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自興寧路的回憶:六十年代的童年生活(全文)

2019-07-23     陳說往事

前言:黃先生自小在興寧路長大,他經常給我講述六十年代那個特殊時期的童年生活,生活的背景常常描繪出南寧市的舊容舊貌。眾所周知,從五十年代到1968年,南寧市的老街基本沒有什麼變化,老城依然。在市容市貌發生翻天覆地變化的今天,讀一下此文,會喚起人們過去的回憶,在新舊的對比中感受到時代變化給人們帶來的得與失。這是我整理的黃先生的講述。

我1957年出生在興寧路,除了成年後出差,從小沒有離開南寧,所以我是正牌南寧仔,可以有資格自詡為「老南寧」。

我原來住興寧路南頭,現在七叉路口正對著興寧路那個安全島的位置。房屋四層,層距很高,在60年代差不多屬於全市最高的民居了。在我家樓頂天台,可以瞭望大半個南寧市,甚至看見公園炮台的大炮。我家住二、三樓,四樓是頂棚。屋內樓梯很寬,每個階梯都可以睡一個人。據我老竇講,房屋是福建商人在民國時期30年代起的,夠氣派。當年興寧路那些又大又高又靚的房屋,入去里里外外一看就知道是民國時期的商人樓房。

1966年以前,興寧路1號是打金銀鋪,3號是修樂器鋪(1965年底拆屋後搬到金絲巷口),5號是私人「黃天華膏藥」鋪,7號是賣帽鋪,9號是印衫鋪。街東側2號是飲食店「牛踩」鋪,4-6號是市廣播站修理部,8號是帆布車縫社,10號是電器修理部。

牛踩鋪當時在南寧市比較有名,鋪面無騎樓遮擋,正處在興寧路轉彎角,是露天三角地,轉彎人行道有鐵管焊接的護欄,我細時最愛在這裡玩「吊千秋」。鐵護欄後路牌下就是專門賣報紙的位置,每晚6點鐘左右就有一個中年婦女掛個綠色帆布報紙專用袋,站在這裡扯大喉嚨賣報——「南寧晚報廣西日報,晚報2分日報4分」,文革曾停賣兩年,69年以後又見這個婦女在此處賣報。

我沒有上過幼兒園,都是我奶奶一手帶大,大約1961~1963年間,我4~6歲,父母上班,奶奶整日帶我滿街走,去買油鹽柴米姜醋茶,那裡便宜就去那裡。和平菜市、東南菜市、渡船口菜市、石巷口菜市等等,我6歲前都去過。

那時生活困難,我奶奶隨手拾那些柑橙皮穿鐵線,回來曬乾後賣給藥材鋪。民生路三和館細巷旁邊,大概是後來的拍賣行位置,原來有一間賣土產水果的國營商店,鋪面臨街是圓拱門騎樓,水果櫃後面牆上有好大塊反光鏡,其架勢和規模同興寧路瑞福藥房隔離那間水果鋪一樣。當時,我奶奶經常帶我去那裡撿柑橙皮。

我奶奶細時曾經在譚督軍大院(中華電影院前身)做傭人,後來又跟東家姓譚。我細時跟她經常去金絲巷搵人坐,得粒糖吃,或得幾片水果。金絲巷好多屋,我都得落去過。奶奶還帶我四處去熟人家竄門,所以我對不少街巷及樓房有印象,加上讀小學後,課餘假期到處找人玩,打陀螺,打蟋蟀,打麻雀、拍公仔,拍煙仔盒,撞銅銻,耍風車喯……所以,我對老南寧街道記憶深刻。

1963年我奶奶去世。從此,沒有了大人管教,我同興寧路幾個小玩伴好似四腳貓到處亂跑,野得很。

過去,我媽在仁愛路棉胎社做工,就在桂南酒家旁邊隔幾間屋。我從小記事開始到10歲,幾乎天天都在這個地方出入,這段路的街道、民居、街坊,簡直同興寧路一樣,我記得清清楚楚!當時還在建邕江大橋,民權路當陽街交界那個轉彎路面都是砂石路,很棘腳,跳來跳去才走完。走過六角亭旁邊的石板斜坡,斜坡中段有一個轉彎石條碼頭級,從右向左轉彎就落到河邊了。近河邊有一間爛磚瓦屋專做玻璃火油燈燈通的,而賣燈通鋪面,就在民權路拐入明德街口處。明德街口對面,有間做鈕扣、牙刷、塑料膠繩、電木的工場,文革初期,也做過塑料像章。門口有一大堆準備回收的頭頭尾尾膠繩,我們偷偷撿回來扎彈弓柄和扎嗶叭筒,扎蟋蟀籠。

孩童時代,每逢邕江水大浸渡船口,興寧路、當陽街的細鬼,最愛去渡船口碼頭級玩水。那裡一是有石砌碼頭級,玩水不起泥濁,又夠寬,平整,不易滑腳,三幾個共處戲水最為爽愜,旁有大人漿洗或汲水,安全感增;二來此處幾無水流波涌,對我們無恐懼感,玩摺紙船、大頭針穿掃把枝船、車線幫雪條棍船等等。此處實為水大時細蚊仔玩耍自製小船的最佳地點。

講起來,60~70年代中後期,仁愛路的桂南酒家是住滿居民的,人氣好旺。80年代初中期,水上游泳池曾經做過酒家,我鄰居就在那裡擺酒結婚。80年代桂南酒家也曾經做過一段時期的酒茶樓生意,我還得去飲過幾次。

桂南酒家內部全部是大木結構,除了承重磚柱外,全部是木板和木大梁,木樓板、木樓梯扶手和大梁、窗門都是朱紅漆色的,外觀一直沒有改變過,只是內部用木板間隔成「大雜戶」,住好多人。我媽做工那間棉胎社也是類似桂南酒家的結構,幾乎都是大木樑、大木板結構,但68年一把火燒到連渣都冇,只剩下幾條磚柱。

由於我家夠闊大,又夠高,涼爽,好多其它學校、街道的小玩伴都愛來我家玩。特別是那些當時居住街道或住家環境差的同齡玩伴,夏秋季節往往「事前預約」,到我們這邊玩耍或打地鋪過夜。再有,我家在「正街」,熱鬧,很多其它街道的人也喜歡來這裡和我們玩。晚上在河邊游水沖涼,到9點幾鍾鋪席在路燈騎樓下,地板又乾淨又平整又不挨曬熱,隨便打地鋪睡到天光,執書包就去學校。

那時,住興寧路南頭這段路有幾十戶人家,來往玩耍好密切。每家都有幾兄妹,我這個年歲輩分的男孩也有十幾個,都玩耍在一起。「大怪」們也是分幾幫,我們細鬼就自然隨便跟隨巴結大怪帶我們去游埠。如此一來,我從五六歲到十幾歲,南寧市到處竄得七七八八。後來自己一幫細鬼又變成半「大怪」了,那就更加竄了,南寧市的角角落落幾乎都去過。

我未讀書前,有一次跟老竇去上班要穿過地洞口,記得中華路地洞口對面一片地方就是一個貯木場,那裡有很多木頭,中華路還是黃泥路,灰塵滾滾。那次走過老竇幫我戴上口罩,這是我人生第一次,當時我還不知道戴口罩做什麼?

我老竇講過,解放前南寧水大,就浸到西門口,堆沙石袋擋水。我當時不知道西門口在那裡?後來才知是新西街與新華街交界。過去西關路很低洼,上到新西門要上坡(碼頭級)。

我記得,原來新華街房產局後面靠近平等街處,有石片大磚砌的城牆腳,應該就是原來的新西門城牆遺蹟。文革後新華街、平等街重建時,還得見過這一小段大片石砌的老城牆。

老竇還說,舊時興寧路那裡有這麼多講白話的?都是講官話的人多。民國時代,興寧路有很多福建、江浙人的商鋪。那時在南寧市大街,講官話和講白話,基本各半。興寧路現在五金大樓和百貨大樓後背,過去是國民黨黨部和樂群社,當然大官多。從原興寧西一里入去豫章里第一家,是我小學姓鄧同學的家,他父親就是國民黨軍官,北方人。我細時出入金絲巷、豫章里,都聽見不少老婆婆們講官話的,也有扎細腳的。像中山路北段、七星路西段橋拱一帶、東南菜市那邊,就很多講白話甚至土話了。

國民黨辦的樂群社,在原新西街中段東側,是一個院落,門口有擔水牌的,裡面很大,有戲台、小花園、大樹,文革燒了。我讀小學時,有幾次老師帶隊,去這個院落參加兒童遊戲活動,最記得第一次學會玩軍棋就是在這個院落和小玩伴學會的。直到80年代,我拿電視機去興寧路無線電三廠維修部修理,轉入其後面工場,才發現那裡別有洞天,竟然有黃土坡,還有幾棵一人合抱的樹木,完全不像鬧市中心的商鋪平屋。

早10年,我專門去問過一個20年代就在興寧路起屋住的老街坊,那時他已經98歲(幾年前104歲才過世),問他有關「金獅巷」、「銀獅巷」的歷史。它說過去的銀絲巷,大概就在中華電影院門前這個位置,巷子一頭通向民族電影院酸嘢攤方向,可落渡船口,另一頭可通往金絲巷。解放初期,在擴修當陽街時,就拆這片一些民房,打通擴闊修直,才有了興寧路西一里(後來也稱為銀絲巷)。他本是淡村人,一家靠種菜賣,坐渡擔菜到渡船口上落好多年,幾日就來一次,後來才在興寧路60號(舊時海天斜對面)買地起屋。他在銀絲巷走爛好多草鞋了。他又說,豫章里不是銀絲巷。豫章里以前多是有錢有勢人家住的,圍牆又高,裡面沒有擺賣的,我們擔菜賣不可能落去的。

我是1964年秋入當陽小學讀書,識得同學多了,更加到處跑。我不頑皮,算是「又反動又怕死」那種,但我愛跟去趁熱鬧,所以小小年紀,與不同街道、學校的人頻繁交往。

提起舊時平西小學,就自然想起那幾棵苦梘樹。小學時,時常過去對河玩耍、打架,也結交了幾個平西仔學生,大家「友誼+拳腳」,來往密切。平西小學周邊有幾棵苦梘樹,我們就為了去摘樹果拿來做彈弓子彈,和平西仔「拳腳」交往,此後他們過河來看電影,又給我們撞見,又再「拳腳」交往,一來二去,大家就混熟變「夥伴」了。

南寧舊八景之一「弘仁晚鐘」,應該就在「平西小學」處。70年代初期,從對面河橋頭南側轉落沙場的斜坡路邊,還看見有一間不可能是普通民房的幾進深青磚青瓦舊建築(原平西小學校舍),很特別。可惜70年代中期修建河堤拆了。

1965年秋冬開始,修建邕江大橋引橋道路,從邕江大橋中線向朝陽路方向漸漸彎過去,所以民權路南側的,橋頭至中山路口一段拆了,中山路口至共和路一段沒有動;民權路北側的,當陽街至政協一段不拆,興寧路拆了南頭幾間屋:雙門牌2—6號,單門牌1—3號,興寧路至青雲街、共和路一段全拆。被拆遷的房屋,屬於原來市人委宿舍的住戶,分別搬到新華街市人委宿舍、新民路市人委宿舍,而街道居民就搬到現在唐山路鐵橋附近一帶的公租房。現友愛路至園湖路這段的中華路就是這個時期開始填水塘、菜地開發建設的。1966年這段中華路全是黃泥路,連石仔都沒有。

引橋道路建好後,我家就變成興寧路口第二間。邕江飯店北樓旁邊到中山路口一段,有兩棟紅瓦和青瓦的公館式樓房,原先是前後進相連的,1965年未擴大引橋道路前,該建筑前面有3間寬的臨街騎樓,是原來的南寧市建設銀行(老人們傳說,民國時期,曾經是白崇禧在南寧的公館,在七八十年代,還可看見該建築殘餘部分的牆面有瞭望槍眼孔)。拆了騎樓後,銀行就搬入後進繼續營業辦公,直到八九十年代才搬到對河西園大轉盤新樓。

65年底,為建引橋明德街天主教主教府已拆了部分,66年破四舊大教堂被搬出一些物品在門口燒,我還跑去看。此後不久大教堂也被拆了。拆後的空地建有大字報棚,工業大樓(南寧建制博物館)前面空地(今七岔口處)也有大字報棚。我們晚上爬進去把大字報撕下來,搵地方收好,夠多了就拿去賣廢紙。周邊細鬼還用鋸去報棚鋸竹筒,拿來做漂流游水浮筒,而大人把它作為防禦工事材料和紙旗竹棍。

1970年明德街口到工人醫院段全拆,建邕江飯店。2003年民族大道拉直,擴建七岔路,我們家終於被拆了。離開生活了幾十年的老街,真是難捨難分。

2004年民權路幾乎沒有了,全部拆了。興寧路東側拆到40號「春光」照相院止,西側拆到「旋宮理髮廳」止。政協被拆了3/4地塊。可以講,從邕江大橋頭到舊市府(南寧建制博物館)一帶的街道、住宅拆遷,我的記憶比「南寧市檔案」還清楚。

1969年以前,朝陽路南段未建公廁,那裡是一大塊空地(興寧路78號後面),可與馬王廟巷相通。就是從興寧路入馬王廟巷,進去60米左右,右邊有一條寬約3米左右的細巷(那時細巷已經挨近朝陽路),細巷通出到空地的巷口處,有兩棵大樟樹,估計也有近百年樹齡,這個位置就是馬王廟的原址。

過去,朝陽路(工業大樓~公安局門口)斜對的街道下面,大約有150米長,是一個鋼筋水泥結構的防空洞,這個地方就是我們興寧路鬼仔的「聚義議事堂」,裡面有自來水管和整套炊飲具供我們做吃的。

1966年民生路改名「滅資路」,我看見有一群學生將民生路牌貼上紅紙,寫「滅資路」三個字。街上設檢查點,對行人放酒瓶量褲腳剪臘腸褲、剪阿飛大包頭、剪花衫、拆單車鳳凰商標、剪上海拉鏈裝……我們細鬼覺得很新鮮。

有段時間,在邕江橋頭轉盤至明德街天主堂再到中山路口這段民權路上,有人互擲石頭,來回拉鋸。我家是當街口第二間,四層高的天台看得清楚,隔壁鄰居都翻瓦頂爬過來我們家天台觀看。後來,哪裡有人互擲石頭,我們幾個細鬼就約定去看。記得在雲亭街的「打扎廟」場面,當時嚇到腳軟……回來大家就講所見所聞,好似齊齊去睇過一場打仗電影。

跳格,打彈子,執子,單腳斗,打砣螺、騎龍頭馬、剁雞眼、騎牛……等等,我們童年都玩過,但是還多了一樣:打兒童泥巴仗,分兩幫鬼仔,就在朝陽路現在的萬達廣場這段路上做戰場。那時拆照壁塘剛開始挖平,到處都是黃泥堆,我們就用這些黃泥塊做武器,早上下午各打一場,到吃飯煮飯時間就收兵。另一戰場,就是約定到舊飛機場(黃大塘後面)打,當時只覺得好玩逞強,也不去想有什麼後果,黃泥巴也沒什麼傷害。

聽大人講,黃大塘附近的東南菜市和東南煤場,過去是兩張大水塘——古城外的南壕塘。

在如今的朝陽萬達廣場促銷活動廣場的位置,過去曾經是南寧市文工團,70年代南寧街的年輕男女們最愛路經探望的地方。修建朝陽路前,這裡可與馬王廟巷相通,這個位置的四周就是「照壁塘」。朝陽路建好後,與馬王廟巷的連接就攔腰截斷了,只剩下從文工團往青雲街方向伸入的一段截巷,巷內深處有市人委飯堂和廣播站宿舍。70年代中期後,拆平飯堂和平房宿舍,重建成7層高的宿舍樓。文工團撤銷後,粵劇團入駐。而這段」斷頭巷」在80~90年代曾經是南寧街的女人們最熱衷去「敗家+剁手」的去處——「女人街」,是專賣女士裝扮用品的街市。

我記得火燒前,解放路斜坡頂花圃轉彎處整整高出路盡頭幾間屋一層騎樓,在解放路頭斜坡人行道邊,有水泥矮護欄,可看見在下面騎樓處有人做花生糖、鎝叮糖,掹叼糖的,騎樓旁邊有很窄小的供人上落解放路的碼頭級,類似中山路橋拱一樣的路邊碼頭級。也有從騎樓二樓自己搭建人行木天橋連接解放路路面,作為經營小食粉麵店的出入口。

1968年前期,我在解放路經歷過的好多次「打扎廟」,博亂順手拿「掹吊糖」食。當時比我大一點的「鬼仔頭」帶我們去,就是專門去等「打扎廟」,博亂拿嘢吃。去過幾次「打扎廟」,就知道有人專門做局博懵的,幾個大人喊一聲,大家就亂,他們順手拿貴嘢。

60年代中期,在以朝陽路公安局轉盤為中心的周圍200~300米範圍之內,見有不少2~3人合抱的各種大樹,應該有二三百年樹齡,結合這裡過去是舊市府大院和各類官辦駐地,可以想像此街區在明清是各類官府重地,真正講南寧市的風水地氣,就是現在七叉路為中心的朝陽商圈。

中華影院西側有座院子可通向金獅巷,原來門口是圓拱門的,天井有棵一人抱大小的玉蘭花樹,裡面住十來戶人家,我有兩個同學住裡面。好似有一年玉蘭樹斷倒塌,造成了新聞。80年代初,院子曾經做過一陣酒家,後又改為南化的賓館。70年代初期南寧街的「花頭鴨」、「車咧妹」等……時髦男女,就最愛聚集此處閒散談聊,彈琴小唱 ,曾經挨過」工糾」以捉阿飛流氓為名,去拉人關審處理過。

67~68年間,和平菜市西關路周邊一帶有人設賭檔攤。特別是從關東街口去杜屋園這段街(劏狗行)最亂最多,曾經見過有賭徒腳踩手榴彈、匕首,甚至駁殼槍以防搶劫的。我那時經常去杜屋園給我媽送飯,走過這條街,經常去觀看人家圍攤賭錢,耍四張牌九,耍碟仙,耍抓攤、耍十三張,十點半,耍翻牌……我就是得看多了,都學會這種玩法了。有人就為100蚊打賭,吃100隻糍粑,最後吞到脹死。我圍觀見過,當時已經死在路邊,大人們紛紛議論說,他吞到90多隻時,人家認輸了,他還逞強,再吞吃,結果撐塞死了。這個地方的瘋狂事聞,在當年南寧人都幾乎聽聞。

西關路60年代至改開初期,賣煙切煙絲好多擋口。當時細鬼之間有一句順口溜——「bo,bo,bo,b,bo,和平菜市慨大頭婆」。講的是收購煙仔頭的大頭婆,那時我們都上街拾煙頭賣給她,得些錢買嘢食。好幾年前,好多老南寧剛講到西關路,都還記得這句順口溜。

民生碼頭過去叫火船渡, 1968年春節前,進駐在解放路工商聯的部隊奉命撤出,在民生碼頭登船離開,我去睇熱鬧。碼頭斜陵那棟建筑前面是一個貨場,約2個籃球場大小,當時貨場上堆放的是生煤塊和一些缸瓦。我站在斜陵口騎樓邊看,地勢高。那天晚上我所見的「軍民魚水情」的情景我今生難忘!從解放路斜陵開始到碼頭船邊,兩邊都擠滿人群,他們打出標語橫額,遞送年糕、年粽和各種食品,不少人依依惜別,掩淚哭呼……,如同《南征北戰》電影的送別情景。

1968年春季剛開學一個月,又喊放假,布置假期作業,細蚊仔歡天喜地,又得耍了。到了1968年9月中旬喊複課了,都不想去學校,耍瘋了,極不願意上課。因為好多聞所未聞,見之未見的奇聞怪事,在特殊年代統統出現了,我們細鬼都覺得新鮮滾熱辣。除了1967年7—8月放暑假、1968年5—9月停課,其餘也有聽學校臨時通知,去學校上課或停課。不過,那時老師少,拼班上課。由於小學有幾年是文革,沒學到什麼,挨過時間就畢業了。

1969—1970年,我小學5—6級時,南寧市成立了一個「小學生救護隊」,軍事訓練的,全部就是當陽小學的5、6年級學生,約有一個班級的男女,個個都可以來回遊過邕江的。這個「救護隊」學習好多東西,醫傷包紮,常規用藥,武裝泅渡,軍列出操,實彈打把等等。當時天未光就去學校集中,跑步到西園轉盤迴來,每個星期都落邕江游一次過河,冬泳照常。又去到現在獅山公園處挖戰壕,挖單人掩體。用現在的眼光來講,當時的這種訓練,相當專業了。比起現在的中學生軍訓強度和項目多得多!「救護隊」是上頭樹立的「示範」,經常去參加演示,市裡的領導都來觀看,那時有不少「新聞圖片」報道。後來到了中學,學校搞什麼「拉練」,我們當陽小學上來的,都是全校第一的,因為有功底。

1969年,允許一些市民小販出來賣瓜果、糖漿之類的食品了。朝陽路南頭轉盤周邊的「水銀燈」是這年才安裝的,連邕江大橋的橋燈都難比朝陽路的路燈光亮。我記得,安裝那頭個把月時間,晚上一些市民和郊區農民的小商小販都來此地擺地攤,我們附近周邊的細鬼們,就有蠱惑和鬼祟做了,總有嘢吃了。當時,全南寧市就只有朝陽路燈是鐵架向街心彎伸的「水銀燈」,夠光夠亮,興寧路、民生路還是民國時期留下來的杉木電桿,普通燈泡加燈蓋罩,好暗,所以朝陽路啱開通,晚上都愛走去享受一下「水銀燈」的光芒四射,趁機博亂拿嘢食。

1969年小學6年級以及初一初二,每年都有2~3次去望州嶺路,暑假去捉蟋蟀,寒假沿路勾幹枝,清明又去拜山,所以,那片地方我很熟悉。當時同街或同學有隊去,邊玩邊順便打雀兼「偷」嘢吃,見果偷果,見菜偷菜,見魚投魚。當然,興寧路這幫鬼仔,當年好蠱滑慨,大家做事都有分寸慨,不太出格就行。

從望州路嶺頂一路數下來,萬里汽配城和微波站一帶是望州嶺,電視塔這座山是皇帝嶺,密密麻麻。而殯儀館那座嶺是東溝嶺,是沒什麼墳山的,皇龍新城是五村嶺,大王墳是獅山公園大門附近。

舊時的南寧市,幾乎所有墳山都在皇帝嶺,我所見過的墓碑,前後有將近200年。南寧人想咒人哋衰,就講這句話——送你去皇帝嶺。1987年開始籌建南寧電視台電視塔時,皇帝嶺就開始遷墳了。

我奶奶1963年就葬山在現在新開的燕州路口處的皇帝嶺處,我年年都來拜山。此前,這片地方是「鬼都冇有」的地方。在1970拜山開始,就好似發現新大陸一樣,發現在皇帝嶺腳下旁邊(現東溝嶺正街口)有人居住了,這是「非洲村」的雛形。

最早的「非洲村」不是現在的東溝嶺小區,而是在原南寧市華強炮竹廠周邊(現奧園著園),即東溝嶺正街口一帶,因為靠路邊,靠近廠(庫),出入便利些。那時「非洲村」也就3~40間殘差不齊、零星集聚的油毛氈、木棍、竹爿、棟笪搭建而已,起碼在1973年以前是這樣。這些人原來聚集在燕州路口,不久就移到炮竹廠周邊。後來,各類落戶的人口多了,才向後面原軍民水庫一帶(現山水怡城)發展。那裡地勢較低、較平,有大水塘,方便蓋房子,可以種養一些補家用,相對比原來華強炮竹廠這個位置宜居。70年代末,開始有公共汽車通到華強炮竹廠,早晚6點各一班。

東葛路我在未讀書前就得走過,走到飛鳳菜市那個轉彎處就絕頭了, 往外就是水塘、菜地和田地荒野,我們在茨菇塘處周邊跟大怪去釣田雞。那時打赤腳走去,砂石仔路碎石刺腳板,我們一路走一路跳,又嬲又喊。當時根本不知道這條叫什麼路,只知道是監獄那條路。因為飛鳳市場周圍原來是一片高坡,約有4~5米高。嶺頂邊上轉彎高處還有個瞭望亭,那裡是監獄,重刑犯就關在那裡。犯人從這裡拉上車挨插牌遊街的,就識得實挨子彈。70年代,聽聞有公審大會,我們還專門早早去睇押犯人上車,然後就走路轉到舊飛機場打靶場,去看過幾次。

初期的東葛路(盲公嶺處)至民族大道段,80年代前除了坡嶺高地、水塘菜地、幾個單位門口以及圍牆圈外,什麼都沒有。因我有「柴鬼」在那一帶住,我們有時去他那裡玩,每次到了,第一件事就是找水龍頭沖腳洗面。7~80年代古城路那段已經是柏油路面,盲公嶺到建政路段還是砂石路面。路兩邊雜草叢生。

舊時,南寧街細鬼去長堽嶺、茅橋那邊較少,因為大家知道有茅橋勞改場,是壞蛋的地方,大人都交帶不能去那裡。我有個街坊玩伴,他父親是茅橋水泥廠的,69年暑假,他叫我去茅橋水泥廠山頂瞭望樓找他玩順便捉蟋蟀,說茅橋山和黃茅溝很多蟋蟀,很能打,附近有很多花捻樹,沒有人看,隨便摘。我第一次去茅橋,就是天啱光生生從興寧路自己走路去,到了茅橋水泥廠門口,四周望,不見什麼山上瞭望崗樓,就一路往前走,四周望,一路大聲喊他花名,直走到水泥廠後山腳,才從公路邊聽到他在山頂上的回喊。茅橋山頂有一個狼狗場,捉蟋蟀時,誤闖靠近,幾條大狼狗撲出到鐵絲網邊,嚇到我差不多癱軟!這次捉得一隻蟋蟀,很能打,當場在那裡與同時捉得的幾隻試打,全贏;回家後和自己所有的幾隻蟋蟀全部打過,全贏;街坊有大人也是打蟋蟀賭錢的,我又拿去和他們手裡的蟋蟀打,又全贏。2天不到,連續打敗了10來只蟋蟀。大人給我5毫紙,叫借給他擰去打。兩天後,他說打敗了,打殘了,又再給我一蚊銀,搞得我好心疼。這件事記得一世。

原來的緯武路後尾高地是墳地,在69~70年間,我經常去那邊找同學玩,就是走到靠近干休所那邊,還有不少墳墓,我在那個地方捉過蟋蟀,偷過黃瓜。那裡轉向古城路方向就只有一條黃泥小道。那時整條七星路北側全是古城村的。六七十年代,七星路古城村裡面,還有生產隊菜地。古城大隊隊部就是在舊區黨委對面那條巷進入去,在原來的鹽廠旁邊。這個鹽廠關閉後,又曾做過一段時間電鍍工場,大概80年代後期才空置下來,90年代中期陸續改造,2000年後我還去過那片地方,還是一片黑麻麻的空置地,現在是一排商鋪和停車場。

1970年,我進入二中初中,從此告別童年時代。

如今老了,我時常回味自己的少年時光。我對老南寧歷史的喜愛,其實更多是源於回味自己青少年時期,在南寧街頭的經歷。

我從4、5歲到廿幾歲未成家前,我的小玩伴及後來不同階段的同學,大家都住在興寧路這片街區,20多年的交往和出入走動,加上父母一直都在老街不搬走,幾十年了。所以,興寧路及周圍街區新舊建築的演變,我非常清楚。有時候,我情願信我自己的經歷和記憶,不太信那些80~90 後,去收集編輯所謂的「南寧志」。一句話,「老街坊」,不是僅僅一代人生活、工作就可以成就的,要從父輩就開始,到自己出生長大老去,不少於二代人的生活、工作沉澱才形成的。

想起細時大家一起打玻珠、去玩耍,文革時不知生死到處去看武鬥,讀書時一起打架,一起去偷果食,青年時一起出去逗女孩子,工作後一起出入去游埠……成家後才各自安分,都有一種莫名的不舍。文革武鬥打得這麼厲害,老街坊們還共同進退,舊城改造,卻把百十年街坊的文脈斬斷了,心痛啊。

近日,到公園走走,將近20年都沒有進去過,走到舊時「龍塘觀魚」(金魚池)處,看見路邊「水邊危險」的警示牌,自己忍不住回味偷笑。1969—1970年小學5、6年級時,星期三下午不用返學,或者暑假期間,自己和小玩伴們已經不清楚有過多少次從湖心亭玩耍後,周身邋遢發癢,就地落湖沖涼,再游水到現在這個警示牌位置上岸,看到無人時,就兼偷摘水邊龍眼。今又「舊地」重遊,看到此牌,當時自己真是忍俊不禁要笑出聲來——細個時,真系夠百厭(淘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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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在網絡平台,本人的暱稱分別為「陳說往事」與「老豆有話」。

3、本人致力於公開出版物沒有記載或沒有詳細介紹的南寧往事與歷史的寫作與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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