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老師在前文曾問過一個問題,大街上一個個不能昂首挺胸的身體,有著什麼樣的隱喻?
武老師認為,也許這樣的身體,意味著缺乏主體感,也就是他們自己不是自己人生的主人,也不是自己身體的主人。
這樣的身體里有著深刻的背景,例如我們從小被教育聽話,所謂聽話就是是父母是孩子身體的主人,孩子的身體,父母說了算。
而事實上是,如果你是自己身體的主人,就會帶來身心合一;如果你不是自己身體的主人,就會帶來身心分離。
調查:你是否有過身體上的巨變,帶來心理上巨變的經歷,什麼時候呢?歡迎分享。
分享一事情,小時候有慢性的闌尾炎,有一段時間,每天都要到醫生那裡輸液打針。好像從那個時候開始就很害怕打針。到前年的時候打針還暈針,好沒出息的樣子。
曾經有段時間,我最引以為傲的事情,就是我是一個聽話的孩子。我喜歡誰愛誰就會聽誰的。聽不聽話絕對決定著,我對一個人的是否尊敬,她在我心裡的地位。
現在想起來那時候好傻,怎麼能把決定自己身體的權利交給別人呢?
按照慣例再分享一段魯米的詩:
你以為你是在門上的鎖,
可你卻是打開門的鑰匙,
糟糕的是你想成為別人,
你看不到自己的臉,自己的美容,
但沒有別人的容顏比你更美麗。
遲鈍帶來的問題
武老師在讀本科時,學過一個心理學的測試叫「感覺閾值」,就是讓你產生某種感覺的最小刺激。
他們當時測試了各種閾值,讓他印象深刻的是他的各種閾值都比較高,例如疼痛,他需要比大多數同學更高的刺激量,才能感知到疼痛。
這聽著是好事吧,像日本小說家渡邊淳一提出的「鈍感力」,意思就是要想好好適應這個社會,最好不要太敏感,適當遲鈍一點,然而,遲鈍也會帶來很多問題。
武老師曾和他的諮詢師談到過一件事,這件事讓他很不舒服,可他已經持續做了幾年了,這件事對他的好處也非常有限,放棄它對他也沒什麼麻煩,但他硬是像自尋苦惱一樣,堅持做了幾年。
他的諮詢師問他:你為什麼堅持做這件事?他想了想說,我的腦袋上覺得這件事是有道理的,就說服了我的身體去做這件事。
諮詢師又問:你是一個非常善於做分析的人,如果不分析,那會怎麼樣?他不加思索地回答說,那我就會是一個很不好惹的人。
講了這個故事,即使為了引出這裡的主題,也是想說大家可別把他想高了。覺得他作為從業多年的心理諮詢師,就活得特明白,然後引導別人過更健康的生活。
實際上遠遠不是,他只是在不斷地感知、觀察、思考和分享而已。並且他說過,每個人的文字,都是這個人的自傳。
這至少有兩種可能,一種可能是文字直接就是這個人的寫照;一種可能是文字和這個人真實的情形相反,這個人是缺什麼寫什麼。
他一直說成為自己,活出自己,做自己,其實因為這正是他自己稀缺的。他發誓要實現這一點,對他本人而言,在這方面不斷有進步,因此對這方面的苦與樂,體會很深,更適合分享。
對此他也不覺得是問題,畢竟弗洛伊德自己戀母,所以發現了俄狄浦斯情結;羅傑斯交際上有困難,結果後來成為人際關係大師。故事就到這,來講講理論。
遲鈍是身心分離的結果
武老師的這種情況就是身心分離,或者說,身體和頭腦的分離。身心分離的現象很多,但它是怎麼發生的呢?
前問講過的概念,真自我和假自我。有真自我的人,他的自我是圍繞著自己的感受而構建的;而假自我的人,他的自我圍繞著他人的感受,而構建。
後一種人的悲哀是,他會自動地尋求別人的感受,並圍著別人的感受轉,他是在為別人而活。
英國精神分析學家萊茵,則由此引出了身心分離的概念。萊茵(Laing)是英國著名的存在主義精神病學家。
他把存在主義哲學和精神分析思想結合起來,用存在主義哲學的術語對精神分裂個體和精神分裂患者的內部世界,進行了生動的描述,使精神分裂的過程為世人所理解。
萊茵說,有真自我的人,他的身體和他的自我是在一起的,他的身體忠於自己的自我。有假自我的人,他的身體和別人的自我在一起,更容易受別人控制。
結果他的身體和他的自我分離,而在尋求與他人的自我結合,因此更容易為他人的自我驅動,而不是被自己的自我所驅動。這是何等的悲哀。
身心分離會導致一個常見的現象——遲鈍。當身體遇到一些刺激時,反應總是慢一拍,並且刺激引起的感受,也不夠清晰與鮮明。
遲鈍,只是表面反應,武老師認為更深的邏輯是,有假自我的人,把身體與自我切割,並把真自我割裂到一個與身體無關的空間裡。這是為了保護真自我。
例如,如果父母在孩子小時候經常虐待孩子身體,孩子發現,如果將自我和身體聯繫在一起,不僅身體痛,自我也會破碎,因此容易選擇身心分離,將自我割裂到一個與身體無關的抽象空間中。
關於這一點,萊茵講過一個例子。一位男士,一天夜裡路過一個小巷,迎面而來的兩個人在和他擦肩而過的一瞬間,突然舉起棍子打了他一下。
他吃了一驚,但很快釋然。他想他們只是打了我的身體,這不會給我帶來真正的傷害。他的邏輯是,身體不是他「自我」的一部分,所以這不會傷害到他的自我。
當然這位男士是精神分裂症患者,他的身心分離更嚴重一些。但講到遲鈍,相信很多人會深有體會。
例如武老師的一位女性來訪者,她在公交車上被人踩了一腳,她當時沒什麼感覺,等下車時才發現,這一腳其實踩得很厲害。
這位來訪者此前找過好幾位諮詢師,她的遲鈍給諮詢師們留下了深刻印象,都問過她這個問題:你的身體這麼遲鈍,你覺得是怎麼回事呢?
她的總結是在她的家裡,首先父母不重視他們自己的感受,再就是她也常被母親各種有意無意的羞辱,她有很多痛苦感受,因此需要啟動身心分離的機制來保護自我。
並且母親的控制慾望非常強,她感覺她的身體比起忠於自己來,好像更忠於母親,這些結合在一起,製造了她嚴重的遲鈍。
寫到這,武老師想起前不久,一個流傳很廣的視頻,講的是大學生軍訓時,一個男生怎麼都走不好正步。
教官給他開小課,他的身體在極力配合教官的語言,教官每一句話一出,他都會立即有身體回應,有點兒像蹦迪一樣。
然而他的動作錯誤百出,總是在同手同腳。他很是惶恐,滿頭大汗,結果越使勁越走不對。
這也是身心分離的一個經典例子,總之,可以說,遲鈍是身心分離的結果,沒有「自我」的關注,身體的感覺變得不敏感了。
純凈與真假自我
遲鈍雖然不好,但我們還容易面對。接著武老師講了身心分離的人難以面對的一個東西——純凈。
如果我們尊重身體,那必然會重視自戀、性、攻擊性這些生命動力,他們真實、豐富、複雜。
當我們試著把身體和自我割裂開時,我們會覺得這些動力是不好的、鄙俗的,甚至骯髒的,因此會壓抑、否定它們,而去追求純凈。
然而,純凈卻很可能是身心分離的結果。萊茵認為,假自我嚴重的人,會尋求為真自我留一塊純凈空間,他的真自我與哲學、理論或純粹精神結合在一起,完全不沾染鄙俗的身體。
然而這個純精神的真自我,因為得不到身體的滋養,會趨向於虛幻。萊茵對此論述說:
當自我放棄自己的身體和行動,退回到純粹的精神世界時,最初可以感覺到自由、自足和自控。自我終於可以不依靠他人和外部世界而存在了,自我的內心充實而豐富。
與此相比,外部世界在那兒運行著,在自我眼裡是多麼可憐。此時,他感覺到自己的優越性,感覺自己超然於生活。
自我在這種退縮和隱蔽中感到安全,然而,這種狀況不能長久維持。內部真實的自我得不到外界經驗的確認,因此也無法發展自己,這導致持續的絕望。
最初的全能感和超越感現在被空虛和無能所代替。他渴望讓自己真實的自我進入生活,同時也渴望讓生活進入自己的內部。但這時,假自我者會感覺到內在純精神性真自我的死亡,因而會產生深深的恐懼。
看到萊茵的這段論述,武老師想起了宋明理學中的「存天理,滅人慾」,人慾即身體,天理及純精神性的真自我。
徹底否認人慾,也就是徹底否認身體,沒有身體做支持,所謂的天理,就變得越來越玄幻。
當你摒棄了你的人慾,遠離了你的身體,你的身體就可能會被其他人所控制,於是身體淪為了別人的奴隸。
這種論述是一種身心分離,而王陽明的心學是身心合一,他之所以能做到知行合一,是因為他證悟到天理即人慾,他的身心合一,他的意識和潛意識的合一。
追求純凈的人,一定要問問,你的身體在哪裡?如果你追求的純凈精神不能和你的身體合一,只存在於你與一兩個知己知道的幽靜之處,那麼答案,很可能是你活在假自我的虛幻中。
其中一個明顯的例證是,在這份純凈中,你的身體可能會越來越差。
總結
1.真自我的人,他的身體和他的自我是在一起的,他的身體忠於自己的自我;假自我的人,他的身體和別人的自我在一起,更容易受別人控制。
結果他的身體和他的自我分離,而在尋求與他人的自我結合,這就是身心分離。
2.身心分離會導致遲鈍,這其中更深的邏輯是:有假自我的人,為了保護真自我,把身體與自我切割,並把真自我割裂到一個與身體無關的空間裡。
3.當我們試著把身體和自我割裂開時,會覺得自戀、性、攻擊性這些生命動力是不好的、鄙俗的,甚至是骯髒的,因此會壓抑、否定他們,而去追求純凈。
4.如果你追求的純凈精神,不能和你的身體合一,那麼很可能你活在假自我的虛幻中。因為在這份純凈中,你的身體可能被他人所控制,淪為別人的奴隸,於是越來越差。
思考
在這份純凈中,身體可能越來越差。我想起自己少年時的一個經歷,就是有一段時間,我每天吃藥吃各種各樣的藥,治眼睛的、神經衰弱的、頭疼的,亂七八糟的藥,每天書包里裝一書包。
直到有一天,我覺得每天吃很多藥,太痛苦了,這不是我要想要的生活,於是把所有的藥都扔了。
這對我來說是一件很很出格的事情,因為從小我被教育不許扔東西,吃飯必須把碗里的吃完,剩飯要熱一下吃了,然後不許有扔東西,更何況藥這麼貴。
但從扔了藥之後,我發現自己的身體,也在慢慢地變好,我發現我也沒事,好好地活到現在。
可能就是因為我的自我,不想聽這些,想要不吃藥,那不吃藥,我也可以活得很好,然後不吃藥了,身體也好了。
覺得自戀、性、攻擊性這些生命動力,是不好的、鄙俗的,甚至骯髒的,會去壓抑他們。
我一直以為自己活在自己的思想里,認為身體就是一個臭皮囊,可有可無,精神才重要,原來我活在假自我中,慶幸的是我並不孤單。
最近有兩個同事,因為件在我看來特別微不足道的事情,跟我表示歉意,非常在意我的感受。
但我卻覺得有點過了,因為他們好像太在意我的感受了,好像我的感受才是,決定他們的根本。而我其實只是他們的同事,或者說是陌生人。
也就是他們在很辛苦地維持一種狀態,下意識地考慮別人的感受。可實際上身體應該和自己的自我在一起。
願你有一個自己說了算的人生,願你有一個被愛照亮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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