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隱於鬧市,小隱於山野!泉州甲第巷這家滷味店文化氣息濃厚!

2019-05-08     微觀泉州




院子外傳來小孩的叫聲,嬉笑聲。越來越近,三個小孩上了台階走進來,「老闆,我們要吃滷味。」像惡作劇一般,他們自顧到屋裡坐下。隨後一個大人跟著,是他們的母親,老闆林臻起身到櫃前張羅。

一般客人會點些滷味加碗陽春麵,滷味只需用剪刀剪成合適大小,陽春麵則是面與青菜往水裡一過,灑上調料,幾分鐘內便可招呼好一桌客人。忙活完他回到院子的石桌旁,飲杯茶。



這是一個帶院落的紅磚古厝,庭院深深,長著一棵大樹,放兩個石桌,一個供客人室外憩坐,有的深夜三五個客人會蹲上凳子把酒言歡;一個則屬於林臻自己。雨天的甲第巷人煙稀少,頭頂的玻璃遮擋板有幾處會漏水,圍牆上架了一把雨傘,傘下面就是林臻的位置。

滷味店開了兩年多,作為老闆,現在他只在這張桌子上喝酒。來來往往熟客漸多,他以前也時常湊過熱鬧,上去共飲一杯。現在則是,「今天如果有聊得來的客人,我就跟他喝兩杯,如果聊不來,我連理他都不理他,是吧?比較自在。」

這與他身後一幅對聯上說的不謀而合,「齦齒下無諱淡薄可著一箸,孤觴中能得知己不負千杯」,對聯兩側幾排小字寫的喝酒心得便是,平日知己尚且難尋,何況酒中。因此習慣獨飲,佳肴雖簡,吾甘之矣。




室內有兩間用餐的屋子,擺了木桌,木凳。地板上是早時候閩南人家的六角紅缸磚,白牆上掛滿詩畫,都出自這位滷味店老闆之手。

滷味店裡也賣字畫

開這家店林臻看中了它簡單方便,他每日早晨買菜,做滷味。16:00開店,妻子接班,整個下午他都可以逃出這座宅子。

他家就在百米處的新門街上,住在這裡其實淵源不淺。年輕時作為遊客,林臻到泉州走馬觀花。坐著大巴穿過臨漳門路過新門街,隔著車窗被眼前的建築吸引住了,「當時看到這個紅磚的樓房覺得太好看了,後來到泉州就想買這樣的房子。」

現在他就住在這座房子與甲第巷間來回穿梭,調侃自己,「居陋巷也不改其樂」——寫字作畫是為樂。




這與父親的朋友們頗有關係,當時在一家集體企業出任廠長的父親給林臻創造了濃厚的學習氛圍。

林臻在漳州龍海長大,初中時期臨摹字帖身邊傾囊相授的便有龍海市書協主席,秘書長等人。他們與父親交好,對林臻不吝指教。

「父親的許多朋友都是我的老師。」二十歲不到,林臻便加入漳州書協,是其中的會員之一。

然而廠長父親給的更多是精神上的幫助,卻在金錢上犯難。「廠長那時候也沒有多厲害,集體企業一個月工資才多少你知道嗎?」當時林臻爸媽年薪加起來五千多,剛好夠供養家裡一年開銷。

高中畢業後,林臻參加成人高考上了南京藝術學院書法系的分數線,一學年的學費剛好是爸媽一整年的工資。家裡開了家庭會議,三個孩子要養,供不起林臻上大學。現在回頭看自己的經歷,林臻想像,如果走了那條路,靠寫字混飯吃,或許也不會快樂。

他有一個奇怪的理論是,沒有做夢,覺就白睡了。幾十年來豐富的人生閱歷讓他覺得,「沒有一帆風順反而挺好的。」




沒有順利走寫字那條路,林臻「筆手離別十五年」。這十五年里他鑽在工作上,肩上挑過各種擔子,有輕輕鬆鬆60斤的,也有差點兒把他壓倒的。從一個毛頭小子在福州的印刷廠干起,偷學電腦,後來混到廣告公司做平面設計,到泉州做策劃,到晉江各大企業做品牌管理,最後做營銷。

營銷,像一個三角形的扁擔壓在他肩上,他覺得疼。看著以前的照片推算,就是那時候開始掉發的,以至現在他有一個名號叫「禿道人」。

所幸的是先前的壓力與工資成正比,積累了一定的「米」,人就可以從職業中解脫出來。他從晉江回到泉州,在古玩城裡開了一家店,開始寫字。




現在滷味店裡白牆上掛著的字畫,大部分是那時候寫的,有售價。

可是他是鄭板橋一句話的擁躉者:寫字作畫是雅事,亦是俗事。大丈夫不能立功天地,字養生民,而以區區筆墨供人玩好,非俗事而何?

自娛為上,娛人者下之。我問他,那為什麼明碼標價?

「有一些可以換米嘛,我先取悅了自己,再去取悅別人就不衝突。」書畫是表達自我的出口,如果有一天,一個朋友突然說,「你幫我寫一個厚德載物吧」,林臻會拒絕。儘管這本來是一個高雅的詞彙,爛大街後卻早已喪失了它真正的含義。

純粹掛在牆壁上沒有靈魂的書法,是俗事,根本談不上藝術。

「冒充」藝術家

2019年元旦,林臻在源和1916舉辦了《不見得》跨年書法展。他形容這是一個無名之輩的展覽,卻承蒙諸位大師厚愛。書法名家林堅璋、著名畫家鄭長琰、泉州書協副主席洪光輝光臨了展覽現場。




為什麼命名不見得?——林臻解釋,「書法是藝術?我看不見得。」

這個關於書法的認知多次出現在他朋友圈裡,他認為大部分抄抄寫寫的書法算不上藝術。

「天下三大行書,王羲之的《蘭亭序》、顏真卿的《祭侄文稿》和蘇軾的《寒食帖》代表書法最高成就,這種審美在於反映書寫者的心理狀態,加上相應的視覺表達,這樣的作品才無愧於稱作藝術。」

書法於他,不是抄抄寫寫,而是必須有話想說。

他臨摹的第一本字帖是歐體,當時還是個十二三歲的小孩,他就想把它變掉,想著哪天能寫出「林體」。他看不慣沒有自己面目的書法。

「像抄經,它頂多算個工藝品,不算藝術。如果字不是抄的,是創作者自己的想法,就會涉及到藝術。但也不代表它就是藝術,只是跟藝術沾邊,還需要看結合得好不好。有的人他只有藝術的想法,沒有藝術的手段。若是想法與表達方式結合得很好,那就是一個藝術品。」




難怪就連滷味,他也講究創作欲。鹵豬腦,很多人連想都不敢想,一下鍋就化掉,他偏偏拿個布把它包起來便能下鍋了。

早前他羨慕全身心投入,泡在一件事上的人,認為北漂住地下室的人算得上藝術家。「藝術家必須有藝術的想法或生活方式,他的心靈構造是不一樣的。」

是那種帶著藝術情懷,全身心投入在這條路上,追求唯一一個目的地的人。就算沒有到達,他仍然永遠在追求的路上,這便是走著藝術的道路。

而林臻偶爾冒充以上這種人,冒充藝術家。

滷味店裡掛著一幅描述他近兩年心境的畫,像抖音上講的,「我的人生已經到達了巔峰。」他說自己就是畫上那隻鳥——光陰妙處是蹉跎,年近50,時間已經是拿來浪費的了。


他最近開始刷抖音,開了一個上面的玩笑,「我現在最怕的就是別人圖我的錢。」——十幾歲便是市書協的會員,如今人生過半,身份上早已沒有追求。

這是與世俗相處時放鬆狀態下的林臻,但有時他會向內跟自己著急。覺得快50歲了,再不弄點名堂出來,一輩子就這樣過了。

名堂指的是有能夠比肩古人的作品,林臻崇尚陶淵明與蘇軾。「但是陶淵明留下的作品太美了。」如何比肩?其實不止字畫,哪怕生活方式也行。

過足了先前不停往腦袋裡鑽營的日子,如今靠甲第巷裡這家滷味店養家餬口的林臻,早上做體力勞動,午飯過後睡上一覺。「整個下午我可以躲起來,看書、寫字畫畫、有時就發獃。」

這種生活與陶淵明相比,其實也不遑多讓。

來源|花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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