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少有這樣的綜藝,沒話題度,沒明星,沒矛盾和撕逼,節奏慢,安安靜靜播了一集又一集…
有人說:我也想不出,怎麼湊齊了一整組的傻瓜蛋,去做這樣一檔節目...
可就是這麼「佛系」的綜藝,竟然在豆瓣上拿下了8.8的高分。
它的名字,一聽就沒有流量:《鄰家詩話》
說它是一個綜藝,其實不太貼切,它更像是一個談話節目。
小小的庭院,一張桌子,幾把椅子,一壺好茶,幾個茶友,聊天、看錶演、講故事…
來喝茶的,有文學教授,有演員,有演奏家、歌手、舞者、畫師…
每集40分鐘,就老老實實的講一首詩,或一闋詞…
而這些詩詞,你都不陌生:《蒹葭》《靜夜思》《送元二使安西》《如夢令》…
可就是這些耳熟能詳的詩篇,他們卻還能講出花兒來。
怎麼講呢?
比如,講「蒹葭蒼蒼」,就弄來一池蘆葦,告訴你:這就是蒹葭。
講秦人擅長擊缶,就真拿出一個缶,讓你聽一下,這個打擊樂的聲音。
講「羌管悠悠霜滿地」,就找來一支羌笛,演奏一曲,讓你感受它的悲涼淒切...
談《垓下歌》,就先唱一段京劇《霸王別姬》,再用琵琶演奏《十面埋伏》《霸王卸甲》…
說《如夢令》,一幅少女感十足的李清照畫像,當場完成,呈現在大家眼前…
讓詩詞有了視聽效果,只是這檔節目的特色之一。難能可貴的是,幾位嘉賓在閒聊之中,就把詩詞的創作背景,作者的故事勾勒了出來。
你會突然意識到:那不是故紙堆里,老生常談的文字,那是一個個鮮活靈魂。
比如,李白。
很多中國人,學的第一首詩,就是《靜夜思》...
「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已經刻進了中國人的文化基因里。
可是沒多少人知道,李白是在怎樣的狀態下,寫下這首詩的。
節目組給出了其中一個說法:
24歲的李白,帶著父親給他準備的三十萬金,從老家四川出來,順流而下,過南京,下揚州。
李白出身商人家庭,算是個富二代,但在當時,商人沒有社會地位。所以,他這次離鄉的目的很簡單,想通過拜見達官貴人,求推薦走仕途,興旺家族。
但是,仕途之路並不成功,再加上他天性樂善好施,在揚州這個繁華又費錢的大都市,短短一兩年時間,錢就花完了。
那是一個深秋,李白病倒在揚州的一間旅舍里。
睡到半夜,四下無人,抬頭唯有明月。
那一瞬間,憶起當年離鄉的春風得意,對比如今漂泊異鄉、前途茫茫…
你會突然發現,原來一千多年前的大詩人,跟今天在大城市打拚的年輕人,並沒什麼不同...
我們都曾懷揣夢想,也一樣遭遇坎坷、走投無路,一樣思念家鄉的親人,流下相同的淚水…
那個輾轉反側的孤獨感,被壓縮進了二十個漢字里,穿越千年,與今天的我們,產生共鳴。
比如,范仲淹。
我們都會背那句「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卻不太清楚,真正做到這樣,需要付出怎樣的代價。
翻翻范仲淹的履歷表,你才發現,他花了一輩子,來踐行這句話。
他一生曾多次被貶謫,每一次都是因為仗義執言,得罪了權貴。
朋友勸他:少說話,少管閒事,自己逍遙就行。
他卻回:寧鳴而死,不默而生。
為了名利,而放棄內心的堅守,夾著尾巴做人,他辦不到。
51歲那年,范仲淹主動請纓,駐守西北邊陲。
那時西夏勢力在不斷擴張,邊疆很不太平,打了敗仗,要罷官,甚至殺頭,很多官員都在找藉口,推辭出征。
范仲淹卻挺身而出,拖著病體奔赴邊關,堅守了三四年。
《漁家傲·秋思》里,表達的就是駐守邊疆的複雜情緒:
「衡陽雁去無留意」,大雁走了,但戍邊的將士必須留下,這是一種擔當和責任。
「濁酒一杯家萬里」,是思鄉愁緒,「將軍白髮征夫淚」,是體恤部下,又擔心自己年紀大了,力不從心…
現在網絡上流行一句話:哪有什麼歲月靜好,都是有人在為你負重前行。
千百年過去了,其實這樣的人,一直都在我們的身邊,范仲淹的那種風骨,那種家國情懷,千古長存。
每一個中國人,從牙牙學語開始,就接觸古詩詞。
但我們總覺得,古詩詞離我們這個時代很遠,古人的生活,跟我們太不同了。
古時候的人,沒有手機,上不了網,去趟外地,就得走上好幾個月…
而我們,生在和平年代,沒挨過餓,沒見過什麼烽煙戰火,交通便利,通訊發達…
正如這檔節目所說:古人的生活半徑小,情感半徑大,現代人的生活半徑大,情感半徑卻小。
按照現代人的邏輯,像《送元二使安西》這樣,一個大男人這麼深情的寫一首詩給同性朋友,不是滿滿的基情嘛!
可是如果回到古人的生活脈絡,你才明白,原來,元二這次出走,得走個半年才能到目的地,而他這一去,兩人可能再也不能相見了。
所以,王維寫「勸君更盡一杯酒」,就有了一種儀式感:
人生,要一壺濁酒喜相逢,要把餘生可能不再相見的思念,放在這一杯酒里。
而當這種隔閡被打通了,我們其實可以理解古人,古詩詞的內核,與現在是相通的。
或許我們曾有疑問:小時候背那麼多的詩詞,有什麼用?它不能幫我們賺錢,好像跟我們的生活沒有關聯。
但是現在我知道,這看起來沒用的東西,卻又很有用。
它是一種審美意趣。
《靜夜思》20個字,卻出現了兩次「明月」,整首詩讀下來,仿佛天地之間,只剩下了我與明月。
那是一種極簡美學。是簡的極致,也是靜的極致,絢爛至極,歸於平淡。
它還告訴我們:人類崇高的美,是悲劇美。
項羽《垓下歌》,是一個男人內心的溫柔。到了生命的最後,他念念不忘的,不是成敗得失,不是身前身後名,而是他的女人,和戰馬。
生命短暫,其實怎麼個死法,都無所謂。但難得的是,他眷戀的女人,真的懂他。這大概就是人世間最唯美的事。
它還是一種情感聯結。
網上曾有個段子:同樣是看到美景,有的人會說「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有的人卻只會說「臥槽,真美」。
或許你也有過類似的體驗,看到某一場景,腦內自然就浮現齣兒時背過的詩詞。
然後驚奇的發現,原來我們現糾結的、迷茫的、憂慮的種種,古人都經歷過,並用凝練的詞句,表達過了。
一位朋友曾分享過她的親身經歷:
她遠嫁他鄉多年,有一天給孩子念《木蘭詩》,念到「不聞爺娘喚女聲,但聞黃河流水鳴濺濺」,忽然眼淚就掉了下來。
她說:小時候不懂,只有自己真的背井離鄉,遠離父母,才真正明白,能常常聽到爸媽在身邊叫自己的乳名,是件多麼幸福的事情。
當長大之後,懂事之後,我們仿佛一夜之間,讀懂了那些字裡行間的戲劇張力。
忽然懂得了「來日綺窗前,寒梅著花未」,那是久別重逢時的顧左右而言他,只因心中膽怯。
忽然懂得了「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那是一種似真似幻、孤獨悽苦、可望不可即的複雜心緒。
忽然懂得了「知否知否,應是綠肥紅瘦」,那裡面有對生命的熱愛,又交織著幸福與惆悵。
那些人類共通的情感,從古至今沒有改變。
很多時候,當一個人面對巨大困境,無法得到安慰的時候,卻可以從古詩詞中尋到慰藉...
你痛苦的事,古人也痛苦過,你對人生的感慨,他們都詠嘆過,你可以跨越時空,找到知音,不再孤獨。
在《鄰家詩話》中,酈波教授說:我們中國人,不是只過了自己這一生,我們上接了我們的父輩祖先,下要照顧子女,要傳承。
我們應該感到自豪,千百前的老祖宗給我們留下的東西,傳達著他們的喜怒哀樂,大到民族大義,小到內心細緻幽微的情緒…
它教我們要珍惜親情友情,為美好的事物不斷努力,對理想的始終堅守...
它告訴我們:就算人生多苦難,看清了現實之後,你依然可以,心懷熱情、詩意的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