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一個長期生活在外的重慶人,對家鄉的念想,會在不經意的一兩句歌詞里突然膨脹起來——
南山坡上高高的樹風景已換了面目童年上學崎嶇的路已變成了坦途……
這是我最愛的「李波和重慶孩子」樂隊的一首歌,從第一張專輯《重慶時間》相識以來,跟著他們唱完了洪崖洞、解放碑、中山四路、塗山路,以及我最愛的南山。
有一次跟李波聊天,他說,曾經也想過要不要去北京發展,但故土情節深重的他,30多年不曾離開過重慶,最後都靦腆地婉拒,「一想到巡演要2個月看不到老婆孩子,心裡受不了。」
於是,有這麼一批跟李波一樣懷揣著對重慶的「信仰」的人回來了……
千廝門嘉陵江大橋
小時候,南山有很多好吃的農家樂,滿街的火鍋和泉水雞一到周末就熱鬧得不得了。然而繁華背後也有一地雞毛,山上的住戶搬走了,留下的老房子在日曬風吹中岌岌可危。
偏有這麼一群人,把理想種到了南山上,而蜿蜒的山路,成為「煩擾」的阻擋……
>>山鬼
重慶多霧,入秋後的南山更是雲霧涳濛,猶如屈原筆下的《山鬼》:
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帶女蘿。
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
乘赤豹兮從文狸,辛夷車兮結桂旗。
被石蘭兮帶杜衡,折芳馨兮遺所思。
余處幽篁兮終不見天,路險難兮獨後來。
表獨立兮山之上,雲容容兮而在下。
因為被這「山鬼」的一幕打動,2016年秋天,湖南人魏傑和朋友們決定在這座城市的制高點「搞點事」。
他們在南山植物園旁找到了一棟廢棄開裂被爬山虎包裹的老房子,正對著巍峨綿延的山景。房主正愁不知道要拿這房子怎麼辦,趕緊租給了魏傑,然後,他們便大刀闊斧,在這兒造下了「懸崖上的玻璃屋」。
全部是鋼架結構和1500平透明玻璃的組合,撐起了5層建築:6間客房、通透的大廳、咖啡廳、每到飯點就會升起香氣的私房餐廳,攀上露台,更是將萬千山景凈收眼底。
魏傑說,這間民宿花掉了幾個人的所有積蓄,為了省錢,從房間規劃,到花盆擺放,全都是幾個人一力承擔的設計。
南山的地形決定了大型建築機械通通無法使用,所有材料全靠人力搬運。魏傑說: 重慶人就像生活在大山的精靈。
「懸崖上的玻璃房」塵埃落定,寄託的期待一點不比《山鬼》里等待情郎的女神少,於是房子便有了名字——山鬼,山野中的理想國。
置身其中,近觸南山薄霧,遠眺長江東去,抬頭星光滿目,低頭層林涌動。
「山鬼」不僅實現了魏傑們的夢想,更是打開了一扇任意門,南山活過來了…
>>南之山·小森林
在很多文化人眼裡,重慶是一片「文化荒漠」。直轄21年經濟一路向前,卻少了一味調劑——書店。
距離「山鬼」不遠有一從竹影,綽約中露出「南之山·小森林」。
「南之山」的女主人車韻,最不喜歡的就是帶外地朋友「在重慶玩」,用她的話說「那些景點拼湊成的,根本不是我的重慶」。
終於,在一番考慮之後,她和老公雙雙辭掉年薪百萬的工作,回重慶,上南山。
南之山被竹林和樹叢隱藏了大量的空間,內里接近2000平,一半是書店,一半是民宿。
書店設計了很多角落、隔間,落地窗前擺放了很多單人座,還放好了耳機和音響,選一本書,挑一首BGM,就不再被打擾。
精神飽餐,肉體也不能餓著,單獨的就餐區域和酒吧,填滿了我在「南之山」停留的時間。
天氣不錯的夜晚,跟車韻爬上樓頂露台,在重慶難得的星光下發獃,夜深時小雨淅瀝,趕緊捧杯熱牛奶,窩進被子裡,伴著雨點的節奏,把自己藏進書里。
但是「南之山」也因為「書店+民宿」的組合被人詬病過,車韻倒是不避諱,「開書店不一定就要喊窮。」正是因為餐廳、酒吧、民宿加持,「南之山」如今正在一個很好的循環中不斷提升,小有盈餘被投入到下一間書店打造。
「我希望在提到重慶時,有一間可以被大家知曉的書店。」
台灣有誠品,北京有三聯,南京有先鋒……城市本身就是一本書,少了書店,缺了點精神,旅行只是「旅遊」,回憶里只有囫圇吞下的隻言片語。
>>刀鋒書酒館
這是我最後一次在喵兒石見到江凌,前不久,他把這間山城版「深夜食堂」的刀鋒書酒館搬到了更為繁華的五一路。
曾位於喵兒石的刀鋒書酒館
曾位於喵兒石的刀鋒書酒館
江凌是地道重慶人,原本也是個996的普通人,突然有一天想要換一種人生,於是便開了這麼一家書酒館,名字來源於毛姆的《刀鋒》。
刀鋒是江凌給自己的禮物,每本書都是他親自讀過的,且只有隻有2本。所以,你永遠都不知道書架上的縫隙里,錯過了誰的世界。
書店裡有一件趣事,就是找WiFi密碼,江凌把密碼藏進了書里,線索是「2000年之前的諾貝爾文學獎獲獎者的作品」和「被拍成過電影的作品」。
可惜,很多人不知道馬爾克斯,對諾獎的記憶只有莫言……
書店深處有一個長長的吧檯,吧檯盡頭是料理區,專程趕來做料理的日本師傅,供應著暖心食物和酒,只在晚上10點之後開業,最多只接待10位食客。
有了「刀鋒」,江凌的生活更自然了,不焦慮不煩惱,每天多認識幾個朋友就是最大的收穫。
聊到最後,江凌笑眯眯地說,新店開業了,一切會更好的。
>>北倉圖書館
年輕的血液在不斷重塑這座城市時,老舊的遺存也在重新煥發生機。
觀音橋片區曾經有一處占地巨大的工業遺存——江北紡織倉庫。上世紀60年代的繁榮,也註定了如今經濟轉移的衰敗。
好在紡織倉庫遇到了一群熱愛它的年輕人,以「北倉」為名,激活了沉寂。
北倉高挑的層高,讓設計師充分發揮,鏽蝕鐵門上的「北倉圖書館」背後,是僅剩的鋼筋樑柱撐起的這片烏托邦。
圖書館不大,四周的落地窗引誘了大把的陽光,堆滿了老重慶的書,隨手一本都能跨過時間。
這裡也有大量的竹子:走廊里的翠竹、屋頂的竹條、天花板墜下的竹編燈罩,自然和我們就應該這般親近。
隨著北倉圖書館的成形,周圍漸漸生出了各式獨立品牌店,越來越多的人知道它、走進它,就像當初設計師暢想的那樣。
沒有一個建築,應當被遺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