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名有千差萬別,卻大抵離不開那一方水土。它可以是一片酸棗林,可以是一方小碼頭;可以是巍峨的太行,可以是浩渺的太湖;可以是古老的黑土地,也可以是蜿蜒的牡丹江。自先民篳路藍縷以啟山林之後,山河的巨變,帝王的征伐,同平凡的勞作與遷徙被平等地記錄在每一個地名里,刻錄著獨屬於這方鄉土的密碼。地名成為了從這裡出發的每個人,都佩戴著的一枚特殊的徽章。
山東
何謂「山東」?有人說「泰山以東」,可能是泰山的名氣太大了。實際上,泰山在今天山東的中部,說泰山以東就太委屈山東了。有人說「崤山以東」,錯。崤山在河南地區,這個「山東」泛指黃河流域,可比今天的山東大多了。
實際上山東的「山」是太行山,可是今天在山東卻看不到太行山——這是行政區劃變更的原因。山東開始作為一個獨立的行政單位,開始於南宋,正式形成於金。金將南宋的「京東路」改名為「山東路」,這裡的山正是太行山。明朝定都北京,從元朝的山東道劃出一片區域叫做京師,也就是後來的河北,從此太行山仍然魏巍佇立,山東卻遠離了太行山。
太行山風光
湖 州
可是比起山東,浙江湖州不知道是更幸運還是更悽慘。
和山東不同的是,作為一座以太湖為名,靠太湖而生,因太湖而興的城市,湖州仍然抓得住太湖的裙邊——但太湖已經另有所屬。「湖州」之名第一次出現在隋朝,繼承的是三國時期吳興郡的地盤。此時湖州和太湖聯繫非常密切,豐富的水資源和暢通的大運河,極大刺激了太湖沿岸的經濟發展。
到了明朝,考慮到都城南京的安全,朱元璋將蘇州和浙江以太湖為界分而治之,爭端的種子從此埋下。然而此時湖州並沒有失去太湖,而是與蘇州保持著對太湖的共治。
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後,為了方便管理,太湖的管理權於1960年全部劃歸了北岸的江蘇,而作為補償,浙江獲得了原屬於江蘇的嵊泗列島。從此湖州與太湖,只剩下了沿岸50米,還留著最後的溫柔。
湖州的月亮酒店
長春
如果說上面這些地名讓人誤解,是出於歷史的選擇,那麼有些地名則完全是一個誤會——它們的名字來自音譯,但並不會讓人第一眼就明白「哦,這是音譯!」。
提到「春城」,你會想到誰?
昆明。其實還有一座「北國春城」,那就是吉林省長春市。長春這個名字很美,讓人覺得這是一個冬暖夏涼的寶地。實際上長春的春天一點都不長,和東北的其他城市一樣,長春有著漫長的冬天,零下十幾二十度是常有的事。
長春火車站
那麼「長春」是怎麼來的呢?傳說早在堯舜時代,東北就生活著一個古老的民族,叫做肅慎,它也是今日滿族的前身。「長春」即音譯自古老的肅慎語,「茶啊沖」,原本是古代肅慎祭天時的祈福用語。今日的長春則始於清朝為了管理外地流民建立的長春廳。至民國時期,長春的經濟方快速發展。可以說,長春是有著古老歷史的年輕城市。
牡 丹 江
另一座情況相似的城市也位於東北,那就是黑龍江省牡丹江市。
這個名字很美,仿佛讓人看到一條大江平靜地流淌,河畔盛開著成片的牡丹花。實際上牡丹江離牡丹的產地有萬里之遙,「牡丹江」這個名字也是音譯的產物。
清時,松花江有一大支流名曰「穆丹烏拉」,穆丹,在滿語中是彎曲的意思,穆丹烏拉就是彎曲的大江。隨著19世紀末清朝移民實邊政策的實施,穆丹烏拉地區開始出現一批又一批的漢族人,新來到這裡的漢族人為了稱呼起來方便,便把「穆丹烏拉」叫作了「牡丹江」。1903年,沙俄修築中東鐵路時在牡丹江北岸修建了一座車站,該車站就命名為牡丹江車站,隨著人口不斷的增多和地理位置的優勢,當初的牡丹江車站逐漸已經發展成為今天黑龍江省東部重要的區域性中心城市。
牡丹江夜景
也許只有作為一名遊客的時候,我們才會詰問:這裡的地名是什麼意思?而當我們回到故鄉,我們只是融入其中。這時候地名已經不僅僅是兩三個字的組合,而是成為了居住其上的人類靈魂中的共有部分:乃至於很少有人去思考地名究竟曾經指代著什麼。它不是什麼別的,它就是這塊土地、水體和空氣,是大大小小的街巷和房屋,是我們的出生、成長、老去和死亡。
地名至此成為了一個複雜的共同體。一方面它是一個望遠鏡,通過地名你可以管窺千里之外的地方千年之前的歷史;一方面它是一個放大鏡,一個小小的地名可以發現內心最細微的情愫。從這兩個方面來說,地名都足夠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