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尋「海上絲路」滄州起點
古滄州東部曾出現過重要的海上貿易口岸，今滄州東部港口是目前我國主要能源輸出港。自2011年開始，海興地方文化研究學者孟建華、劉立鑫分別發表系列研究文章，使古滄州在海運中的重要地位凸顯，引起政府和專家關注。去年，海興縣組織全國11位專家實地考察古滄州港遺址，與地方專家進行學術座談，推定滄州東部為唐代「海上絲路」北方重要起點。本期「文化八仙桌」邀請兩位首先提出滄州東部是「海上絲路」北方起點的專家，請他們講述探尋中的故事。
地方學者首倡起點說黃河與運河在滄交叉
主持：近代以來，學界對「海上絲路」起點的研究，多著眼於長江流域，對黃河流域研究極少。2011年，孟建華發表《九河故道與「海上絲綢之路」北方起點》一文，開全國學界先聲，首先提出滄州東部是北方起點的觀點。請介紹一下當時的情況。
孟建華：我從上世紀90年代研究千童文化時，開始研究「海上絲路」問題。
宋代以前，黃河貫穿滄州，與運河交叉，東流入海，在古代水運海運中地位重要，卻被學界一度忽視。
其重要原因是，全國經濟重心在宋代以後南移，南方遺蹟年代較近、明顯，至今還有影響。其實滄州的絲路文化是從先秦開始，延續到民國前期一直非常發達。
黃河過去是從海興、黃驊一帶入海的。入海處即現在海興大香坊鄉和小山鄉附近的大口河。當時中國政治、經濟、文化的中心在北方，無論是秦還是漢唐，國都都在滄州西方。從中心地帶向海邊來，必須沿黃河走近道，沒有必要繞個大圈從南方入海。黃河加上運河，形成了一個黃金交叉。這個黃金交叉點就在滄州市區。
修津汕高速時，考古挖掘中海興、黃驊出土了大量瓷器、瓷片，為我們提供了實物依據。
主持：孟建華的文章發表後，劉立鑫也發表了《古代滄州「海上絲綢之路」掠影》一文。發表這篇文章的目的和背景是什麼？
劉立鑫：孟建華的文章發表後，引起政界和學術界的重視。特別是外交部原部長李肇星在一次會議上引用孟建華的觀點說：河北的古代「海上絲綢之路」的起點在海興的大口河。
這引起時任縣長、現任海興縣委書記陳建的重視。他把任務交給了副縣長寇艷春，考證的任務就落到了我和孟建華身上。
這期間，我對古無棣溝、古無棣港、河的走向都做了專門考訂。經過分析論證，我們最後推定滄州東部為唐代「海上絲路」北方重要起點。但這還需要更高一級的認定。於是我發表了《滄海濟帆會有時——古代滄州海上絲綢之路掠影》《唐代滄州海上絲綢之路的母港——海興古無棣港》《唐滄州無棣港初考》《古代滄州「海上絲綢之路」掠影》等論文，以期引來更多的關注和認可。
20多年悉心研究文物與文獻相互印證
主持：兩位不僅同屬海興，又是學術研究上的夥伴。你們什麼時候、什麼原因開始著手這一課題研究的？
孟建華：1990年我研究《明清鹽山詩抄》，裡面有好幾首詩寫丱兮城。丱兮城就是千童城。徐福入海前在那裡集訓。
「海上絲綢之路」，需要連接陸上的水陸交通。如果唐代首都西安算原起點，那麼從西安沿著老黃河一直到滄州東部入海，陸路和海路就貫通了。
劉立鑫：我們用了20多年研究這個課題。其間跑遍海興及相鄰縣市，考察相關文物遺存。
2004年我在楊埕水庫二道崗子發現一枚「楚關」印。這說明此地是春秋戰國時期一個重要海關。後來我又在附近發現有「無棣」字樣的戰國殘陶豆柄。無棣溝過鹽山縣，經現在的海興高灣鎮、辛集鎮、香坊鄉入大口河。春秋古「無棣邑」遺址在今海興楊埕水庫，「楚關」即在無棣邑，為齊長城最東之關隘。
主持：學術研究很嚴肅也很嚴謹，對研究者要求的門檻很高。要熟悉歷史地理文獻，掌握地上地下文化遺存的鑑別、斷代及整合梳理篩選等知識技能，請談談考察過程。
孟建華：挖掘丱兮城遺址時，出土了100多具瓮棺，裡面都是少年的遺骸。這與文獻記載相符。初步斷定，那就是丱兮城。
那時幾乎全天野外作業，交通不便，後來縣裡接送我們多次。
劉立鑫：我考察了敦煌《水部式》文書。文書上說，德、莫、瀛、滄四州為濱海州。四州僅官方水手不少於1500人，組成了龐大船隊。唐天寶十四年（755），叛軍滄州守將被唐政府擒殺時，僅甲仗
軍械船就獲得50多艘。唐開元十四年（726），滄州大風，海運船沒者十一二，失軍糧五千餘擔，相當於今天的2.5萬公斤。如果推算總運輸量，那將是個龐大數字。
同時，唐代在全國興修水利269項，河北58項中，僅滄州就有20餘項，列全國前茅。就在那時，薛大鼎疏浚了隋末廢棄的無棣港，開啟唐代滄州海運盛況。
唐以前北方絲綢勝於南方。是部隊組織軍人到北方娶回善織的婦女，才使南方絲織業開始興盛。包括滄州在內的河北道15州郡，常年貢絲2000匹，占天下一半。盛產絲織品，無疑為「海上絲路」提供了可供運輸的主要貨物。
起點不止一個滄州東部很重要
主持：2014年，曾在滄州考察的吉林大學邊疆考古研究中心教授馮恩學答《中國社會科學報》記者問時辯白，他的原意是滄州東部是宋金時期「海上絲綢之路」的「北起點」，而非當時網上流傳的「北方起點」。而此前，馮曾與孟建華交流。「北起
點」和「北方起點」有何不同？你們又是怎麼交流的？
孟建華：馮教授曾與我有過間接交流。主要是史料、文物遺存等方面。
現在發現的起點是最北邊的，但往北難道不會再發現起點嗎？所以就
黃河以北來說，北方起點說比較準確。南方有多個「海上絲綢之路」起點，北方也不可能僅一個。
滄州人提的觀點在前，他提出觀點在後。我的觀點是「北方起點」，他說的是「北起點」。我認為，北方只有一個點是不對的。
劉立鑫：《金史?地理志》載鹽山縣（含今黃驊、海興、孟村及無棣北部）有海豐、海潤、利鎮、襆頭四鎮，是當時滄州境內的物流重鎮。另考證，宋代的海豐鎮在今海
興縣蘇基鎮東尤村，那裡一口古井曾出土寫有相關文字的唐磚。宋代韋家莊鎮改名為海豐鎮。古海豐鎮不是今海豐鎮。
古代從滄州境內「海上絲路」大致沿大運河——無棣溝——古滄州（無棣）港——大口河出海口。古無棣港就在海興縣小山鄉和香坊鄉附近的大口河西南岸。這一論斷與孫繼民提到的古代「滄州無棣港既是中樞轉運港，又是河北海運的母港」觀點不謀而合。
邀請孫繼民來滄考察多個河港構成滄州港
主持：省社科院副院長孫繼民為什麼要到海興實地考察？考察了哪些地方？提出哪些問題？
孟建華：當時我們倆提了兩個
建議。一個是請知名專家來考察。第二是組織研討會。此前，孫繼民發表過一篇重要文章，指出古無棣港就在海興。縣政府分管領導親自
帶隊到省社科院邀請孫院長來考察。
孫繼民是歷史學博士，當時身兼中國唐史學會副會長、省歷史學會秘書長等多個職務，是國內知名隋唐史學者。
劉立鑫：孫繼民對滄州古運河、海鹽遺址、海興境內的唐墓、唐井、古無棣溝故道、沉船遺址等進行了考察。
他認為，唐代滄州港由海港和河港組成，即由今海興縣與黃驊市等沿海地區的海港泊位和流經今滄州南部境內的無棣河沿河的河港泊位所構成，是組合港。宋代鹽山縣在今海興境內至少有四個商稅務、四個河港泊位，海興與今鹽山、南皮、黃驊等縣市的各個河港泊位一起構成了滄州港整體。
國內11位唐史專家推斷唐代滄州是河北海運母港
主持：去年4月11日至12日，全國11位唐史專家在海興縣實地考察古滄州港遺址，與地方專家進行學術座談。考察座談的經過和結論是什麼？
孟建華：專家先後到了市博物館、舊州鐵獅子、黃驊海鹽博物館等地方考察。市博物館門票上的獅子，是唐代的遺物。那個遺物就出自老海豐鎮，即現在的海興尤莊子村。專家們看到的運河歷年出土的陶瓷，也充分說明「海上絲路」的存在。
其中黃驊、海興歷年出土的大量瓷片，是港口外運瓷器的遺存。
經過實地考察、論證，他們非常支持我們的說法。
劉立鑫：陝西師範大學杜文玉教授根據西漢早期沉船推測，滄州港開通時間至少在秦漢時期，是隋唐時期絲綢最主要產區的商品出口。浙江大學教授、博士生導師劉進寶得出結論：自漢代以來，滄州就是連通東北亞的「海上絲路」的重要地區，既是中樞轉運港，又是河北海運母港，在東北亞交往或北方海運上扮演了重要角色。
《河北學刊》副主編、研究員
馮金忠博士分析，唐代的滄州是軍糧給養運輸的重要中轉站，與永濟渠的漕運結合在一起。為加強管理，滄州刺史兼海運副使。
武漢大學教授、博士生導師魏斌推斷，北朝時期滄州麻姑遺蹟的存在，說明滄州至遲在北朝時已經是很重要的海上通路，海神麻姑崇拜也經歷了自北而南的擴散過程。
主持：專家們推斷，早在唐代，滄州東部就是「海上絲路」北方重要起點，這與馮恩學教授的推斷有什麼不同？又有什麼意義？
孟建華：馮恩學教授的結論很重要，但我還是反對他的說法。「北起點」言外之意，就是最北邊的起點，這個說法不嚴謹。
南方起點就很多，寧波、福
州、廣州、廈門等。北方也應該有多個。河北、天津、遼寧都可以有，再往北還可以有，只是有待發現。「北起點」就是一個點，「北方起點」就可以有多個，多個才是正確的。
馮教授提出的是宋金時期，但是唐代比宋代更發達。海興也好、黃驊也好，港口在滄州一帶一直延續到民國。我的祖父曾說，大口河兩岸的海運碼頭和貨場，一直沿用到民國，他曾見過那裡的繁華。
港口的弱化，我認為是到清末修建鐵路。鐵路修通之前，陸路運輸不暢通。過去政治文化中心在北方，所以我認為黃河口更重要。政治文化重心南移以後，記載少了，遺存深埋地下，時間越久遠人們越記不清。記不清不等於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