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球球
剛剛任務式地完成了團日活動的節目表演，團支書給我發來消息。
「有一個評分的學長想要你的聯繫方式。」
「哪個？我沒有印象了。」
「那要給他嗎？」
「嗯，好吧。」
「你們慢慢聊哦。」
那時我大一，和高中談的男朋友分手大半年了，還沒從中學時代點滴相處暗生情愫的戀愛模式中緩過來。但身處男女比例3:7的財經類院校，我大概還想尋覓一絲戀愛的機會。
手機很快彈出了好友申請，我通過了，對面的頭像是一張汪峰的照片。他很輕車熟路地打開了話題，說自己是社聯的主席，聊完基本情況，他忽然將話題引到了腐女上，言語之間似乎有些反感。
「腐女怎麼了？」
「你不會也是腐女吧？！你也喜歡BL嗎？」
「不是啊。」
看到我這樣回答，他似乎放下心來，描述起一番他曾見過的gay下課之後在教室里塗口紅，然後興沖衝出門去見小哥哥的「香艷」場景，言辭之間不乏貶損尖刻之詞。
剛加上好友就上演這種自殺式撩妹對初入大學的我來說實在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我一時竟不知該如何應對。但我顯然不想再繼續下去，回消息的速度和字數都泄露了我的焦躁和不滿，但對面的汪峰頭像似乎毫無察覺，還在對gay塗口紅的「辣眼」場景繪聲繪色地增添細節、品咂揣摩。
gay塗個口紅竟然如此令人回味無窮？況且，塗口紅的男生一定是gay？
「但是我是雙性戀啊。」我忍無可忍，直接終結了他的回味，對話框陷入了尷尬的沉默。
十三四歲時，我真實地對一個女孩子動心了很久，每天的日記都是她柔順的黑髮和水靈靈的大眼睛，兩三日不見便思之如狂。我替她做班級值日、陪她看零點場的電影，甚至應邀和她違反校規溜出寄宿制學校吃粉，還被逮到了。可是從那之後，我似乎徹底的「直」了，再也沒有對女生心動過。
我倒沒必要非把自己歸類為「直「或」雙「，我只是想看看這位恐同者會作何反應。
「你這麼可愛，怎麼可能是雙性戀？」終於，他發來了這樣一句話，像是質問。
「你是逗我的吧？怎麼可能？你就是想氣我。」我反覆向他確認我真的是雙性戀，他似乎還是難以理解：這個一米六都不到，圓臉圓眼睛長頭髮的女生肯定是一個可愛軟糯的乖乖女呀！雙性戀？沒道理啊！
於是我把他刪掉了，心情很失落。我是雙性戀怎麼就沒道理了？
大三的時候我接觸了一個很有風度的男生，講話如和風細雨，絕無輕佻之感，因為宿舍離得很近，我們有時面對面神侃。有一天我們也聊到同性戀這個話題，他說「女同性戀我覺得倒還好，畢竟女生之間拉個手什麼的很正常。可是男同性戀我真的有點無法理解。」
後來又聊到生育，我長篇大論地解釋了自己為什麼不想生孩子，聊到養老的時候，他很自然地提到了晚輩。
「我不會有孩子的啊。「，我說。他愣了一秒，似乎有些錯愕：」啊？「，那意外中帶著疑惑的表情似乎在說：我沒想到你是真的不想生。」我可能理解不了不需要孩子的老年生活。「
當時我沒有反對，但因為各種觀念上的摩擦，我們最終還是斷了聯繫。
我得到過很多類似的評價：「你應該脾氣很好吧」、「你一看就是那種溫柔的妹子」。當然，這些判斷是有根據的，我五歲就上小學，比同級的同學年紀小些，再有矮個子和扁平鈍感的五官加持，更是顯得幼齒羸弱。
托這副外形的福，對我產生興趣的男孩多數是觀念和對女性的審美都較為傳統的類型。 往往在短暫的接觸之後迎接他們的都是滿腹狐疑和失落，用大三接觸的那個男生的話說：我沒想到你這麼強勢。
於是我在找對象這件事上無疾而終的機率變得奇高，我外形和個性的巨大落差常常也讓對方覺得莫名其妙。但我仍穿著明黃色的筒襪梳著兩條麻花辮四處蹦躂，原因無他，只是覺得自己這樣比較好看。
明明不喜歡外形帶來的困擾，卻偏偏要堅持這樣的打扮，或許看起來也有點難以理解吧。我也在想，這些人為什麼會無法理解男同性戀呢？為什麼會無法理解看起來嬌小軟萌易推倒的女生也可能是性少數群體呢？有那麼難理解嗎？他們的想法也真是難以理解。
世界上到處都是這種難以理解的事。
想到後來，我發現我們根本沒必要去理解，就像同性戀不需要去理解異性戀為什麼會喜歡異性一樣。世上沒有真正的感同身受，又何必去理解不同的天性和選擇呢？
即便你特別討厭吃苦瓜，永遠也無法理解苦瓜到底有什麼好吃的，也不會歧視愛吃苦瓜的人。可是把苦瓜換成性取向，換成生育意願，換成其他任何主流之外的選項，這些「無法理解」卻造就了無數的偏見和污名。
誰規定的世界一定要在你能夠理解的邏輯下運行呢？
我們能做的，就是了解和正視差異的存在，僅此而已。
我了解世界上有一群人有宗教信仰，另一群人沒有；有一群人無肉不歡，另一群人是素食主義者；有一群人全身心經營家庭，另一群人是不婚主義，這就足夠了，需要去理解他們什麼呢？我們要怎麼去理解所有差異的邏輯和動機呢？誰又需要你去理解這些呢？
有時候我們未免太高估自己了。「我能理解「特別重要嗎？
「你這麼可愛，怎麼可能是雙性戀？」
「我又可愛，又是雙性戀，你知道就好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