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最好的兒童片卒於1990年

中國最好的兒童片卒於1990年

監製:北野屎之父

見過沒有PM2.5的北京清晨嗎?

它在1990年的北京並不稀奇。

那時候,胡同里家家戶戶的後窗,還沒有防盜網。

走街串巷的冰棍車,統一的捂著棉被露著涼氣兒。

走到哪裡都能聽見韋唯唱的那句「我們亞洲,山是高昂的頭」。

滿大街手握金牌的熊貓,都叫盼盼。

所有人都盼著亞運會快點來,也包括煙袋斜街17號大雜院裡的小男孩安建軍。

中國最好的兒童片卒於1990年

這部1990年的國產電影《我的九月》,存儲著安建軍的北京夏日童年。

如今看來,就像是中國版的《請回答1988》。

中國最好的兒童片卒於1990年

1988年的首爾雙門洞,18歲的少女成德善,因為成績不好,被街坊同學稱為「雙門洞特功袋(功課特別差的腦袋)」。

但傻人有傻福,她幸運地被選為首爾奧運會開幕式的舉牌小姐之一。

從那之後,不管是家中,還是社區街道上,都不時閃過成德善練習舉牌的身影。

《請回答1988》

1988的那個夏天,對於成德善而言意義非凡。

兩年後的北京夏日,同樣是北京孩子安建軍AKA「安大傻子」生命里最重要的一個夏天。

之所以有這個外號,是因為他小時候中過兩次煤氣,拙嘴笨腮不討喜。

不過,在精明算計、捧高踩低的髮小兒劉慶來的襯托下,安建軍更顯得傻得實在,傻得可愛,傻得像每一個你我的翻版。

1990年8月底,正值北京亞運會開幕前夕,榆樹小學的學生們,都在為亞運會開幕式上的團體操表演緊張的排練著。

動作總是慢半拍的安建軍,不巧被刷了下來。

為了踏上亞運會開幕式的草皮,小半年裡他付出了不少努力。

按他爸的話來說:都不知道磨破了多少雙鞋!

委屈傷心的安建軍在一幫損友們的攛掇下,去排練場搗亂報復,被老師抓了現行。

老師是風騷男孩張國立

新來的班主任高老師前來家訪,得知安建軍生活在單親後媽的特殊家庭。

怯弱和自卑的安建軍,總把「吃虧是福」當成擋箭牌,凡事都慫得往後縮。

為了幫他樹立自信,高老師化身「高二傻子」主動和他交朋友。

兩人還約定了「秘密暗號」,有困難時要互相幫助。

高老師送給安建軍的成功學雞湯

在高老師的鼓勵下,安建軍變得越來越開朗,課堂上也敢主動舉手發言了。

在「傻人有傻福」的心理暗示下,安建軍買彩票也中了筆巨款——50塊錢。

當時北京的人均月收入,才不過220多塊。

而為了給亞運會做貢獻,安建軍眉頭都沒皺一下,把錢全都捐了。

但傻乎乎的性格,又使得他一次次錯過了被表彰的機會。

他先是在面對《北京晚報》記者的採訪時,磨磨唧唧沒說出自己的名字。

之後跟同學炫耀自己的事跡時,又被精明的劉慶來背地裡把功德全搶走了。

看著講台上,接受校長表彰侃侃而談的劉慶來。

聽著耳邊,嘲他蹭熱度的同學調笑聲。

安建軍暗暗下定決心,要再當一次英雄,再中一次大獎。

三伏天裡,他每天堅持練習團體操。

為了買彩票,他連早飯都不吃了。

可看著嘴饞的妹妹,轉手就把省下來的錢都給她買了雪糕。

念念不忘,必有迴響。

在開幕式的前兩天,有同學突然受傷不能上場。

想要自薦又說不出口的安建軍,求助「好朋友」高老師為自己走後門。

高老師鼓勵他自己說出想法:「你真的覺得自己比別人差嗎?一個人連自己的想法都不敢說,是什麼?膽小鬼!」

背地裡苦練三伏的安建軍,最終憑實力拿到了名額。

最後,他為亞運會捐款的英雄事跡,也被目擊證人所證實。

在九月的尾巴里,安建軍第一次感受到發自內心的快樂。

當他站上開幕式的會場揮胳膊踢腿時,和他一樣激動地還有十一億中國人。

1990年的那個秋天,拉開了亞運會的大幕,也拉開了時代的巨幕。

當時還在學校里撒歡的我們,還不知道這是最好的年華。


輕飄飄的舊時光,就這麼溜走

轉頭回去看看時,已匆匆數年

1990年中國改革開放已經十幾年,歲月匆匆流走的同時,也帶來了巨大改變。

在北京舉辦的亞運會,是中國第一次舉辦國際體育大賽,也是中國向世界展示改革成就的第一步。

第一次申辦奧運會、國務院批覆設立上海市浦東新區、周星馳11部電影同時上映、第一家麥當勞餐廳在深圳開業.............

還沒當爸的青澀馬雲

西城區煙袋斜街17號大雜院裡,也落下了時代變革的註腳。

劉慶來的台灣姥爺,已經可以自由來往大陸探親。

王府井工美大廈的霓虹燈,象徵著商業大潮的滾滾而來。

任天堂的紅白機,也漂洋過海成了孩子們炫耀的資本。

果珍和可樂雖然還是有點貴,也出現在尋常百姓家的餐桌上。

「有事呼我」是那個年代無形裝逼的最強口頭語。

當影片中去接從台灣回來的姥爺,錯過了開幕式表演的劉慶來,哭著喊出那句「哪還有下回」時。

他大概想不到,18年後還真有個更大的運動會等待著他。

1990年生活在慢慢變好的,每個人臉上洋溢著辭舊迎新的喜悅。

1990年代還不夠完美,每個人都在為下一個變革而奮鬥。

這是那個年代,連安建軍這群孩子都明白的道理。

拍攝於1990年的《我的九月》,沒有跌宕起伏的劇情,沒有說教式的聖母老師,沒有刻意安插的反派,更沒有一個特色鮮明的主角。

安建軍家庭條件普通,長得囫圇吞棗,學習馬馬虎虎,吃個西瓜都能讓籽嗆著。

讓人打幾下子,只會給自己找個台階:「嗨,打一下就打一下唄,還能老打嗎。」

他一輩子的高光時刻,都在開幕式的幾分鐘群演里。

在素人選秀都有「人設」的時代,安大傻子連跑龍套都不配有台詞。

這樣平凡普通的主角,也從大銀幕上消失了十幾年。

可這並不影響,他曾帶給我們真實的觸動。

他老實懦弱,卻願意為亞運會捐了巨款。

三番五次被朋友背叛奚落,卻總想著吃虧是福。

餓著肚子攢錢,卻願意為妹妹買零食。

和家境優越,巧舌如簧,總是被人誇讚的劉慶來對比。

每次吃虧受委屈的安建軍,讓人看得心生酸楚。因為在他的背影中,我們看到了兒時那個被冷落、被誤解的自己。

從小生活在「別人家孩子」的陰影下,我們拋棄個性,磨掉稜角,努力爭取成為榜樣。

直到長大後才發現, 成長只是學會接受自己是個普通人的事實。

沒有人生來不凡,也沒有人生來註定平凡。

電影停留在1990年,安建軍未來是否會改變無從得知。

他也許已經化身為體制內的螺絲釘,終日被同事甩鍋,幫領導端茶送水;也許是一名名企里的卑微社畜,996到白了頭,忽然有一天因過勞猝死在了街頭。

他或許仗著勤快老實,做小買賣賺了一點錢,而後卻被人蠱惑著入了P2P的坑,敗光了家底,站上了榆樹小學的樓頂。

他更可能從未變過,依然那麼傻憨憨,甘於平凡,度過平淡的一生。

只是如今的北京,早已沒了當年的模樣。

拔地而起的不只有無數鋼筋水泥,更有房價和物價;倒下的,則是一個個當年拔老根兒和跳皮筋的場所,還有泛著清晨光輝的一代身影。

看完了《我的九月》,關上筆記本躺平睡去。

多希望多想一覺醒來,發現自己趴在教室的桌子上,然後對同桌說:

「我做了一個好長的夢,夢裡的電話沒有繩子卻能看電視,夢裡的北京還辦成了奧運會,夢裡沒有上司的輕視,同事的排擠,沒有長大的煩惱.......」

再見了我的九月,再見了宣武區,再見了大雜院,再見了童年。

2010年,宣武區合併入西城區

設計/視覺:YAN

夢回199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