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音版」一個人的除夕夜文/何丹萌

2020-02-14     終南文苑




自上世紀至今,一個人過年,絕對是頭一回。事先就已想好,哪兒也不去,獨自靜靜地熬過三十夜晚與初一、初二……乃或更多,做一次前所未有的人生體驗,何嘗不是件好事。

  往年,即使刻意尋求這樣的體驗,那也只能是幻想。因為從小到老,一直都是緊緊鑲嵌於家庭關係的鏈條之中的。小時候,生長在一個大家庭里,起初在農村過年,有爺奶叔姑,還有以「丹」字輩排列的十幾位兄弟姐妹,體驗著何家大院的年味。後來在外婆家過年,外婆有七女一兒,姨舅表親甚多,團年飯擺上三桌還容納不下。漸至後來,隨著我歲次疊增,隨著親人們的紛紛謝世,家的細胞,似乎在逐年萎縮了。一個家庭的興衰史,常讓人想起《紅樓夢》,無論榮寧二府有過多麼樣的繁華,最終也會曲終人散。家之興衰,亦如草木榮枯,這便是人間滄桑吧。

  即使在去年,我也不是一個人過年。因那時娘還在。自父親去世,娘就是我的軸心。不是趕回去陪她,就是將她接來一同過年。有娘的地方便是家。可在己亥九月,娘也離世了。我也是有著兩個女兒的。可在去秋,二姑娘赴美讀了博士後,帶著我那前妻走了。大女兒雖在西安,亦曾早發邀約,讓我與她們一同過年。可我認為女已嫁人,且其年內剛生嘉禾而正遇周歲,大女兒應與婆家人一起過個年的。從內心講,我向來不願成為兒女負擔。好友魚鵬中午來電,邀我去他家共度年夜,我謝絕了。因按商州習俗,重孝之人,三十初一不宜登他人家門。我年內喪母,重孝在身,怎能毫無禁忌?還有更重要的一點,新型冠狀病毒蔓延猖獗。疫情嚴重,還是不走動的好。如此我更加充足了一個人過年的理由。

  除夕日午,獨自驅車回了商州,直奔金鳳山陵園。在父母墳前上了香,化過紙錢,還響了串鞭炮。這是我年前早想好要做的事。這紙錢啊,燃燒著我的情感,我的思念,還有我那繁複的心緒。「日落狐狸眠冢上,夜歸兒女笑燈前。」生者對逝者的所謂孝舉,全然是生者自己文化心靈的表層儀式。逝者是一概不知的。做完這一切,我站在金鳳山頂,俯瞰山下那安閒的商州城池。這是我生活了多年的故鄉啊,曾留下數不清的青少年印記。可如今,這城池已變得陌生,我感到了無處投奔的悲涼。

  除夕夜,我給自己切了盤牛肉,有節前東北友人送的辣白菜和粉腸,拼作兩盤,啟一瓶友人所贈杏花村,開喝了,靜待著春晚的開播。

  自斟自飲間,懷想起往年的除夕。自從步入中年,我家的團年飯就基本由我操刀了。儘管有妻女幫著擇蔥剝蒜,洗菜淘米,然對葷素冷熱、雞魚烹炸,以至餃子餡的調製,一切非我莫屬。我是我家大廚,家人們深感著我的重要。曾有的畫面是:母親端杯茶水置於案邊,說:給,喝一口。後來妻子效法,不僅端了茶水喂我,還在我舉著兩隻油手任她為我繫結圍裙的同時,會補上一句:你辛苦了!我不覺辛苦,心裡很是驕傲。我把做菜看成了寫文章,字詞的選擇,成語掌故的使用,油鹽火候的拿捏,是如何拼造出一道美味來的呢?我這大廚,最煩的是洗鍋抺碗,不過那會兒不用我操心,待七碗八碟上桌,大家邊吃邊贊,我便驕傲地坐在沙發喝茶抽煙。飯畢,她們會雷厲風行地將殘湯剩菜端下去,這時聽廚房裡,就響起嘩嘩流水聲,還有鍋碗瓢盆碰擊出的動聽旋律。

  呷一口酒,夾片牛肉遞進嘴裡,我問自己,你孤獨嗎?又自己回答自己:我不覺得。因我深知,凡有兩人以上的存在,就有著異同之差,有了同的和諧,也就有了異的衝突;享受恩愛幸福的同時,便須承受矛盾與衝突的痛苦。再說了,孤苦與幸福,痛苦和快樂,均為一種主觀感受。此刻,友人們的簡訊紛然而至。有位女友發視頻來,她亦單身有年,身居秦嶺南麓。視頻顯示,她一個人在拉二胡,屋子好像很冷,她還身著羽絨服。我就想,她不也孤獨著嗎?可她從未表露有什麼孤淒之感呀。或許真如哲人所言:品味孤獨,也是一種幸福。

  春晚開始了,又一場熱鬧盛宴,白岩松等六位名嘴的一檔節目,表達對武漢疫情前線醫護工作者的問候,同時提醒人們,戴上口罩,自我隔離,減少集會。庚子鼠年來臨之際,一股疫情來襲,不知又要為國家和社會帶來多少麻煩。那麼我響應號召,獨自靜處家中,不也屬於為國為家之舉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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