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0年9月6日,兩名美國國家安全局(NSA)的「叛逃者」召開新聞發布會,披露NSA在全球範圍內的監聽活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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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在NSA工作時知道,美國會監聽全球40多個國家的秘密通信,包括它自己的盟友……世界上幾乎每個國家的加密和純文本通信都受到監控,包括監聽基地所在的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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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國國家安全局位於馬里蘭州米德堡的總部。
12年後,前NSA分析師佩里·費沃克(Perry Fellwock)以化名向外界首次披露了NSA的全球秘密監視網絡的存在: 「梯隊」(ECHELON)。
「梯隊」是「五眼聯盟」(美國、英國、加拿大、澳大利亞和紐西蘭)運營的信號情報收集和分析網絡的普遍名稱,是為了監控20世紀60年代初冷戰期間,蘇聯及其東歐集團盟友的軍事和外交通信而創建的。
不過到20世紀末,「梯隊」系統的應用就已經超出了這一範圍,並且將觸角伸到了私人通信和商業通信領域。
20世紀70到80年代,以調查記者鄧肯·坎貝爾等為代表的歐洲人士,開始關注美國「梯隊」系統的存在。
而在千禧年之際,歐洲議會成立了專門針對「梯隊」的臨時委員會對此展開調查,並最終在2000年和2001年發布了長達194頁的報告。
報告證實了「梯隊」的存在,確認了英國在「梯隊」中的「衝鋒作用」,並勸英國早日「收手」。
幫美國企業「做贏生意」的NSA
根據歐洲議會在2001年發布的報告,美國國家安全局(NSA)、中央情報局(CIA)等美國情報間諜機構還在一些涉及美國企業利益的「商戰」中擔負了「商業間諜」的角色,通過談話監聽、攔截談判中的電話傳真、偷錄視頻會議、偷拍照片、偽裝身份「套話」、黑客攻擊等種種手段對多家歐洲知名企業實行「降維打擊」。
其中就包括空中客車公司。
千禧年之際,圍繞「梯隊」以及歐洲被美國監聽等問題,歐洲議會成立了專門調查委員會。
根據報告,NSA在1994年初曾截獲 空客與沙烏地阿拉伯航空公司、沙特政府之間談判的傳真和電話,隨後NSA將談判信息以及涉及的60億美元商機轉給了空客公司的美國競爭對手 波音和麥克唐納·道格拉斯公司。
不僅如此,NSA在後續監聽中還發現空客代理人曾向一名沙特官員行賄,所以NSA又送出了一記「舉報」,表面來看,確實揭露了空客的賄賂行為。
由此,美國麥道公司最終贏下了沙烏地阿拉伯航空公司價值60億美元的大單。
沙烏地阿拉伯航空公司的MD-90-30客機。
根據這份報告,同樣在1994年,還有另一家歐洲防務企業遭到了美國的竊聽「打擊」。
當時,法國企業湯姆森-阿爾卡特(Thomson-CSF)與美國企業雷神公司正在就巴西亞馬遜流域衛星監測項目展開競標。
而自從湯姆森-阿爾卡特與巴西開展談判,NSA和CIA就展開了相關監聽工作,截獲了期間的通信,並發現了法企與巴西有關人員的腐敗行為。
最終,雷神技術公司向巴西政府轉達了相關情況,配合當時美國柯林頓政府的施壓,最終這份價值14億美元的合同被授予了美國雷神技術公司。
湯姆森-阿爾卡特也算是老牌的航空防務企業,如今更為人們所熟知的名字是泰雷茲集團(Thales):「泰雷茲」這一取自希臘哲學家的新名字是在2000年底變更而來的。
前CIA局長對監聽盟友的解釋
翻看歐洲議會報告中的案例,NSA、CIA等美國間諜機構以「降維打擊」的方式摸清了歐洲企業的商業秘密,除了幫助美國企業以「揭發腐敗」這種方式贏得商戰外,還為美國企業貢獻了另一無往不利之法:那就是在摸清歐洲企業的底價後,以微弱且精準的價格優勢在競標中穩贏。
「梯隊」衛星通信截獲、監聽站中的設備。
在歐洲議會成立專門的調查委員會就「梯隊」展開調查、準備長篇報告的同時,美國雖不曾進行官方回應,但2000年3月17日,《華爾街日報》網站上曾刊登一篇文章:《為什麼我們監視我們的盟友》(Why We Spy on Our Allies)。
文章的署名作者是詹姆斯·伍爾西(James Woolsey),其頭銜是華盛頓律師、前中央情報局局長。
毫不例外,這篇文章充斥著人們所熟悉的美式霸道和詭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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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多數歐洲技術不值得我們竊取……貴公司的產品通常比美國競爭對手的產品更昂貴、技術更不先進或兩者兼而有之……我們監視你是因為你賄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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認真點,歐洲人……當我們抓到你們(歐洲人)的時候……,我們沒有對競標中的美國公司說一句話。相反,我們會去找你們正在行賄的政府,告訴它的官員,我們不會容忍這種腐敗行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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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隨後的多項商戰案例表明,這位前CIA局長所謂「美國企業憑實力說話、不會像歐洲企業那樣搞賄賂」並沒有經得住時間考驗。只不過對美國來說,「賄賂」這種赤裸的用詞被換成了更為隱晦的「遊說」「交易影響力」等詞彙。
只不過,在NSA、CIA等國家機器為美國企業充當「商業間諜」、獲取「競爭情報」的同時,也不是沒有付出過代價——也許這就是「NSA贈送的禮物也會冥冥之中標好了價格」。
監聽巴西總統讓波音丟了大單
本世紀初,隨著巴西經濟迎來騰飛,巴西空軍也獲得大筆預算,啟動了一系列裝備升級計劃。其中最為雄心勃勃就是FX計劃:採購36架新一代戰鬥機來替換「幻影」Ⅲ。
2008年10月,巴西空軍宣布 瑞典薩博的「鷹獅」、法國達索的「陣風」和美國波音的「超級大黃蜂」三型戰鬥機入圍競標。隨後,來自法國、瑞典和美國的各方勢力開始了在巴西利亞的奔走、遊說。
美國波音公司直接聘請了前美國駐巴西大使唐娜·赫里納克(DonnaHrinak),並在巴西開設辦事處,以加強與巴西政府當局的聯絡。同時,波音也在技術轉讓、與巴航工業等企業間的合作等方面開出了誘人的條件。甚至時任巴西總統的迪爾瑪·羅塞夫(Dila Rousseff)也表態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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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A-18的報價是三款中最好的,特別有吸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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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據媒體報道,據熟悉羅塞夫的人士稱,波音的「超級大黃蜂」對羅塞夫特別有吸引力,如果選擇波音,在後續的技術轉讓、本土生產的過程中,能進一步鞏固波音與巴西航空工業的密切關係。
不過,雖然一開始波音公司與赫里納克看似占據了領跑優勢,但這種優勢在2013年斯諾登的「稜鏡門」事件爆出後,瞬間土崩瓦解。
斯諾登披露的文件顯示,以NSA等為代表的美國間諜機構,長期以來對多國首腦要員和政商界要員進行無差別通信監聽。
被監聽的名單中也有美國的拉美盟友、時任巴西總統羅塞夫。也就是說,在美國的全方位竊聽下,羅塞夫在總統專機上使用海事衛星電話中的一言一語都盡入美國NSA的耳中。
這一爆料引爆了 巴西與美國間的外交風波。據當時的媒體報道,這讓羅塞夫怒火中燒,並徹底改變了對美國和波音公司的態度。
2013年12月,巴西政府「突然」宣布薩博「鷹獅」戰鬥機中標,獲得了巴西空軍46.8億美元的大單。
之所以說「突然」,是因為就連巴西空軍最高司令也表示,他是在這一決定宣布的前一天,與總統會面時才得知中標型號。
即便巴西國防部長隨後對媒體表示,與波音、達索相比,薩博在採購價格、運營和維護成本、向巴西轉讓技術等幾個方面為巴西空軍提供了最佳組合,是最經濟的選擇,但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這一轉向與「稜鏡門」脫不了干係。
當時路透社報道,美國間諜機構國家安全局NSA讓波音公司損失了幾十億美元。
美國監控之下的歐洲眾國
不過,贏得巴西空軍大單的 瑞典薩博公司也沒有那麼「乾淨」——2014年,薩博先後陷入了幾項腐敗指控。
影響比較大的一項,是巴西空軍有關人員可能從薩博公司位於巴西當地的供應商中拿了好處;另一項則是巴西前總統盧拉可能通過在相關交易中的影響力幫助薩博公司贏得了競標,而他的兒子則通過一家諮詢公司「代領」了260萬巴西雷亞爾。
針對前者的調查,結果是查無實據;後者則在「司空見慣」、當事方撇清關係中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也就是說,雖然波折重重,但這筆戰鬥機大單最終沒有翻盤,波音還是沒有等來機會。
巴西「鷹獅」軍購中的腐敗醜聞,官司也是一直打了好幾年,乃至還有瑞典首相的出庭證人。
不過,這次發生在薩博公司身上的劇情,背後有沒有NSA作為「編劇」的執筆,就不得而知了。
但顯然,隨著2013年NSA、CIA的相關文件被斯諾登和維基解密等渠道陸續公開,這些美國情報機構的所作所為給國際帶來了巨大的衝擊與震盪。
比如,時任德國總理的默克爾居然表示對自己被本國情報機構監控毫不知情——而下達對默克爾進行監控這一指令的居然是美國NSA。
此外,德國甚至還幫助美國監聽法國相關機構。
據悉,德國BND(Bundesnachrichtendienst)與美國NSA的合作起源於2002年簽署的旨在聯合打擊全球恐怖主義的美德雙邊協議,但後續雙方在合作中的業務範疇就日漸「廣泛」了。
空客怒而起訴「工業間諜」?
這種情節已經足以令觀眾們高呼「電影都不敢這麼編」。
而在2015年5月,全球各大國際媒體還紛紛報道了這樣一則頭條新聞:空客將就德國情報部門幫助美國進行工業間諜活動的指控提起刑事訴訟。
根據明鏡周刊、慕尼黑日報等德國媒體的報道,根據斯諾登、維基解密等所披露的文件,多年前NSA就開始聯合英國情報機構GCHQ、德國BND等在歐洲開展著大規模的監視、監聽。
2015年英國媒體BCC報道,德國BND幫助美國監聽法國(據說,德國巴伐利亞的巴特艾布林監聽站就是被用來監視法國愛麗舍宮的)。
2015年德國媒體報道:2009年以來,德國BND利用位於法蘭克福的網際網路交換點DE-CIX進行大規模監聽活動。
這些年來,NSA曾向英德同行發送了數以十萬計的監控目標,將這些目標的IP位址、電子郵件和手機號碼等輸入英德兩國的監視系統後,生成的報告就被提交給了NSA。
這些監視目標中包括 空客、歐洲直升機(今天的空客直升機)等著名公司。
報道曾稱,德國BND被NAS要求,監控空客一名負責申請政府出口許可證員工的沙烏地阿拉伯電話號碼,一些監聽中的「所得」可能已經被反饋給了美國有關企業。
空客公司位於德國漢堡芬肯維爾德的交付中心。
德國媒體報道稱,美國在其駐德國大使館的一個沒有窗戶的小房間裡進行了通訊竊聽工作。
不過,即便媒體報道已經幫助空客公司揪出了「幕後真兇」「工業間諜」,但空客在官方口吻以及法律程序上,依然不能「撕破臉」,得講求「四平八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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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知道,作為該行業的一家大公司,我們是情報間諜活動的目標和對象。
但是,這起特殊案件還是令我們感到震驚,因為涉及工業間諜活動的具體嫌疑事項和人士已經被揭露。我們現在將對涉嫌工業間諜活動的身份不明人士提起刑事訴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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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說得義正詞嚴,但根據德國司法程序,空客公司向德國檢察官提起的針對「身份不明人」的刑事訴訟只是常見操作,依然需要德國相關部門對「身份不明人士」進行調查。
其實幕後真兇是誰,媒體和大眾,甚至也包括空客自己都早已有了答案。
而一旦涉及政府調查,這場訴訟的後續結果也就不言自明了。
時至今日,美國國家安全局NSA依舊存在於「沒有這樣一個機構(No Such Agency)」的陰影下,從不見光處滲透、攻擊、竊聽、偷看……
直至這一天。
排版:張博蓉
策劃 | 文案: 鄭宇航
編審 | 監製:武晨、王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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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防務交易大單都是怎麼「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