渭南民國時期的那些匪事!

2019-06-01     韓是我I說關中事

本文作者:盧成業

民國時期渭南政局動盪,官吏腐敗,戰禍連綿,實業凋敝,災荒頻繁。大量農民無以為生,其中一部分便鋌而走險,就地糾合,呼嘯山林,集群成匪。他們忙時拿鋤,閒時拿槍,亦民亦匪,民匪莫辯。各勢力之間彼此聯繫,又矛盾重重。甚至與官府也分庭抗禮,明爭暗鬥,時分時合。

  • (一)

民國時期,除了國民黨鄉、保基層政府外,實際統治農村各地的,還有擁有武裝的土皇上、地頭蛇。他們各霸一方,橫行鄉里,為所欲為。營生大都是販賣大煙、設賭場,敲詐勒索富裕的農戶和商戶。

渭北相橋鎮的秦頌臣,是渭北勢力最大的土皇上,稱霸臨潼、渭南相連數十里。他家的大莊園如同城堡,一圈圍牆,有城垛有槍眼,易守難攻。家裡占有幾百畝土地,雇了幾十個人,既是長工又是打手。武裝有機槍、步槍、手槍、馬隊,出門步、騎、自行車隊,不可一世。周圍的地頭蛇,都投奔在他的門下。若不順從,隨時都有掉頭的可能。田市鎮的虎顙也是方圓一霸,不知道怎麼得罪了他,他便派人把虎顙槍殺在田市鎮的大街上。

譚國藩是臨潼交口的地下黨武裝頭目,實力不亞於秦頌臣,經常和他對著干,偶然發生遭遇,便擺開戰場對打,雙方傷亡都不小。秦頌臣作惡多端,私收公糧,向本地鄉、保胡亂攤派,勢力不斷擴大,也不服從國民黨地方政府,最後國民黨政府派兵把他消滅了。

西塬鐵爐鎮街道分屬臨潼和渭南,西街歸臨潼。這裡韓國璋勢力很強大,家裡常備武裝人員數十名,招攬了塬區附近一大群把把客(耍槍把子的)。誰若得罪了他,便招惹了殺身之禍,甚至被抄家滅門。一九四八年冬,國民黨地方政府陷於癱瘓,韓國璋還以保安司令部的名義,向兩塬每戶攤派一塊現大洋。

一九四九年春,渭北第一次解放,國民黨組建渭潼警備司令部,管轄潼關、華陰、華縣、渭南、臨潼、藍田六個縣。韓國璋為警衛團團長,駐紮在韓馬村招兵買馬。四月份,國民黨縣政府南遷陽郭鎮,中央軍南逃過秦嶺,西逃扶風、眉縣一代,地方武裝被渭南軍分區領導的游擊隊收編,韓國璋在家被抓捕。五月份,剛成立的渭南專署、臨潼縣政府召開了有五、六萬人參加的公審大會,把韓國璋等人拉到鐵爐南嶺荒坡上,連同他叔韓丙森、張仰再一起槍決了。

  • (二)

渭北地方勢力較強的有新市大李村的李斯白、信義陳家灘的陳興兒、南灘的李雲亭、孝義的賀宏儒(外號叫樓胡)、固市的焦茂儒、官底的簡安國、田市的虎顙,崇寧的張宏儒(外號叫氈帽子),等等。他們集中行動時都是清一色的短槍自行車,一溜串浩浩蕩蕩,所到之處神鬼讓路。手下的亡命之徒都是自備短槍,練就了一手好槍法。晚上打香頭,離十米用沙碗插三根香點燃後,一槍打滅一個香頭,彈無虛發,簡直有百步穿楊、一箭射虱的本領。

信義陳家灘陳興兒人稱為獨膽漢子,為人做事兇殘無比,雙眼一瞪就成了三角形,人們給他起了外號——三楞子。一次,本村陳新正的兒媳婦與人閒聊,說陳興兒和某家姑娘關係曖昧。陳興兒小妾聽到後,與他爭吵不休。陳興兒氣極樂敗壞,把新正兒媳婦拉到村道,脫光衣服,用一根釘子棍打得渾身血肉模糊。小媳婦磕頭求饒,家裡十多人跪著回話也無濟於事,直到把小媳婦打死,他才揚長而去。偽保公所就在本村,保長劉先洲對此事不聞不問,也不敢過問。

一九四七年,孝義的樓胡想收拾興兒,送來請帖約他去孝義吃宴席。手下和家人都勸他不要去,可是興兒越勸越膽大,偏要單騎赴宴。到孝義附近的地窯時,他把七八個隨從留下等候接應,另派一人前去通知樓胡,自己一人騎自行車到孝義西門外等候。樓胡親自出來接他,很親熱地拉他到了家裡,先擺上了大煙盤子點燈燒煙。按計劃樓胡煙槍摔地,埋伏的槍手就會破門而入,向興兒開槍。興兒十分機警,手握別在後腰上的槍把子,三楞子眼直盯著樓胡與其隨從的一舉一動。看到他那兇惡和警惕的樣子,樓胡便改變主意,打算等到吃飯喝酒時再動手。可是興兒抽完第一個煙泡,便起身要去茅房,叫下人為他帶路。下人嚇得魂不附體,哆嗦著引他去了茅廁。回來後胡樓安排上菜喝酒,興兒又說肚子不舒服,下次再來喝。他要樓胡親自送他出了西門,叫一人推著他的自行車送到大路上。等那人把車子放下走遠了,他才騎上往回走。見興兒安全歸來,隨從蜂擁而來迎他一同返回陳家灘。

興兒單騎赴孝義、嚇壞樓胡的事跡被神氣地傳開了。一九四九年我在孝義任鄉長時,還好奇地詢問過當時跟隨興兒的人。固市的焦茂儒一直把興兒視為眼中釘,現在更怕興兒有一天會來收拾他,便決定除掉興兒。

每逢信義一、六集會,興兒都到義順合雜貨鋪來抽大煙。一九四八年春的一個集會日,焦茂儒帶了幾十個槍手騎自行車赴信義,把大隊人馬埋伏在范家村油坊里,派幾個人前往鎮上打探。興兒這天照例來了,隨從告訴他今天上會的人有些異常。然而他偏要顯示自己的膽識,抽完大煙還隻身到街上閒逛。走到祠堂大門外照壁前的捲菸攤,他剛蹲下挑煙時,焦茂儒手下一個叫曹相的從背後開槍,把興兒打倒。其他人一齊開槍,興兒當場斃命。跟隨興兒的人見對方人槍眾多,不敢露面還擊,便跑出東門。陳家灘離信義只有二三里路,興兒遇險的消息已經傳開,小妾帶了幾個人前來救援,到信義東門外碰見逃回的人說:興兒已經被打死,去了也是白白送死,趕快回家準備後事。小妾只好叫人買了一口棺材,等焦茂儒的人走後才敢去收屍,拉回家當晚就埋了。據賣捲菸的人說,如果興兒拔出槍來,街上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曹相打死三楞子興兒,名氣鬨動一時,在把把客中成了英雄,連他自己也自命不凡。但是焦茂儒是容不下這麼個得力幹將的,不久便將他除掉。曹相的兄弟叫曹玉山,一九五一年我在龍背任鄉長時,他任副鄉長,後調任九鄉(南史鄉)為鄉長。因打了瘋子被撤職回家,按政策他只是被撤了鄉長職務,並沒有開除公職,當時區委、區政府應該把人留下。可是因為他哥是曹相,他的政治生涯受到了影響。八十年代落實政策,要平反是件很容易的事,他本人未申訴,我也忽視了,造成了終生遺憾。

  • (三)

興兒被滅後,信義南灘又閃上了李雲亭和他兄弟老悶,在當地稱王稱霸,惡貫滿盈,誰也奈何不了他。他們家霸占了幾百畝河灘地,雇了十幾個夥計兼打手,欺男霸女、無惡不作。老悶和他叔老子李忠信狗仗人勢,南灘、陳家灘一帶,誰家若有長得好看的姑娘,不等成人便被他們搶回家,肆意糟蹋。龍背南史有個姑娘長得十分漂亮,人稱「賽八社」。一個漆黑的夜晚,老悶帶了幾個打手,用轎車去搶人,進門時姑娘已經脫衣入睡了,他們便用被子裹著光身子的姑娘,強行抬上轎車拉回家。

解放前夕,在渭南老城隍廟成立警備司令部,官道武趙村的武緯被任命為司令。他曾在國民黨軍隊當過團長,手下集聚了幾百名舊軍官,有五個連的士兵。按照軍隊編制,下設參謀、軍法、軍需、軍械、秘書、軍訓六大處。主要做一些剿匪、抓賭、收容逃兵工作。

武緯曾多次招安李雲亭,而李不願接受他人管束,依舊為非作歹。武緯暗動殺機,決定除掉這一禍害。他派人通知李雲亭,速來司令部受命任職。李雲亭聽後喜出望外,腰裡別一把二十響的短槍,隻身騎自行車前往。武緯還沒起床,聽說李雲亭來了,一手提褲子,一手提搶出門接見。一見李雲亭,就叫衛兵先下了他的槍,將其押到軍法處受審。軍法處見面就宣布李雲亭的罪狀。行刑隊當即將他拉到東門外,在火車路旁槐樹林將其槍決,隨後通知家屬把屍體拉回。1949年5月,解放軍第一野戰軍大軍南下,在中共渭南地下組織策划下,武緯於5月23日率部起義。

李雲亭被武緯槍斃後,老悶一直潛逃在外,四處流浪。一九五二年的一天,群眾舉報老悶回家了,公安助理員趙彥傑帶領區上包括我在內的十幾名幹部和鄉村幹部,布下天羅地網。晚上抓捕時,先讓民兵把他家前後門堵死,我們從正門叫門進去。老悶企圖翻牆逃跑,趙彥傑鳴槍禁止,他還是不回頭,我們迅速上前,拉腿抱腰將他按倒在地,綁到鄉政府,第二天送往縣公安局。後來對他處以極刑。

孝義的賀宏儒,固市的焦茂儒,官底的簡安國都是在土改運動中被公審了。唯有辛市的李斯白不僅沒有被制裁,而且還成為我黨的統戰對象加入了縣政協,活到八十年代。

  • (四)

李斯白本來是一個土包子農民出身,因受了鄉、保政府的欺負,他才橫下心開始拿起槍桿,成了辛市方圓幾十里的一方霸主。但他和興兒、李雲亭、樓胡等不同,只是靠販大煙維持經濟,卻不搶不詐,更不欺男霸女。渭北第一次解放後,他率部投奔了解放軍,當戰局發生逆轉時,他又隨解放軍北撤。幾個月後又隨軍南進,直到渭南全境解放。他把手下所有的槍枝彈藥全部交給政府,本人回家種地。土改時他被定為地主,因本人沒有幹什麼大的壞事,民憤不大,只是在群眾會上做了一次檢討,群眾向他提了一些批評意見,就算過了土改大關。

我在信義工作時,曾聽說過一件土匪金盆洗手的事。上世紀二三十年代,信義街有一個叫槨子老七的把把客,曾一度行事不軌,作惡多端,所犯都是敲詐勒索富戶錢財,但是從不傷人。他母親一向慈悲為懷,決心勸兒子懸崖勒馬。經和親戚朋友商量,讓老七擇日在村道里高搭席棚,擺幾十桌酒席,把所有受過他欺詐的人都請來。又託人借錢,按他記得敲詐某人的數目,擺在一張長桌上標好名字,開一個賠罪返贓、金盆洗手的大宴會。

開始人們都不敢去,老七親自登門去請,誠懇地表明由於母親的規勸,自己痛下決心改邪歸正,因此那天債主們差不多都來了。商會李會長主持宴會,老七向大家行了大禮,在一個大銅盆里洗了手,拔出他平時拿的一把短槍,將二十發子彈朝天打完,當場用鐵錘砸壞。吃飯時他給大家一一地斟酒、敬酒,飯後讓債主把一攤一攤的銀元清點後帶回去,可是誰也不肯去拿。李會長出面說道:「今天老七能有此舉,難能可貴,自古罕見。這些錢都是借親戚朋友的,如果都拿走了,老七又要債台高築。大家都是舍過財的人,我看算了,不拿了。」大家同聲附和,一鬨而散。解放後這個故事仍在信義一帶廣為流傳。我和幾個同志還特意走訪了老七的後人,並鼓勵他們汲取先人的經驗教訓。

  • (五)

在舊社會,渭南各地除了土皇上、地頭蛇欺壓百姓外,還有幾個大土匪和零散的小土匪。馳名的大土匪,有渭北田市黑李村的李夢華,還有豐塬閔家村的閔志江。他們聚眾在渭北和兩塬,經常在光天化日之下,大規模地進行燒殺搶掠,鬧得百姓不得安生。

後來李夢華被國民黨政府逮住,要公開槍斃。他家買通官員和行刑的槍手,在執行槍決時子彈從脖子後穿過,他裝死倒地,家裡人匆忙過來用棉被包住身子,蓋上蘆席,抬上事先準備好的轎車,一路飛奔到高陵天主教堂搶救。六十年代,我在田市工作時多次打聽,人們都知道槍決的過程,但不知道他傷好後到哪裡去了,怎麼死的更無人知曉。

至於農村一大批小股土匪,更使老百姓膽戰心驚。他們晝伏夜出,白天分散踩點,打聽誰家有錢財。如果踩到點,他們便在附近山嶺的小村集中「扎堆子」。一有土匪堆子,周圍家道好一點的農戶便驚恐不安,睡覺不敢脫衣服,一聽狗叫便起身應對。這種生活我在十幾歲時都習以為常了。每年臘月到二三月,晚上聽到哪個村有槍聲,第二天一大早便傳來昨晚××村××家被搶了。如果遇到饑荒年月,土匪更多,搶劫事件接連不斷,一些農家便只留一個老太婆或者老漢子看門,把大姑娘小媳婦送到親戚家躲避。我在十歲那年和父親曾在渭南縣城租賃一間房子,避難竟達一個春天之久,等麥熟了才回家收麥。

那些散匪到處都有,以花園鄉為最多。如清水河村的黑狗,廟底街的禿子張怪,王四虎等等。縣西的麻李灘,人稱土匪窩子,外鄉人路過這裡,無不心跳肉顫,帶有值錢物品的經常被攔截洗劫,有人把這些人叫「等路的」。各鎮都有一些小偷毛賊,陽郭的三柱、紅禿顙喜,是出名的賊娃子,每逢集會他倆就到街上行竊。因為他倆是名賊,誰家丟了東西都去找他倆要,遇到歪人他們不得不答應給人家找,要麼物歸原主,要麼再偷一個給人家頂包,挨打是家常便飯。【本文圖片來源網絡 】 作者:盧成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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