瀕危語言:通往世界的另一扇窗 | 社會科學報

2023-08-30     社會科學報

原標題:瀕危語言:通往世界的另一扇窗 | 社會科學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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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人類的文化寶藏,每一種孤立語言都是認識世界的一扇窗,啟發人類對交流、思維和語言規律的不同認知。但如今,它們正在快速且不可逆轉地消逝。近日,《新科學家》雜誌刊發編輯安德烈·瓦倫蒂諾(Andrea Valentino)的文章《局外人的信息》(Outsider information),呼籲人們重視瀕危語言保護,並強調了文化傳承的重要性。

原文 :《瀕危語言:通往世界的另一扇窗》

編譯 |蘇其

圖片 |網絡

每種孤立語言都是一扇窗

去年二月,智利南部峽灣中一位年邁的女士去世了,同時帶走了一種語言。她是世界上已知的最後一位會說雅甘語的人。任何語言的消亡都是一個悲劇,雅甘語尤其如此,它曾經是火地群島(Tierra del Fuego)的核心語言,並且是「孤立的」:與世界上任何地方的語言都不同。

在世界約7400種語言中,孤立的語言大約有200種,而它們也像雅甘語一樣正逐漸被遺忘。預計到本世紀末,大約30%的語言將會消失,其中許多孤立的語言只有大約幾百人在使用。隨著它們脆弱性的上升,人們逐漸意識到這些孤立的語言能在人類交流與認知方面帶來啟發。僅在過去幾年,它們就給我們提供了文化與語言進化中新的互動視角,還為「我們理解的現實與我們使用的語言有聯繫」這一有爭議的假說提供了論證幫助。「每一種孤立的語言都是打開一種全新思維的窗戶。」夏威夷大學的萊爾·坎貝爾(Lyle Campbell)說。

從廣義上來說,語言之間的關係類似於家庭,丹麥語和荷蘭語,或斯瓦西里語和祖魯語之間的相似之處,說明了語言群體不是孤立的,相反,它們被分為140個譜系。但孤立的語言不是這樣,它們沒有龐大的近親家族,是完全獨立的。最明顯的例子是巴斯克語,在法國和西班牙邊境的人說的語言。在法國,「葡萄酒」是vin,而西班牙人則說vino,在巴斯克語中,同樣意思的詞語是ardoa;而法國和西班牙的「農業」分別是agricultura和agriculture,在巴斯克語中卻是nekazaritza。

與周圍的語言相比,擁有如此獨特的詞彙可以給這些孤立語言一種異域情調的感覺,並且在使用者之間培養出一種自豪和韌性。這一點或許有助於解釋為什麼巴斯克語存活了數千年。但事實上,許多孤立的語言曾經是龐大語系中的一員,只是其他語言由於文化影響、被征服或運氣不好等原因消亡了,所以它們變得孤立了。例如西伯利亞中的一種孤立語言,科特語,就曾是葉尼塞語系的一部分,但它現在是孤立的。

然而,正是因為孤立的語言相對傳統,因此它們在語言上很有價值。每一種孤立的語言都是一個獨特的實驗品,或許能在如何讓人們更有效地溝通上帶來新的啟發。

語言進化受社會結構影響

「人類使用語言構建認知世界時有多樣性。」夏威夷大學的安娜·貝勒夫(Anna Belew)說,她是瀕危語言項目的經理。「孤立的語言,只是因為沒有相近的語言姐妹,傾向於用相當獨特的方式來對世界進行編碼。」

對它們進行解碼,或許會對語言的規則有更豐富的理解。例如,在美國和加拿大邊境的土著社區庫奈特人說的庫奈特語,作為一種孤立的語言,它是世界上少有的在語法上有「第四人稱」的語言;而尼泊爾的庫松達語(Kusunda)則處在另一個極端,它缺少了大部分語言的語法特徵,如「不」之類的詞。

孤立的語言同樣對語言的基礎和進化帶來挑戰性的假設,如ABSL(Al-Sayyid Bedouin Sign Language,一種手語)。ABSL由生活在以色列內蓋夫沙漠的貝都因社區使用,它在20世紀上半葉興起,在那個耳聾率是全球平均水平50倍的地方,改善了人們之間的溝通。但ABSL真正獨特之處在於其詞彙的形成方式。

一般來說,幾乎所有的語言都依賴於模式二重性,即使用者將相對少量無意義的聲音與詞彙結合,創造出豐富而廣泛的詞彙。例如,英語中所有單詞都是由幾十個基本音組合而成,每個基本音都由字母表中的一個或幾個字母構成。而如果一種語言中每個單詞都是獨一無二且不可能被拆分為更小的單元,則會讓人感到非常複雜。這意味著,人們需要記得某個特定的音調意味著早餐,而某種程度的吼聲意味著臥室。ABSL就是這樣。

不同於任何口述語言——當然還有其他手語,ABSL對於使用者想表達的每一個意思,都有一個新的、獨特的手勢。ABSL的存在表明,模式二重性不是我們以為的語言的普遍特徵。同時,它的存在也為我們提供了解釋這一現象的線索。

在2001年的一項研究中,來自愛丁堡大學和赫瑞-瓦特大學的學者將ABSL與一種具有模式二重性的手語——以色列手語進行比較。他們注意到以色列手語像許多常見手語那樣,通常是學校里的學生在學。學生在交流時會發現並使用語言的特徵,如模式二重性。學習新語言的學生都傾向於使語言簡化,隨著採用簡化方法的人越來越多,這種方法就被固定下來,並最終在社區中傳播。但新的ABSL學習者通常是通過接觸長者來學習的,即使這些學習者想出辦法來簡化這門語言,長者也不會接受,結果就是這種簡化沒有被傳播開來,這門語言仍然很複雜。研究者使用計算機模擬來檢驗他們的想法,結果表明,如果學生是由孤立語言中的長者教導的,那麼需要50代人才會出現模式二重性;而如果他們是由那些仍在學習的年輕人教的,語言的模式二重性在4代人中就會出現。

這項工作告訴我們,語言的進化很大程度上受到社會結構的影響。而這項研究將新學習者視為塑造語言的強大力量。

文化傳承有利於語言保護

語言學家想要弄明白的一個大問題是語言與認知之間的關係。一些研究人員認為,我們交流的方式會影響我們對世界的認知及我們對抽象概念的理解,比如數字,這就是廣為人知的薩丕爾-沃爾夫假說(Sapir-Whorf hypothesis)。這一有爭議性的說法自然有批評者,但是孤立的語言可能會為此提供關鍵的證據。

在巴西北部生活的很人說皮拉罕語,他們的語言中沒有數字,而研究發現他們的算術確實很差。但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的班傑明·皮特(Benjamin Pitt)認為,考慮到像美國這樣國家的生存方式和亞馬遜國家具有很大的不同,這並不是一個公平的比較,我們需要對那些具有相同文化的、知道或不知道這些詞語的人進行比較。

奇曼尼族人生活在玻利維亞內陸,他們的語言是一種孤立的語言,並且含有數詞。但奇曼尼族人對數字的掌握各不相同:一些奇曼尼族人只能夠磕絆地數到10或12,而另一些則可以一直數下去。研究發現,如果一個奇曼尼族人只能數到15,那麼他在排列某個物體時也只能排這麼長。皮特的研究證明:尤其是在數字大於4的領域,語言有時會為人們提供「新的構思能力」。

但不論孤立的語言能給語言學家帶來怎樣的寶藏,它都是脆弱的。不像其他語言可以將自身的見解保留在相關語言中,孤立的語言在語系上沒有可以求助的親屬。「我們需要獲取孤立語言的信息,」坎貝爾說,「因為如果我們失去了它們,這些信息就永遠地消失了。」

對此,2014年的一項研究顯示,巴斯克語學習者能成為熟練的巴斯克語使用者與文化有關。要掌握巴斯克語,與其在學校接受教育,還不如有一個對巴斯克語足夠熟悉而能運用到日常交流中的家人或朋友。來自哥倫比亞的一種孤立語言Nasa Yuwe,大約有6萬人在使用,也被列為瀕危語言。對其的相關研究也發現,「只有學校是不夠的」,如果瀕危語言要蓬勃發展,創建令人敬畏的文化氛圍是非常重要的。這一認知加上正確的策略將會有助於我們扭轉瀕危語言的生存局面,這或許能保證當年邁的社區成員去世時,他們所說的語言會繼續存在。

文章為社會科學報「思想工坊」融媒體原創出品,原載於社會科學報第1866期第7版,未經允許禁止轉載,文中內容僅代表作者觀點,不代表本報立場。

本期責編:王立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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