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言談到故鄉說,我千方百計逃離,卻又被強大力量往回拉。
他在寫《生死疲勞》的時候曾說,一切來自土地,又歸於土地。
做為中國第一位獲得諾貝爾文學獎的作家,莫言的寫作永遠離不開他的「高密鄉」。
他是一位鄉土小說作家,也是一位尋根文學作家,他在山東高密那黃土地上,那片長著火一樣生命力的高粱地中尋找到了寫作的生命之源,當然也是他的靈魂根脈之所。
莫言雖然已經不在故鄉生活,可是一到過年,便想起了故鄉的年。曾經他寫過一篇文章叫做《故鄉過年》,滿滿鄉情,也是滿滿的過年儀式感。
回家的列車
1955年2月17日,莫言出生在山東省高密縣大欄鄉平安莊。那是一個在齊魯大地上普通的鄉村,但是這裡世世代代生活著勤勞的侍奉大地的農民。他們大多種植高粱,吃著自己汗水澆灌出來的莊家,信奉著勤勞、踏實的格言。
如果這裡沒有走出一個文學家,誰也不知道這裡曾經發生的故事。1986年,他在《人民文學》發表中篇小說《紅高粱家族》一下引起了轟動,那片火紅的高粱地讓莫言一舉成名,當然也是莫言讓高密鄉走進世界文壇。
所以,莫言與故鄉互相成就。
而現在說到過年,從莫言的筆下我們看到十幾年前山東鄉下的年。那是一幅熱鬧的民俗風情畫,也是一場盛大的神秘儀式。這場儀式不僅僅在除夕那一天,而是從臘月人們便開始籌備了。
我小時候,特別盼望過年,往往是一跨進臘月,就開始掰著指頭數日子,好像春節是一個遙遠的、很難到達的目的地。-《故鄉過年》
在莫言童年的時代,物質是十分貧乏的,能夠吃上肉或許都是奢侈。大人們為了過年,可能都已經準備了好幾個月的辛勞。但是孩子們是不知道的,孩子們知道一到過年,就能夠吃好喝好,還能穿新衣服。在物質匱乏的時代,過年顯得如此珍貴,大抵原因也在此。
從莫言的文章中我們看到從臘八就開啟了過年的第一站,喝過臘八粥,最為神秘的便是「辭灶日」,也就是農曆二十三那一天:
我們那裡也把辭灶日叫做「小年」,過得比較認真……辭灶是有儀式的,那就是在餃子出鍋時,先盛出兩碗供在灶台上,然後燒半刀黃表紙,把那張灶馬也一起焚燒。焚燒完畢,將餃子湯淋一點在紙灰上,然後磕一個頭,就算祭灶完畢。這是最簡單的。比較富庶的人家,則要買來些關東糖供在灶前,上供的意思大概是讓即將上天彙報工作的灶王爺嘗點甜頭兒,在玉皇大帝面前多說好話。也有人說,關東糖可以粘住灶王爺的嘴。
祭灶
現在也流傳著一句話叫做過了祭灶便是年。過這一天,春節就近了。各家各戶開始準備包餃子、掃房子、貼春聯,祭祀先祖以及準備一些磕頭的紅包。
孩子們在嚴守著春節這場盛大的儀式中,慢慢地,慢慢地,終於熬到了過年。曾經的年讓人懷念,可能就在於有一種「期盼」在裡面,有一種神秘的東西在其中,也有一種祝福與安慰在其中。
過去的人總是相信這世界除了金錢和物質以外,還有神秘的神靈在。所以在春節這個盛大的儀式中,更加顯得神秘了。
莫言在文中寫道:
那時候,不但沒有電視,連電都沒有,吃過晚飯就睡覺。睡到三星正晌時,被母親悄悄地叫起來。起來穿上新衣,感覺到特別神秘,特別寒冷,牙齒得得地顫抖。家堂軸子前的蠟燭已經點燃,火苗顫抖不止,照耀得軸子上的古人面孔閃閃發光,好像活了一樣。院子裡黑得伸手不見五指,仿佛有許多的高頭大馬在黑暗中咀嚼穀草。如此黑暗的夜再也見不到了,現在的夜不如過去黑了——這是真正地開始過年了。
那個時代沒有網絡甚至沒有電,這是父輩們的年。可是他們懷念那個時代的年,而對現在這個燈火通明的年卻失去了興趣。這是為何?其實就是一種神秘感。
看到莫言先生寫道:
灶膛里火光熊熊,把半個院子都照亮了。鍋里的蒸汽從門裡洶湧地撲出來。白白胖胖的餃子下到鍋里去了。每逢此時,我就油然地想起那個並不貼切的謎語:從南來了一群鵝,撲棱撲棱下了河。餃子熟了,父親端起盤子,盤子上盛了兩碗餃子,往大門外走去。男孩子舉著早就綁好了鞭炮的杆子,緊緊地跟隨著。父親在大門外的空地上放下盤子,點燃了燒紙後,就跪下向四面八方磕頭。男孩子把鞭炮點燃,高高地舉起來。在震耳欲聾的鞭炮聲中,父親完成了他的祭祀天地神靈的工作。
「年」在古代文化中也是種神獸,本來春節就是與傳統文化緊密相連的一種文化傳承。可是現在的「年」其實更多的就是「聚會」,吃喝玩樂。其實對於白領來說,年是休假。對於父母來說,年時孩子回家可以逼婚,逼生娃。對於現在的孩子來說,年是長長的培訓班和做不完的寒假作家……很多人早已經不記得過年最原始的命題了。
就如莫言在文中最後所說:
沒有美食的誘惑、沒有神秘的氣氛、沒有純潔的童心,就沒有過年的樂趣,但這年還是得過下去,為了孩子。我們所懷念的那種過年,現在的孩子不感興趣,他們自有他們歡樂的年。時光實在是令人感到恐慌,日子像流水一樣一天天滑了過去。
過年,其實中華民族的一種集體尋根。在這個時候,無論多遠的遊子都會懷念自己童年的年。因為那是期盼,那是團圓。雖然時代在變,可是合家團圓的期盼已經傳承了幾千年。
祝大家2020年平安喜樂,萬事遂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