定有一件事是你特別合適的。
吳曉波:每個人都會有最熱愛的事嗎?
宋坤:我覺得會有的。
吳曉波:我不那麼樂觀,我認為這個問題有的人不一定能回答出來。你一生中最熱愛的事情是什麼?這真是一個問題。這個熱愛本身不能瞎想,而要建立在你的能力基礎之上,而且要非常具體。
宋坤:我經常去很多大學給同學們講航海的故事,很多大學生對我說,不知道自己以後幹什麼會快樂。我說其實你最重要的就是去嘗試,去嘗試各種各樣不同的事。
吳曉波:現在的孩子跟我們以前最大的區別是什麼?是過生日的時候你問他,你想要什麼生日禮物。他的答案叫「隨便」。如果你的生日禮物是隨便,那你就可能度過隨便的人生,隨便嫁個人,隨便找份工作。
說說你們接下來的打算。
白斌:明年三月我準備先跑五千公里熱身,然後爭取快速登頂珠峰。
宋坤:我剛剛完成了整個中國海的航行,下一步打算試試從中國出發,重走海上絲綢之路。
吳曉波:那你職業終點是什麼?
宋坤:一直幹下去。去環球之後才萌生了不甘心做水手,要做船長的想法。從十年時間從水手變成船長,變成船長從中國走向世界有一天做一個帶隊環球全球的女船長,我想帶著我的船和朋友去看。等我完成這些回來,我想開一個學校,把我畢生所學傳授給航海的人,這就是我的目標。
白斌:明年是我人生體能的終極挑戰,這個挑戰是我下一個目標的開始,我想做一個體育圓夢計劃?我們都要傳承,我們可以一直幹下去,但我們現在要跟所有人PK,我們下一步之後要傳承,80歲我肯定還會跑,但那絕對不是我的目標,我的目標是培養8848個以上的孩子,在未來產生100個奧運冠軍,甚至中國足球都有可能出來,這是我的終極目標。
吳曉波:他們能夠不斷給自己畫餅,成功機率是63%,真的很厲害。回到經濟學的原理,凱恩斯講過一句很重要的話,「就長期而言,每個人都是會死的。」
所以重要的是完成了一次風暴的考驗以後去享受明天升起的太陽,我們不用糾結終極目標是什麼,終極目標就是凱恩斯的那句話,但是我們過程變得非常重要,只有這樣去想才會有行動,否則永遠會糾結在你的熱愛和終點之間。
生活哲學的方式就是享受當下,向死而生,找自己特別熱愛的事情,不計成本投入到其中,無論是跑步,無論是帆船,無論是開小飯店,開始開辦一個頻道。
宋坤:其實我並沒有認為我過了極限的人生,我認為我在過非常平凡的人生,我每天工作、學習、健身,只不過我的工作是航海,航海就是我的工作,是一個很純粹的人生,我做這件事是很享受它的。
白斌:你可以干很多,但要有主線,那個目標只要我堅持,我相信能達成這個目標的。其他的可能會影響我,但是我的主線從來不會變化。
吳曉波:可能說搞極限運動人會非常孤僻,但是這兩個人都很開朗。
06
另一種平凡人生:
「挑戰極限,而不是超越極限」
吳曉波:你覺得人在帆船運動中最重要的三個品質是哪三個?
宋坤:最重要的三個。第一,一定要有團隊精神,第二,抗壓能力,你會面對各種各樣的壓力,來自自然,來自你的隊友以及你自己各種各樣的壓力。第三個我覺得清潔挺重要的。
吳曉波:為什麼?
宋坤:那麼長的時間,大家生活在非常狹小的空間裡,如果個人自理能力非常差,又不幹凈,可能活不下去。需要有點「強迫症」。
吳曉波:那個三百多天的航海,只能帶25公斤的行李,所以必須要有自我的調理能力。抗壓、團隊精神、強迫症。白斌如果是跑步呢?
白斌:抗壓肯定是一種。每天為自己設定一個目標,大的目標和小的目標,自己跟自己要對話,每天如何把自己的情緒、體能調動起來,如果不調動起來的話,就完不成當天的任務。我每天都像打雞血一樣。
大家看到我跑步從來不戴耳機,我要知道我自己身體什麼情況,我要關注到每個關節,我不會讓它出問題。挑戰極限,而不是超越極限,我們是通過長期的堅持,把自己的極限往上提升,但實際上每次都沒有超越它,所以我們一直很安全、很舒服,所以說一定要量力而行,循序漸進。
宋坤:我們航海圈有句話小心駛得萬年船,還有就是沒有好船長,只有老船長。你多有經驗,多少知識沒用,你能不能活下去。
吳曉波:宋坤和白斌,一個航海,一個跑步,這兩位極限運動員所體現出的品質,也是一個從事商業的人所需要的素質。總結一下便是:
第一,團隊精神。第二,學會抗壓。第三,自我的約束和強迫紀律性。第四,遵從自己的內心。第五,注重財務安全。最後,爭取做一家百年企業。
天下道理大抵相通。白斌的一句話很富有哲理:挑戰極限,但不是超越極限,在能力極限之內循序漸進,最終不斷對極限邊緣的抹殺和實現能力的提升。
如同太極,這是典型的東方智慧:於進退之間,注重身體之安全,而非置身於四面是風、四面環敵的風險中來實現目標。他所謂的目標聽上去很瘋狂,但他的膝蓋、他的肌肉、他的呼吸都是健康和順暢的。這也是做企業特別重要的一件事情,即要知道自己的能力邊界在哪裡,通過每天、每月的工作去逐步突破,而非一蹴而就。
其次,我們做任何事情的基礎,歸結到底就是宋坤所說的——你首先得熱愛,遵循熱愛本身。因為有了熱愛,人對「機會成本」的計算就會變成另外一種計算方式,會不計成本地投入;因為熱愛,人便會不斷突破自我,去發現新的內心。
所以他們兩位一直很快樂、很享受。這或許是一個人在某項事業中獲得成功的最重要的狀態。
不用考慮終極目標是什麼。你不需要第一天就去登珠峰,先登一個小土坡;你不用想一天跑六個馬拉松,先跑三分之一的馬拉松。重要的是完成一次風暴考驗後去享受明天升起的太陽,找到熱愛的事情,從中發現樂趣,每一次跑步回來,每一次航海歸來,都會發現一個小小的改變,對人生、朋友、家庭有一個小小的認知,然後不斷疊代。時間是最好的答案,它會獎勵於你。
最後非常感謝和兩位嘉賓交流,我想每一個人的人生,每一項事業往前走一步都特別艱難,無論是跑步,無論是航海,無論是開飯店,無論是十年前創辦了吳曉波頻道,雖然我未曾像宋坤一樣經歷過每天打八百個巴掌的歲月,也沒有像白斌一樣被砍掉半個腳指頭,但吳曉波頻道——一個承載文字的小小空間,是我和世界交流的一種方式。
回首再問自己,過去十年後不後悔?我想應該還挺值的。也感謝大家的一直陪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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