遛 狗,作者:畢玉堂 誦讀:吳昆

2019-10-12     史志花開

作者:畢玉堂 誦讀:吳昆

不養狗,討厭養狗。養了狗,喜歡上狗,遛狗就成了一早一晚的功課。

家住在泰山腳下的紅門,昂首泰山,低頭泰城,舉目汶水西流,是個呼風喚雨的所在。雖然不提倡城裡的狗到景區去遛,可是總不能讓山上的狗下到城裡去拉尿。在風景秀麗的泰山山麓,我和狗狗,就好像獨享了一種特權。好在狗狗是個體重只有兩公斤的泰迪,不像其他狗種,不僅有壯碩的體魄、虎獅的威嚴,還有勝過幾個壯漢的攝食和排泄。況且,我的兔子際它拉尿,也裝不滿我手裡捏著的狗屎袋。

忘了告訴大家,我家的狗叫兔子。兔子剛來我家時,體量才有一個易拉罐大小,裝在盛蒙牛牛奶的紙盒子裡,來回逛盪。提著它第一次逛國家級的風景名勝區,儘管它涉世不深(才一個月零二十天),卻好像見識得多了。對風景名勝似乎已沒了興趣,只是對著來來往往的遊了人,睜大了好奇的眼睛。不瞞狗說,我也是接就遛狗看人的,因為山路上的遊客南腔北調,幾乎沒有重樣的。



不知為什麼,我這隻小狗的耳朵一直是豎著的,聽寵物大師說這叫飛耳,我懷疑他是信口雌黃而已。一天有遊客問我:「你是提了一隻兔子嗎?」

「狗。」

「真的假的?」

遊客下腰去捏兔子的耳朵,兔子頭一歪,眼一轉,呲了呲並無惡意的細彎的犬牙。

「哎呀!還是活的唻!」

自那以後,我的泰迪小狗就成了名正言順的兔子。

常言道:人在時里,鱉在泥里,是說處在了好環境,趕上了好時候。如今城裡、鄉里養寵物已成為一種時尚,因此,托生個畜類也多沾不少的光彩。比如我那兔子,頓頓都有連人都願意吃的狗糧?別誤會,這可不是罵人,我老伴吃過狗糧。2013年我們出差從外地歸來,兒子送來了這隻泰迪,並隨手把一包狗糧放在了桌子上。老伴十幾天不吃零嘴了,以為兒子一定是給她買來了好吃的,撕開封口掏出一把就吃。一壺龍井喝淡了,狗糧也去了一半。當我驚呼那是狗糧時,老伴也慌了。拿過袋子一看笑噴了:「還真是畫的一隻狗來,這麼好吃?」



生活困難時期人都沒吃的,最忌憚異類和人類爭口糧。名聲不好的老鼠家族幾乎被趕盡殺絕,麻雀也被定為「四害」之首,土炮聲中倉皇逃到了爪哇島。豬都喂不起,還能喂狗?

記得隔壁大娘家,春上天,買來了一頭十四斤重的豬崽,忙忙活活喂了一年,春節殺豬時剩了十三斤。喂了差不多一年,反而擦了一斤,把請來的殺豬匠都逗樂了。殺豬匠把油布包著的家把式一扔,單提起一根豬後腿,只一下就在廂石上把豬的眼珠子摔了出來。大娘說:「咳咳,一天兩頓飯我喂了一年了,死得這麼容易?咳咳。」

大娘喂豬不容易我知道,快70歲的人了,還有喂出一口肥豬年下殺了吃肉的任務。困難的是沒東西給它吃。前天早晨我來串門時,大娘正在吃早飯,一碗地瓜乾子糊糊湯喝到剩下兩口不再喝,敲著碗邊往門外走。我問大娘幹嘛去?大娘說:「喂那個先生。」喂先生?我知道先生是老師的舊稱,什麼時候大娘家請來了先生?我好生奇怪,緊跟著大娘來到了屋頭上的雨淋道子。雨淋道子裡住著先生?我更奇怪了。



雨淋子不足一米寬,最裡邊安放了一架退了休的碌碡槨子,上面加蓋了一大堆亂七八糟的姜苗子,姜苗子流蘇一樣垂在碌碡槨子上。大娘來到碌碡槨子搭起的門口一聲輕咳,又用筷子將碗邊邊敲了兩下,就聽得門帘後邊一陣窸窸窣窣地響動。半天,姜苗子門帘里鑽出一個掉沒了頭髮的光腦袋…瘦骨嶙嶙的脊背,放亮的屁股,腚巴骨上彎下一根光滑的尾巴。等「先生」整個現身門外,尾巴稍上凝結著的桌球大小的屎蛋,把門框敲得「當!」地一聲。什麼先生?一頭小豬,皮猴似的。大娘見我不以為然:「你看它小?年紀可不小了」,她說,「人家三個月能揣肥豬,我喂了它一年了,還指望著它過年呢!」果然,今天「先生」就輕易地被摔死了,連毛加屎十三斤!

好像跑了題,其實不是。不說豬,你就不知道大娘家的狗是怎麼死的,生生餓死的。

大娘家原來有一隻大黃狗,一天只吃一個吃白菜疙瘩,有時還斷頓。有一回,煮的一鍋準備給人吃的老杆子菠菜放酸了,大娘就都倒給了狗。大黃狗這下可過了年了,轉眼一鍋子酸菠菜下了肚。可能是太撐了吧?不一會腚里就放水槍一樣竄綠水。大娘不知是怎麼回事?叫我去看個究竟。沒想到大黃狗一見我來,如臨大敵,生怕我搶吃了它剛屙下的菠菜湯。一邊惡狠狠地看著我,一邊忙不迭地把一地爛菠菜全舔光了。能說現在的寵物不幸福嗎?



還是再說我那兔子吧。

一段時間,兔子天天晚上跟著我住文化廣場。睡覺前,總趴在我的凳子下邊聽我拉二胡。我敢說有好幾支二鬍子它都能背過了,只是不願意顯擺罷了。時間一長,我發覺只要拉《良宵》《二泉映月》一類曲子,兔子就像個知音,會很安靜地趴在凳子下,不再去管閒事。樓下就是登山道。夜裡上山的遊客熙熙攘攘,這絲毫動不了兔子的心,甚至跑來一隻發情的小母狗它都懶得抬頭。可別小看兔子,他的鑑賞水平可真不低。《趕集》《遠方的客人請你留下來》這樣的曲子它也很喜歡,會眯眯著小眼仔細地聽。但是,只要一拉《葡萄熟了》《戰馬奔騰》一類曲子,它立刻焦躁不安,尋釁滋事,光是給我惹麻煩。日子一久我摸准了,只要它在凳子底下,我就儘量拉舒緩的。

兔子討人嫌的地方也很多,除了現代寵物狗的通病它多少都有以外,其狗性似乎也有退化或異化的現象。以前的狗都是嫌貧愛富,狗仗人勢。我家的兔子,雖然有時也多少表現出狗仗人勢的家族病史,但是它卻同情弱者,有時兩肋插刀。有一次,他跟著我經過一個單位的大門口,見大門口堆了一圈人。我和兔子硬擠了進去,只見一個西裝革履的幹部,正沒完沒了地訓斥一個坐在地上的衣衫不整的人。我問那是個幹什麼的?有人擠擠眼說:上訪的。不知是兔子聽懂了話還是怎地,它一下子衝到那個幹部面前狂吠不止。幹部吼一聲,兔子就朝他汪汪好幾句。圍觀的樂了,那個幹部惱了。他轉過臉來擰著酒糟個鼻子問我:「它怎麼回事?!」我莞爾一笑:「它不是個畜類嗎?」



也可能是近墨者黑的緣故,兔子雖年齡不大,思想卻學得很傳統。可能聽慣了我常唱的《懷念戰友》《送別》《鐵道游擊隊之歌》等一些老歌曲,因此他對新歌很煩感,而且聽見後總做憤憤狀。有一次兔子正聽我拉悲悲戚戚的《一枝花》,不知怎麼它突然就竄到樓下去了,追在一個披肩發男士的後邊,發瘋一樣狂吠。我停下二胡趕忙站起來,這才聽清,那個披髮男士正用俄語演唱《莫斯科郊外的晚上》。兔子一見我站起來,膽子更壯了,居然跑到男士的前頭攔住了去路。男士見是我的狗,惡狠狠地看了我一眼:「什麼毛病?我一腳踢死它!」

我趕緊下樓賠笑臉:「別生氣,它聽不懂外國歌。」

「靠!」披肩發男士也笑了。

很給面子,歌中剩下的部分他沒再繼續唱。事後我想,兔子是聽不懂外國歌嗎?是俄語中有很多捲舌音它不習慣嗎?還是看不慣他的披肩發呢?後者的可能性可能更大,我不好說罷了。有一次我從家裡牽著它往店裡走,迎面來了一個下山的老太太。老太太戴一頂紅色的旅遊帽,帽子下邊大半張臉上,捂了一個防毒面具樣的綠口罩。雪青色的毛衣她不穿,扎在腰裡,一走一忽撻,像只老蝴蝶。這一下兔子看不慣了,拽不住地朝她咬。老太太藉機站下直直腰:「好可愛呀!好可愛呀!它是和我親熱,它想跟我說話!」



狗和狗不同,人和人不一樣。

多會說話的老太太啊!

—END—

作者簡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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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玉堂,山東萊蕪人,中國作家協會會員,泰安市作家協會名譽主席,專業作家,文學創作一級。著有散文集《蘭心》《洗心》《夢回諾水河》《行者歌於途》《五嶽之首——泰山》等。

誦讀簡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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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昆,禹城潤禹水務有限公司員工,喜愛朗讀、唱歌,願意用聲音帶給大家快樂,用音色穿越時空。

文章來源: https://twgreatdaily.com/zh-tw/iIHtxW0BMH2_cNUgl9Rg.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