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蟄喚醒薺兒菜
文/楊雲冰
伴隨著第一聲春雷,疫情防控正在持續向好,宅居的人們蠢蠢欲動,蟄伏於土地深處的蟲子們,終於醒來。天地俱生,萬物復榮,弱柳泛青,春耕漸忙,驚蟄之後,春暖花開。
關中田園農舍里的春天是最先從泥土裡鑽出來的,在溫陽的撫慰下,土地像是從冰箱裡拿出來的凍豆腐,酥鬆而滋潤,每個毛孔都在釋放著春的氣息。「驚蟄到,野菜長。」春雷驚醒蟄蟲,而薺菜喚醒春天的味蕾。
驚蟄喚醒熬過寒冬的生命。麥苗開始返青,在煦暖的春光里,翠色慾滴,盈盈可人。麥田、路邊、渠畔,薺菜蟄伏於大地,恭謹而虔誠地從土地獲取溫暖與生長的力量,羞答答鑽出泥土,探出嫩嫩的身子,泛著泥土腥氣的滋味,讓離家在外的人魂牽夢繞,留戀不已。
在關中農村人的眼中,薺菜才是真正的報春野菜,農人對薺菜的稱謂也帶著兒化韻,要知道,這尊貴的一聲「薺兒菜」,是關中人對最珍愛的人和物的最吝嗇、最走心的暱稱,滿含著親情、疼愛、憐惜,如同自己最懂事、乖巧的孩子。
「三月三,薺菜當靈丹。」春天,是吃薺菜最好的時節。一顆薺菜,清香可吹綠滿山,每當春風撒起野,兒時的味道仿佛撲面而來。對於那些已遠去的鄉土,薺菜是記憶中大自然最慷慨的饋贈,即使過去許多年,故鄉和故鄉的薺菜也深深地刻印在一代代中國人的腦子裡,清晰無比。對於無數從鄉土走出來的中國人而言,薺菜就是春天,就是童年,就是生活。
薺菜的食用方法也很多樣,或涼拌、或包餃子,可隨意調劑。《詩經》有雲「誰謂荼苦,其甘如薺」,薺菜是最早進入人類食譜的野菜之一。蘇東坡對薺菜很是青睞,盛讚之「天然之珍,雖小甘於五味,而有味外之美。」親自採摘、烹調,有道薺菜羹就叫「東坡羹」;范仲淹在《薺賦》里寫自己咀嚼薺菜,竟然嚼出了宮商角征的感覺;辛棄疾則寫過「春在溪頭薺菜花」。薺菜餃子,是很多人最熟悉的一種薺菜的吃法,一口咬下去,滿口的鮮香清口,春天的滋味便在舌尖上了。
薺菜這一古老的物種,歷經數千年,自我繁衍,生生不息。我曾細心地觀察過路邊的一株薺菜,它的葉子、花徑都被人車踏裂了,流出了汁水。過了幾天,再去看它,這株薺菜居然照樣頂著一串尚未成熟的三角果和頂尖未開完的白花,只是根部裂開的地方稍有彎曲而已。看著眼前的這株薺菜,抬眼遠望:薺菜吐翠、薺花如雪,與碧綠的麥田相映成趣,不禁對這不起眼的薺菜,油然而生敬意:薺菜,無人刻意栽種,自物種生成時繁衍自今,無論數千年的人類挖采和車馬軋踏,也無論自然乾旱與其它災害,它都生生不息,旺盛地生長著,物種遍布全世界。薺菜生於晚秋,長於隆冬,春寒料峭,開花結籽,生命的整個過程都充滿了嚴峻地挑戰。稼軒的名句「城中桃李愁風雨,春在溪頭薺菜花。」是對其不畏初春的寒冷,旺盛生命力的讚歌。
薺菜,是伴著我長大的好朋友。鬧饑荒的歲月里,不要說薺菜,就是滿身帶刺的「牛蹄甲」,難以入口的苦苣菜,也都一掃而光,可憐的野菜們差一點兒絕跡,以至於後輩們在今天都叫不出那些野菜的名字。
歲月更迭,往事不堪回首,城市化的滾滾紅塵,多少人兒離開了故土田園,遠走他鄉,追求更加美好的生活,而兒時的伴侶卻仍舊固守在鄉村的產業化、集約化的土地上不肯離開半步,難道它們也有祈盼和夢想,也在等待著伊人的回歸?
每年的春天,我都要在田野里走一遭,去瞧瞧那些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的薺菜。我喜歡一個人坐在田埂上,閉上眼睛合上嘴,只用鼻子和一顆恬靜的心吮吸大自然中野菜的幽香。長大的我奔波於城市之間,除草挖菜似乎是一件很遙不可及的事,市場之上隨手可以買到各種現成的薺菜,然而吃在嘴裡卻少了小時的味道,是他們變了味還是我的品味高了,其實細細想來,一切都沒有變,只是少了那種麥田除草、挖薺菜的辛勞與收穫的心情吧。
低頭瞧瞧腳下的土地,最愛的仍是詩意生活的薺菜,它們在藍天大地之間與清風為伴,與野草為伍,自由自在,無拘無束,生在鄉間阡陌,踏實做好一株草根,走進繁華,也能榮登大雅之堂。當你咀嚼薺菜的每一片嫩葉之時,你可曾知道它經過多少個風霜雨雪的洗禮,從嚴寒中走來,在酷暑中老去?
我喜歡薺菜,源於它一出生就擠進春天,圍觀著一場場別離,它有一顆向陽的心,曾與白雲,風霜發生過摩擦,也曾與飛鳥爭論過天空的蔚藍,始終以自身的顏色一心向暖、向上。
一聲春雷喚醒沉睡的薺兒菜,讓我們從驚蟄開始,愛上生命的搏動,愛上行走在光陰里的自己和眾多的生命,我願意做一株薺菜,在心底植下綠色的生機,將明媚綻放在心裡,靜靜的成長,悄然的盛開,無論被人忽視與否,做真實的自己,不辜負歲月年華,將美展現在屬於自己的季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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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源:扶風在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