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洲維和的380天,出生入死,驚心動魄

2019-12-09     丑故事

講述 / 李小飛 撰稿 / 牛牛

李小飛,男,1980年12月出生,曾任浙江省公安邊防總隊辦公室主任;

中國第四支赴賴比瑞亞維和警察防暴隊戰鬥隊員;

現任浙江出入境邊防檢查總站正科級民警;

出版紀實文學《大國利劍》一書,曾榮獲首屆邊防文學獎一等獎,現為浙江省作家協會會員。


01 感染上「伊波拉」,人兩天就沒了

最近,我看到一篇報道。一名23歲的中國維和士兵,在赴非洲執行維和任務中感染瘧原蟲,回國後突發惡性瘧疾。

經過四百餘天的治療,最終不幸離世。

不少維和前輩提醒我,如果身體「打擺子」,感覺忽冷忽熱,一定要馬上去醫院。

並且一定要和醫生說,是去非洲參加過維和的,可能感染過瘧原蟲。不然,很容易被誤診,耽誤病情。

在賴比瑞亞維和,每周都要吃抗瘧疾的藥。

就算這樣,我們還是有十幾個隊員感染了瘧疾,被隔離治療,一個個都瘦了十幾斤,眼睛都陷下去了。

執行防暴處突任務

除了瘧疾,更可怕的是「死神伊波拉」。

1976年至2014年,非洲爆發過24次「伊波拉」疫情。

2014年是最嚴重的一次,賴比瑞亞死亡人數最多。截止2015年1月,共死亡3686人。

感染上伊波拉,如果沒有及時得到救治,一般活不過兩天。

賴比瑞亞當地認為,「伊波拉」是上帝的一種懲罰,只有對上帝不尊敬的人,才會感染上這種病毒。感染「伊波拉」死亡的人,不是病死的,是被上帝「接走」的。

賴比瑞亞街邊

更可怕的是,按照賴比瑞亞的習俗,死者要被親人擁抱才能進入天堂。

葬禮是歡歌笑語的,親朋好友輪流和死者擁抱。這也意味著,每個觸碰過死者的人,都有感染「伊波拉」的可能。

存放死者的停屍房,距離賴比瑞亞外交部大樓不到200米,中國維和警察在這裡執勤。

每天與死者告別的親人們,都會經過外交部大樓門口。他們見到中國維和警察,經常會上來和我們擊拳,擁抱。

外交部大樓外執勤

「伊波拉」曾在賴比瑞亞肆虐,中國派出過醫療隊,幫助賴比瑞亞控制疫情。

這個國家的民眾對中國人有好感,認為中國人是「上帝派來的天使」。

面對熱情的當地民眾,我們只能眼睜睜看著他們擁抱完死者,再來和我們擁抱。為了中國維和警察的形象,我們不能閃躲,要保持微笑,熱情地予以回應。

當地示威遊行

很不幸……有一位隊員,就被這樣擁抱了。

等他完成執勤任務,晚上回到營區,然後去浴室洗澡。

營區的水資源非常緊張,需要從外面運輸過來,大家用水都很節約。

但是那天晚上,他洗了整整一個小時,覺得渾身都是「伊波拉」。一邊洗一邊哭,用力搓自己的皮膚,搓得皮都要脫了。

賴比瑞亞街邊

我比他年齡大一些,去宿舍安慰他,說:「你還記得出發前,在黨旗下的誓言嗎——隨時準備為黨和人民犧牲一切……我相信,你這樣優秀的戰士,不會輕易被疾病打倒,真要犧牲也會是在戰場上,犧牲在衝鋒的路上。」

回到房間,我躺在床上,心裡久久不能平息。想起了剛來非洲的那一天,也是如此難以入眠,「活著回去」成為了踏上非洲大地,最大的願望。


02 從天堂掉進了地獄

2016年2月23日,經過28個小時的飛行,中國第四支維和警察防暴隊,降落在蒙羅維亞(賴比瑞亞首都)的羅伯茨國際機場。

這裡紅土遍地,雜草叢生,很難相信這是賴比瑞亞唯一的國際機場。

機場內,僅有的兩個「商場」之一

走出艙門,一股熱浪差點把我推了回來。

出發前,北京零下十幾攝氏度,而這裡,至少在四十攝氏度以上。我穿著保暖內衣,臉上、身上、腳上,不自覺地冒汗。

作為先遣隊,我們的任務是前往格林維爾,與中國第三支維和警察防暴隊進行交接,把物資搬遷到蒙羅維亞的新營區。大部隊會在那裡與我們會合。

中國維和警察防暴隊到達

當我們到達羅伯茨國際機場的時候,開往格林維爾的飛機已經停飛。

隊員們決定趕赴「中轉營」過夜,第二天再前往格林維爾。

知道這裡條件惡劣,出發前我就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但到了中轉營,看到現狀,心裡還是有些悲涼。

地上全是沙子,只有幾排貨櫃改成的「平房」。

推開貨櫃大門,「吱呀」一聲,幾隻小貓大小的耗子縮在角落裡,還有一堆散發著臭味的生活垃圾。

中轉營的宿舍

第一頓晚餐,是解放軍維和部隊送來的,蛋炒飯。

解放軍戰士告訴我,在賴比瑞亞,只有過節才能吃到蛋炒飯。

我以為他們開玩笑。等到了格林維爾,才知道他們所言非虛,連蛋炒飯都沒有了。

有一天晚上,我實在餓的不行了,翻遍了倉庫,只找到一包方便麵,還是2013年生產的,上面被老鼠咬了好幾個破洞。

貨櫃廁所

中轉營里不止有中國防暴隊,還有一支印度防暴隊。他們已經完成維和任務,現在準備回國了。

我問他們,這裡有沒有飲用水。一個印度防暴隊員朝衛生間指指。

衛生間也是貨櫃改的,十個平方米的空間,容納了兩個坐便器,三個淋浴花灑,一個洗手池。

洗手間邊上有一個大大的儲水罐,儲藏著生活用水。印度防暴隊員說,他們都喝這個罐子裡的水。

洗漱區,邊上的黑色罐是儲水罐

我感覺從天堂到了地獄。幾個小時前,我還在飛機上享用了美味的牛排。在布魯塞爾轉機時,我去咖啡吧點了一杯飲料,聽著音樂,舒舒服服地坐在沙發上。

在布魯塞爾轉機

那天晚上,我非常疲憊,躺在木板床上,怎麼都睡不著。

貨櫃里異常悶熱,衣服被汗水浸透,還有蚊香煙霧繚繞,熏得我透不過氣來。

我開始有些迷茫,這一年的非洲維和之旅,我將如何度過?

這是一種對未知的恐懼,感覺被丟進了一間黑屋子,看不到一絲光亮。

賴比瑞亞的一家人,和他們四面透風的房子


03 凌晨一點,三個黑人闖了進來

2016年2月24日,先遣隊到達格林維爾,開始與第三支防暴隊換防。

中國防暴隊的營區在聯利團(聯合國賴比瑞亞特派團)格林維爾分部中心,周圍有兩道鐵絲網防線,營區里還有16個攝像頭,不間斷地對營區進行巡視。

格林維爾營區

經過一周的學習,我和隊員馬義超,王相偉,接管了指揮中心。

白天,指揮中心主要承擔與蒙羅維亞聯利團總部,格林維爾分部溝通聯繫。

夜晚,是國內的白天,基本與國內聯繫,考慮到自己的英語水平只有四級,我主動申請夜班工作。

夜班從晚上20點到次日上午8點,十二個小時不能合眼。

雖說辛苦,但我有個小私心。格林維爾的信號很差,手機基本用不了。值班室有一台座機,可以和國內聯繫。我可以打電話回去,和家裡人報平安。

格林維爾街邊,賣的是什麼?

3月6日凌晨,輪到我值夜班。我看了下手錶,賴比瑞亞時間1點,北京時間上午9點,愛人和女兒差不多起床了。

我給愛人打了一個電話,向她「彙報工作」。

聊著聊著,我突然發現監控螢幕上出現一個鬼鬼祟祟的黑影。

一個黑人,赤裸著上身,手上還提著一把大砍刀,貼著牆,觀察著什麼。

營區里發現蟒蛇

營區有兩道防線,他是怎麼進來的?

我趕緊掛了電話,拿起對講機,呼叫隊員:「各單位請注意,營區遭到入侵,迅速起來,準備戰鬥!」

剛來了沒兩天,就遇上這麼「刺激」的事情。隊員們都很興奮,抄起裝備,就沖了出去。

夜色中,威武的裝甲車和中國維和警察

黑人環顧了四周,看到了攝像頭,伸手按下邊上的開關,把那塊區域的燈關了。

但是,攝像頭是紅外線的,他的一舉一動,我看得一清二楚。

黑人往回走,然後在拐角處消失了。過了半分鐘,他又出現了,一個……兩個……三個,一共三個黑人。除了剛剛拿砍刀的,還有一個拿鐮刀的,和一個赤手空拳的,三個都赤裸著上身,下面穿著短褲。

紅外線夜視儀

這時候,對講機響了:

「呼叫指揮室……小飛,我們已經到位,沒有發現目標。」

我問:「你們到了嗎,螢幕上怎麼沒看到?」

「怎麼可能,我們就在攝像頭底下。」

我有點摸不著頭腦了,因為剛來沒幾天,對監控的位置還不是很熟悉。

16個監控大屏,又仔仔細細看了一遍,終於在另一個螢幕上看到了隊員。

指揮中心監控室

原來是我搞錯了地方,以為「敵人」已經殺到宿舍門口了,其實是海邊的醫務室。

這下,我更緊張了。醫務室只有一個年輕的戰士,如何對抗三名入侵者?

重新確認位置後,隊員們朝醫務室趕去。

可能聽到了動靜,三個黑人迅速散了開來,每個人手裡還提著一大包東西,然後消失在夜色中。

整個晚上,大家都沒敢再睡,在營地里不斷巡邏。

我們發現,靠海一側的鐵絲網被剪開了。那些黑人可能是泅渡上岸,再剪開鐵絲網,鑽進來的。

營區防禦工事

大家清點了一下物品,發現損失了幾件衣服和幾罐殺蟲劑。他們的目標不是襲擊,而是盜竊。

在賴比瑞亞,只要是印著「Made in china」的東西,都能在市場上賣個好價錢。特別是風油精、方便麵和老乾媽,都是可以自由流通的「硬通貨」。

格林維爾的孩子們

「襲擊」有驚無險,但給我提了個醒,要把營區周邊的環境摸清楚。

天亮和隊員交班後,我在營區里轉了很久。16個攝像頭的位置,周圍有哪些建築物,營區有幾個入口,幾個出口,都認真做了記錄。

營區里拍的,猜猜這是啥?

04 枕頭下放一把匕首

2016年4月底,中國防暴隊新營地修建完成,格林維爾的物資也運了過來,大部隊正式進駐蒙羅維亞自由港。

自由港是西非最大的港口,是賴比瑞亞重要的經濟支柱。中國防暴隊的新營地就在自由港的邊上,與港區的物流倉儲和貨車停放區毗鄰。

蒙羅維亞的流動小販

物資到了新營地,問題也接踵而至。

每天晚上,營區周邊都有不少黑人向裡面窺探。幾乎每天,都有人嘗試闖入,最多的一個晚上,隊員們驅逐了5批闖入者。

利用漲潮,從海上入侵

除了營地內的隱患,城市裡也不太平。

隊員們在蒙羅維亞街頭巡邏,經常能聽到槍聲。

那段時間,發生了幾起大規模搶劫案。四五十個黑人拿著槍,衝進富人的住宅,什麼都不說,對著戶主的腿開一槍,然後大肆搶奪財物。

抓獲一名非法入侵者

6月1日上午,我們得到一個震驚的消息。

一輛滿載炸藥的卡車,闖入聯合國駐馬里維和部隊營地,撞上防護牆後,發生了大爆炸,爆炸威力相當於500多公斤炸藥。

中國維和人員1人犧牲,5人受傷。

聽到這個消息,隊員們倒吸一口涼氣。我第一次覺得死亡和自己如此接近。

賴比瑞亞內戰時留下的彈孔

賴比瑞亞飽受戰亂,邊境基本處於「三不管」。偶爾設立的幾個檢查站,只有幾名不帶武器的檢查人員,哪裡是恐怖分子的對手。

很多恐怖分子把賴比瑞亞當成「後花園」,潛入潛出。

早在4月份,我們就收到消息:一批來自馬里的恐怖分子,潛入了賴比瑞亞首都蒙羅維亞,隨時可能發動襲擊。

作為蒙羅維亞唯一武裝性質的隊伍,防暴隊勢必首當其衝。

蒙羅維亞街頭,中國防暴警察在執行任務

恐怖襲擊當天晚上,我愛人打來視頻電話。

她告訴我,很多維和家屬看到新聞,說非洲維和部隊遭到恐怖襲擊,整個人都軟了,哭得在床上起不來。

說著說著,她的眼淚也掉下來了。我安慰她說,遭到襲擊的是馬利共和國,不是我們這裡。

女兒看到我們在視頻,也擠進來,在裡面手舞足蹈,她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我和女兒

有一天中午,我和隊員完成訓練任務,回到宿舍午休。一個上午的體能訓練,讓我感覺有些疲憊,躺在床上,很快就進入了夢鄉。

睡到迷迷糊糊的時候,「嘭——」一聲沉悶的巨響,將我驚醒。

沒有片刻思考,我抽出枕頭下的匕首,就往門外衝去。

睡在我邊上的兄弟,直接從床上彈了起來,穿著短褲就跑出去了。

到了外面才清醒一點。其他房間的隊員都出來了,有的拿著警棍,板凳,有的拿著盾牌。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蒙羅維亞(賴比瑞亞首都)的街頭

其中一個隊員說:「有幾個貨櫃的門忘記關了,好像是風把貨櫃的大門吹關上了。」

我這才注意到,天色灰濛濛的,確實颳起了大風。原來是虛驚一場,大家拎著板凳和盾牌,又回宿舍睡覺了。

那段時間,我精神高度緊張。為了應對突髮狀況,我會在枕頭下放一把匕首。

「死亡」這種事,剛開始還會恐懼,但整天面對它的時候,就開始變得麻木了。

崗哨上裝有防彈玻璃,防止冷槍

05 手指扣在了扳機上

2017年2月25日,中國防暴隊接到聯利團任務,要求我們兩天後前往洛法州的佛亞鎮(foya),執行一項重要任務。

FOYA街區的「摩托車大軍」

佛亞鎮在賴比瑞亞,幾內亞,獅子山三國交界的地方,是賴比瑞亞治安最混亂、槍枝毒品最泛濫的地方。

賴比瑞亞的華人開玩笑說,佛亞那地方,沒有錢解決不了的問題,就算殺了一個人,到警察局交500美元,就能搞定。

賴比瑞亞地圖(紅圈為FOYA位置)

臨近總統大選,佛亞鎮一位候選人,剛剛當選地區候選人,便非正常死亡了。

說是「非正常死亡」,背後的真相,讓人不寒而慄。

按照賴比瑞亞的規定,選舉需要重新進行。聯利團總警監,西蒙·布雷切利,將到現場進行監督,我們的任務就是保護他的安全,代號「FOYA」。

FOYA路邊,孩子們在玩耍

2月26日,凌晨四點,天色未亮,隊員們集合登車。不知道什麼時候,外面下起了大雨。

我們都很奇怪,正值蒙羅維亞的旱季,已經好幾個月沒有下過雨了。

從蒙羅維亞出來,車隊行駛在柏油路上,這是中國政府援建的,算是賴比瑞亞的「高速公路」了。

我坐在車上,看著遠方的群山,雲霧繚繞,心想:如果不是戰爭,這裡的老百姓多幸福啊!

到了邦加,「高速公路」就走完了,接下來是10個小時的「顛簸之旅」。

汽車像暴風雨中的小船,在爛泥路上左搖右晃。沉重的頭盔和防彈衣穿在身上,不斷摩擦著皮膚,不少隊員的頭頂和後背都掉了一層皮,但是沒有一個人吭聲。

這樣的道路隨處可見

晚上8點,中國防暴隊到達洛法州首府——沃因加馬,與一起參加行動的芬蘭維和警察匯合。

他們早早來到沃因加馬,和我們完成對接之後,就找旅館住了進去。

按照任務指示,總警監西蒙·布雷切利先生,將於明早9點到達佛亞鎮,中國防暴隊要在8點前到達。

防暴隊面臨著兩難的選擇,是繼續推進,還是留在沃因加馬。

如果繼續趕路,時間上會充裕一點,但是這樣的雨夜,繼續行車太過危險。

如果留在沃因加馬,防暴隊必須找到避雨的地方,第二天凌晨出發。

這裡有很多野生動物,在外過夜不是個好注意

就在一籌莫展的時候,隊長王侶仁聯繫到了在賴比瑞亞做生意的中國人——陳先生,對方說可以提供一個倉庫,給中國防暴隊避雨過夜。

有很多中國人在這裡做生意

倉庫是存放機械用的,還有幾名中國員工。前幾年,伊波拉病毒肆虐,他們停止了工程。

現在倉庫空蕩蕩的,剛好滿足了我們安營紮寨的需求。

陳先生讓員工在倉庫的路邊插了一面國旗,我們很容易就找到了這個地方。

沃因加馬的夜晚漆黑一片,防暴隊到達倉庫,隊員們開始搬卸物資。

我和一名隊員拿著95式步槍,在汽車和倉庫間來回巡邏。

負責倉庫管理的大姐非常熱情

慘白的閃電划過夜空,把倉庫周圍短暫照亮,我這才發現,對面小房子的屋檐下,竟然黑壓壓地站滿了人,正直勾勾地盯著我們這裡。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他們是誰?想幹什麼?

我拿起手電,朝人群的方向照去,估摸著大概有一百多個黑人,正面對著倉庫,議論著什麼。

他們講的是當地的英語,和說唱一樣,加上雨聲太大,根本聽不清。還有一些不怕淋雨的,站在雨里看著我們。

沃因加馬的倉庫

通過觀察,我判斷他們是當地的民眾。

沃因加馬用得起電的家庭不多,夜晚的生活枯燥乏味,可能中國防暴隊來了,讓他們有了看熱鬧的機會。

不過,我擔心的是,車上還有很多武器裝備。在這個槍枝、毒品泛濫的「三不管」地區,不知道有多少支槍口,在黑夜中對著我們。

我捏緊了手裡的步槍,手指扣在了扳機上,彈夾里壓滿了子彈。

當地人民對中國的東西很感興趣

我找來負責倉庫管理的中國大姐,她有幾個當地的黑人僱工,讓他們幫忙傳達。

我說:我們是中國防暴隊,來這裡執行維和任務,沒有你們想要的物資和補給,請大家不要靠近,不然我們會進行驅逐。

緊張的對峙持續了兩個小時,在我們不斷地勸說下,人群終於慢慢散去,也沒有發生過激的情況。

換崗的隊員過來進行交接,我和隊員走進倉庫休息。

聽著外面「轟隆隆」的雷聲,大雨傾瀉而下,砸在倉庫的鐵皮屋頂上,發出「噼里啪啦」和炒豆子一般的聲音。我疲憊不堪,躺在行軍床上,很快進入了夢鄉。

隊員們在倉庫里過夜

06 最後一個任務

第二天凌晨四點,鬧鐘此起彼伏地響起。沃因加馬的倉庫里,中國防暴隊隊員們像打了雞血一樣,迅速穿戴好裝備,集合完畢。

從沃因加馬到佛亞鎮,只有一條羊腸小道,技術再好的駕駛員,想把車掉個頭都困難。加上一夜暴雨,把本就泥濘的小路,衝出了大大小小的水坑。

天還沒亮就出發了

車隊開出不到半小時,最前面的「猛士」越野車就停了下來。駕駛員裘磊用對講機說道:前面發現一個大水坑,初步估計深度一米五!

芬蘭維和警察非常勇猛,開著越野車,一腳油門就飛過去了。

按道理,中國的越野車也沒問題,但是還有一輛運兵車,和一輛貨車,肯定是過不去了。

通往FOYA的道路

駕駛組組長李宗先,非常有經驗,他拿了一把工兵鏟,簡單測量了水坑的深度和寬度,然後開始指揮大家挖溝,排水,填土。

十幾個防暴隊員拿著鐵鍬,不到半個小時,就把這個大水坑排完水填滿了泥土。運兵車和貨車安全地開了過去。

隊員們搶救車輛

上午8點,搭載著總警監西蒙·布雷切利的直升飛機,準時在佛亞鎮降落。

總警監和每一位防暴隊員握手,然後在防暴隊的保護下前往選舉地點。

我和西蒙·布雷切利先生

半小時後,選舉正式開始。

和我們預想的一樣,佛亞鎮選區火藥味十足,很多人進來投完票乾脆不走了,不同幫派的人員在現場互相指責、謾罵。

甚至還有幾個年輕人,用手比划著手槍的動作。

氣氛一度非常緊張,隊員們都咬著牙不出聲,這時候一個不慎的動作,都可能會引起混亂。

所幸在防暴隊的威懾力下,沒有發生什麼太大的問題。

選舉開始前

下午1點30分,選舉已經接近尾聲。

一名二十多歲的黑人男青年,情緒太過激動,當地警察讓他保持安靜,離開現場。但是他不聽勸阻,向當地警察瘋狂挑釁,豎中指,嘴裡還喊著:F**K YOU!

兩個當地警察衝進人群,把男青年拽了出來,按倒在地。抽出警棍,朝著男青年的腦袋,一棍子下去,頓時鮮血直流。

男青年痛苦地倒在地上。

現場一下子炸開了鍋,有民眾過去推搡當地警察的,有站在民眾和警察之間勸架的,還有高舉雙臂大喊大叫的。

我在FOYA

按照聯合國武力使用原則,聯合國警察不能插手當地內戰。如果是普通民眾,有義務進行勸解,不能強硬地武力解決。

根據事先制訂的方案,我們迅速向西蒙·布雷切利靠攏,然後圍成一個圈。一邊驅散人群,一邊向外撤退,護送西蒙·布雷切利上了直升機。

防暴隊進行疏散演練

隨著西蒙·布雷切利的安全撤離,中國防暴隊的隊員們也踏上了返回營區的路程。

返回營區的路上,大家都挺後怕的,還好衝突沒有繼續升級。當地警察驅散鬧事人員後,現場恢復了秩序。

有驚無險地完成了最後一個任務,中國防暴隊為期一年的賴比瑞亞維和任務也即將畫上句號。


07 換一種方式,繼續戰鬥著

2017年3月11日,到了告別的日子。

我起的很早,收拾完行李,在鏡子前整理了一下警服,然後和隊員們走出房間,準備登車。

第五支防暴隊的隊員們,已經在營區里站成一排,與我們握手告別,就像我們來時的那樣。

卡奴大叔的雜貨店,我們已經成了好朋友

記得一年前的元宵節,第一次踏上非洲的征程,我最大的願望是「活著回來」。

在非洲的每一天晚上,我閉上眼睛前,都希望「明天還能看到初升的太陽。」

現在要離開了,反而有些捨不得。

我們會隨身帶一點吃的,分給當地孩子

車輛緩緩駛出自由港碼頭,我最後看了一眼,這個戰鬥了380個日夜的地方。

如果還有機會再來賴比瑞亞,我希望不是帶著步槍和鋼盔,而是穿著短褲和拖鞋,拿著啤酒和炸雞,自由地漫步在蒙羅維亞的銀色沙灘上。

願這個美麗的國家永遠和平!

可愛的孩子們

在賴比瑞亞的一年,我共記錄了幾十萬的文字,拍攝了一千多個小時的視頻資料,以及將近十萬張照片。

除了睡覺,我幾乎沒有一刻休息的時間,每天都處在高度亢奮的狀態下。

我回到老單位:台州市公安邊防支隊。

在公安部邊防管理局,國際合作局,浙江省邊防總隊領導的支持下,我花了半個月時間,撰寫了《大國利劍——中國第四支赴賴比瑞亞維和警察防暴隊任務紀實》。

美麗的自由港落日

現在,那一幕幕戰天鬥地的情景,一個個感人至深的瞬間,一張張可愛堅毅的面孔,還時常出現在我夢裡。

感謝上天,讓我同時擁有戰鬥和寫作的技能。完成這本書,我覺得沒有辜負這140位隊員。

我想讓每一個人看到,他們為祖國貢獻的青春熱血。

雖然現在我們回到了各自的崗位,但中國維和精神已經把我們連在了一起,只是換一種方式,繼續戰鬥著。

中國維和警察

不走出國門,不知道祖國強大。我們並不是生活在和平年代, 而是有幸生活在和平的中國。

當我們為夢想努力奮鬥,享受著闔家歡樂,過著幸福生活的時候,世界上還有很多地方瀰漫著硝煙。

和平來之不易,願祖國富強,人民安康。

自由港邊,守望和平

文章來源: https://twgreatdaily.com/zh-tw/m48PB28BMH2_cNUgQPTv.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