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中一直珍藏著一幅美麗的山居圖,那是我青春的記憶。
皖南山區有個美麗的小山村——廣德縣磚橋瓦屋卡,是我當年插隊的地方。那裡,蔚藍的天空,祥雲終日環繞,每當春日來臨,桃花灼灼,鶯歌裊裊,一溪山泉嘩啦啦地唱著歡快的歌謠,清澈的小溪中,倒映著山影、樹影和鳥影,大片清翠的毛竹,在微風的吹拂下,枝葉嬉戲,隨風輕歌曼舞,如同一群長袖善舞的仙女,裊娜之態,洒脫之姿,令人心醉。只要深深地呼吸,整個身體里滿是清新和寧靜。
每當傍晚,我們十幾個來自上海、蕪湖和廣德的知青姑娘,常常依在窗前,如痴如醉地凝望門前的美景,不知疲倦,忘了時光,一天勞累,隨之煙消雲散,遇到雨天,我們幹不了活,就在屋檐下擺一張桌子,端幾條長凳子,靜坐聽雨,欣賞林間鳥兒的鳴唱,閒看彩蝶翩舞;有時,我們也在那凈美的時光里,靜心品讀手抄本,清風拂過,片片桃花飄飛,落在書頁間,落在我們的頸發間,輕柔,飄然,宛如一首清新的小詩,又如一首夢幻般的輕音樂,空靈委婉,清麗含蓄,空氣里瀰漫著點點的清香,若無若有,浸透了我們的心扉。
山居生活十分艱苦,我們插秧,割稻,樣樣都干,大寨田裡迴蕩著我們的歡聲笑語;山坡上留下我們的足跡;莊稼地里有我們灑下的辛勤汗水,印象最深的是在山上扛毛竹,生產隊組織年輕力壯小伙子,穿著長筒衫襪,扛著又粗又長的毛竹,從山上往下沖,我們以為簡單,毫不示弱地搶著干,有一次,我們倆人扛一根,誰知剛起步,由於慣性太大,我們就摔了個四腳朝天,劃破了衣服,摔傷了腿。隊長親切地對我們說:「姑娘們,這活不是你們乾的,要是摔傷了胳膊,折斷了腿,叫我怎麼向你們父母交代呀?」我們聽了,傻乎乎地望著隊長,顯得誰也不在乎的樣子。尤其是晚上,我們在大寨田裡幹活,打著火把,推著小三輪來回奔跑,廣播里唱著革命歌曲,冬天,飄著雪花,我們還是汗流浹背,乾得熱火朝天。
插秧也是一件技術活,其實就是在田裡倒著走路,兩隻腳站在水田裡,低頭彎腰,左手拿著秧把,右手夾住秧苗往田裡插,必須把秧苗垂直插進水田深處的淤泥里。一天下來,手指疼,腰也酸背也痛,臉和眼睛全腫了。中午,老鄉家裡送飯,也帶我們吃一份,有時,太熱了吃不下,我們就喝點兒粥充飢。山裡的清晨,即便是夏天,水還是浸骨頭的,我們從清晨五點下田,到晚上五點收工,勞累了一天也沒地方洗澡,實在沒法只有擦擦身子,誰都不願在老鄉家裡,洗他們一家人洗過的髒水。因為農村人是講規矩的,一鍋水,男人洗了孩子洗,最後女人洗。可想而知,幹活的人家,洗過的澡水像米湯一樣渾濁。後來,我們就自己輪流拾柴、挑水,每天也能洗澡,大家自己想方設法克服困難。 我們很累,很苦,但我們深知,青春就是一場交付,在歡笑與哭泣里,我們交出了稚嫩、迷茫和懵懂。經歷了種種,從點點滴滴中學習,讓我們明白了,平湖煙雨,歲月山河,坎坎坷坷的路,磕磕絆絆地走,走過的是,比鑽石還閃亮的一段路程,是青春的花絮。從而,我們越發地明白了,獨立、堅強,是敢於對於生活、對自己的擔當。
現在想想,在那個遠離世間繁華與嘈雜的小山村,人們過著簡靜質樸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在那裡,憨厚的農民,淳樸善良,他們沒有人世間的紛爭,苦悶與煩憂。在那裡,其實,也算一種悠閒自在。 很久沒有回到那個小山村了,想想那些讓人流連的風景,那些令人刻骨銘心的往事,每每都成了最終的記憶和念想。世上有些東西想留也留不住,比如秋風,畢竟還要前行,惟有流連的美好,是裝進行囊的回憶,山居歲月,如同一面清澈的瓦爾登湖水,時時刻刻,懸掛在我的心靈深處。
人生就是一個刪繁就簡的過程。陽古渡,落日煙霞,到終了,所有旁枝末節都會悄然隱退,時光流逝,青春不再,我只能用手中的筆,來為人生寫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