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集結號》和《智取威虎山》這兩部商業片所賜,戰爭年代給國民黨軍造成嚴重心理陰影,被他們稱為「沒良心炮」的飛雷筒,生活在承平年代已久的人們竟也耳熟能詳了。
飛雷筒揚名於淮海戰役第二階段圍殲黃維兵團的戰鬥中。關於它的發明權,我中野、華野多支部隊間曾有過爭議。筆者覺得,這是火力貧弱的部隊,在戰場需求的牽引下,不約而同創造出的應急武器。在部隊火力有了長足進步後,像飛雷筒這樣缺點頗多的戰場應急武器,自然而然地退出了戰場。
在《集結號》和《智取威虎山》里,飛雷筒被我軍應用於陣地防禦戰中。諸多軍事大拿們就此著文口誅筆伐,認為這種簡陋武器使用限制條件太過,只適用於預有準備的陣地進攻。像電影里這般用法是大錯特錯了,反映出編導軍事常識的貧乏。
其實在解放戰爭期間,國民黨軍方面也曾使用過飛雷筒,而且恰恰就是在陣地防禦戰中。這支國民黨軍,並非中央軍嫡系,而是被諸多國粉捧上天,同時也曾讓我軍諸多將帥恨得牙根痒痒的青海馬步芳的馬家軍。時間是1949年8月下旬,地點是在蘭州城南的一連串堅固的山地防禦陣地上。
解放戰爭打到1949年8月,蔣家王朝可謂大廈已傾,人民解放軍在各個戰場上摧枯拉朽,高歌猛進。這等情勢下,青海馬家軍主帥馬步芳竟然被賀衷寒這等賣狗皮膏藥的一通瞎忽悠,堅信「美蘇即將爆發第三次世界大戰,只要堅持下去就有轉機」,仍然夢想著割據西北,保住自己的地盤和利益。
不過,和他兒子相比,馬步芳還算好的。年輕氣盛的馬繼援在1949年6月間,還在叫囂著要「我馬家單獨東出潼關,和共產黨一爭天下」呢!同期的其他國民黨大員,都在忙著找後路。而青海馬家軍少帥馬繼援則不然,他是沒吃過大虧,打心眼裡真覺得天大地大,就他「青馬」最大。別人都不行,就他自己是大能耐。
從軍事學術研討角度而言,到1949年8月,鑒於胡宗南集團僅存的一個機動兵團在扶眉戰役中基本覆沒,第一野戰軍刀鋒直指「青」「寧」二馬,「鉗胡打馬」的戰略意圖已十分明顯時,就馬步芳而言,既然不可能全軍投降,那麼仍有上、中、下三策可供選擇。
上策是全軍逃回青海大本營,充分利用自己熟悉地形民情的優勢,在地廣人稀的青海與解放軍周旋,爭取多苟延殘喘一陣子。這是毛主席、彭德懷副總司令最為擔心的、對解放軍最不利的情況。但是,馬步芳在既得利益的驅使及賀衷寒等人的忽悠下,捨不得打爛自家的「罈罈罐罐」,因此沒選此策,實乃解放軍之幸,西北各族人民之幸。
中策,是全軍退往新疆,背靠國境,利用新疆更廣闊地域及更複雜的軍事、政治、社會形勢與解放軍周旋。這麼做的好處是,形勢不利時可潛逃境外。不利之處是作為脫離了自家大本營的客軍,「青馬」在新疆的生存要受到各方勢力的制約,寄人籬下的日子充滿了變數。
下策,就是尋求與解放軍的決戰了。就當時西北局勢而言,早已今非昔比的一野不懼怕與任何對手決戰,就怕敵人不戰而逃,讓清剿行動費時費力,拖延解放大西北的進程,延長西北各族人民的痛苦。實力在西北諸敵中屬於最強者的「青馬」膽敢主動尋一野決戰,可謂正中我軍下懷。
在決戰部署上,馬步芳比他那個草包兒子,還是強上那麼一點點的。別看馬繼援年紀輕輕,就去國民黨陸大將官班鍍過金,但實際上並無半點戰役指揮素養。這個草包居然一個勁地力主在平涼與一野決戰,「御共軍於國門之外」。實際上,平涼雖為西北交通要衝,但對「青」「寧」二馬來說,屬於勞師遠征。剛結束扶眉戰役的一野如果就近轉兵平涼,無需對部隊進行大的調整,而且補給線短,補給相對方便。在「平涼會戰」計劃因國民黨軍內鬥而流產後,馬繼援在堅守固關這等險要地形勢的騎兵第14旅被一野輕鬆殲滅大部的情況下,居然又想集中兵力在定西這等無險可守,無工事、囤糧為依託的地方與一野決戰,足見他軍事上就是個外行。
不過,馬步芳的戰役素養雖然比兒子要略強,但實際上卻也強得相當有限。他設想讓自家主力從平涼大踏步後退,集中於蘭州城下,以黃河天險和抗戰時期留下的堅固國防工事為依託充當鐵砧,讓「寧馬」和胡宗南集團充當左、右兩柄「鐵錘」,趁「青馬」將勞師遠征的一野主力牽制在蘭州堅城之機,「狠狠砸向彭德懷部側背」,一舉「粉碎」一野,保住大西北。
這個作戰計劃看起來很完美,完全符合「誘敵深入」、「集中兵力」、「後退決戰」、「撫敵側背」、「斷敵歸路」等一系列軍事原則,可以在任何一所初級軍校的圖上作業考試中拿高分,但卻沒有變成現實的可行性。因為在國民黨軍中,「精誠團結」不過是句口號,「友軍有難,不動如山」才是常態。如果不趁人之危,藉機落井下石、趁火打劫,狠踩一把,順手薅羊毛,就算是黨國軍界良心了。
在此前的扶眉戰役中,「青馬」坐視胡宗南機動兵團覆沒而無動於衷。在再往前的陝中戰役中,胡宗南和「寧馬」嘴上喊得凶,腳下走得慢,「笑看」驕橫的馬繼援在咸陽城下碰得頭破血流,被皮旅揍出了心理陰影。事後,惱羞成怒的馬大公子嫌「寧馬」部隊擋住了他的逃路,盛怒之餘大打出手。所有這些,殷鑑不遠。如今馬步芳卻夢想著胡宗南和「寧馬」豁出各自老本兒,幫「青馬」保住地盤,豈不可笑?他也不想想,胡宗南有難時,自己真幫過人家嗎?自己和「寧馬」幾十年嫌隙,又豈是臨陣送一頂「甘肅省主席」的帽子給馬鴻逵就能抹平的?
在具體戰役部署方面,馬步芳將自己全部主力第82軍、騎兵第8旅、騎兵第14旅和第129軍及1個榴彈炮營,共約5萬餘人集中在蘭州,可謂不惜血本了。但保障其左翼安全的隴南兵團之91軍、第120軍和「寧馬」第81軍,卻是根本靠不住的。保障其右翼安全的騎兵軍倒是「青馬」的底子,忠誠度上沒啥問題,但卻是新組建的部隊,戰鬥力很弱。這樣的部署,「青馬」全部主力很容易陷入孤立無援的境地。
蘭州地貌複雜,地勢自西南向東北傾斜,黃河自西南流向東北,主城區在城南,依河而建,呈狹長狀,東南西三面環山。黃河上有座始建於1906年,長約234米,寬7.5米的鋼架中山橋,不僅是當年萬里黃河上唯一一座橋樑,更是蘭州守軍唯一的退路。
蘭州城南有一連串地勢險峻的山,是「青馬」固守蘭州的天然阻擊陣地。自東向西依次為十里山、古城嶺、竇家山、馬架山、營盤嶺(皋蘭山南梁)、沈家嶺、狗娃山。其中,沈家嶺扼守著蘭州通往阿干鎮公路,狗娃山扼守著蘭州通往臨洮的公路,又較其他山離中山橋近,更是「青馬」防禦的重中之重。
全面抗戰時期,第八戰區長官部就設在蘭州。朱紹良在此主政期間,動用大量人力、物力和財力,在蘭州城南這一連串地勢險峻的山上,修築了大量鋼筋水泥的國防工事。主陣地上以碉堡群為核心。主陣地外的陡坡由人工削成高6至10米的絕壁。各條戰壕間修有暗堡和野戰工事。陣地前沿埋設了大量地雷,覆設了直列形和蛇腹形兩種鐵絲網,以及大量鹿砦。各山之間還以以通向城裡的環山公路相連接,便於部隊機動馳援和實施反衝擊。
在具體的排兵布陣上,馬步芳將自己的第一主力82軍擺到了防禦前沿。其中,該軍第100師防守十里山、古城嶺、馬架山,歸該師指揮的青海保安1團守竇家山。82軍第248師守營盤嶺(皋蘭山南梁 )。82軍190師569團加強568團1個營守沈家嶺,568團其餘2個營守狗娃山。受190師指揮的129軍357師負責掩護狗娃山西側後的小西胡。129軍另一個師,即新編第1師負責防守城區。騎兵第8旅和騎兵第14旅殘部為預備隊,部署在黃河北岸的白塔山一帶,還負責護衛馬步芳的西北長官公署。
這是個令人不可思議的部署。按常理,遂行城市防禦作戰,應該讓戰鬥力較弱的部隊防守前沿,依託堅固工事彌補戰鬥力不足的缺憾,消磨攻擊方的銳勢。戰鬥力強的部隊應該掌握在防禦司令部手中,作為反衝擊預備隊使用。馬步芳此次放棄了「青馬」得天獨厚的騎馬機動優勢,下馬打他們並不擅長的陣地防禦戰,還可以說是被形勢所逼,被咸陽城下的慘敗所震撼。
但他卻將自己最強的部隊放在防禦前沿呈一線部署,城中只留1個戰鬥力在「青馬」部隊中墊底的129軍新編第1師,戰鬥力排名僅次於82軍的騎兵第8旅名為預備隊,但待機地域離主戰場過遠。而且這支以機動見長的部隊想要增援前沿,只有通過狹窄的中山橋這「華山一條道」,沒有其他選擇餘地。也就是說,馬步芳的兵力部署,讓防禦指揮官在情況惡化時很難及時投入預備隊。理論上存在的預備隊實際上和沒有一樣。
不過,馬步芳的兵力部署雖然不當,但在防禦戰術上還是動了腦筋的。其中最具特色的一項,便是在各主要防禦陣地上,拿出了他們的秘密武器——設置了大量飛雷筒,以彌補火力的不足。
馬家軍的武器裝備,在國民黨軍中長期居於末流水平。哪怕是西府隴東戰役中,「青馬」讓西北野戰軍的戰役企圖無法實現,南京方面論功行賞,允其擴編軍隊,撥付給他們大批美製輕武器,「青馬」的裝備水平仍無法望我軍項背。突出表現在火炮數量少,彈藥缺,炮兵的技戰術水平差。作為「青馬」第一主力的82軍,軍屬炮兵團只有20餘門炮,還分為57毫米戰防炮、75毫米山炮和105毫米榴彈炮三個品類。到1949年時,82毫米迫擊炮這種解放軍裝備在團、營級的火炮,在「青馬」部隊中居然是師屬火炮,而且每師理論上只配有12門,真正堪用的還不足此數。其火力之貧弱,由此可見一斑。
本文開篇說過,飛雷筒這種簡陋兵器,是火力貧弱的部隊被戰場情勢逼出來的無奈選擇、應急之舉。行文至此,筆者還要補充一句,「沒良心炮」並非解放軍所獨有。至於「青馬」對飛雷筒的用法是否正確,這是見仁見智之事。反正歷史上,「青馬」就這麼用了。
說完馬步芳的布陣,再談彭老總的應對。
在平涼戰役因青、寧、胡三方矛盾而流產後,彭德懷與毛主席頻繁交流,全面分析西北戰場形勢,定下了「鉗胡打馬」,首殲「青馬」的戰略方針。針對青、寧、胡三方聯合制訂的蘭州會戰部署,彭總以王震第1兵團統領第1、第2、第62軍為左路直取西寧,負責截斷「青馬」退路。許光達第2兵團統領第3、第4、第6軍為中路,楊得志第19兵團統領第63、65軍為右路直撲蘭州。周士第第18兵團統領第60、第61軍負責在西安、天水一線鉗制胡宗南殘部。此外,彭紹輝的第7軍負責控制隴西,掩護第1兵團側背。邱蔚的第65軍控制固原,負責對「寧馬」組織積極防禦。
這個部署,著立足於最壞情況,著眼於集中兵力,聚殲「青馬」主力於蘭州城下,可謂無懈可擊。當時彭總最為擔心的,是「青馬」不戰而棄蘭州,逃入青海。因此,他督導一野各部克服疲勞、雨季道路難行、補給接濟不上等諸多困難,對退往蘭州的「青馬」主力連續進行了長達12天的猛烈追擊。第2、第19兵團各部於8月18日至20日陸續進抵蘭州城下,從東、南、西三面對蘭州形成了半包圍態勢。
同樣出於擔心「青馬」棄城而逃,增加日後清剿困難的考慮,彭總不顧部隊遠道而來已疲憊不堪,立即令第2、第19兵團的4個軍,從行進間向蘭州城南的「青馬」主防禦陣地發起了試探性進攻。具體部署是,第63、第65軍共出動5個團的兵力,分別攻竇家山、十里山、古城嶺和馬架山。第6、第4軍共出動 4個團兵力,分別進攻營盤嶺、沈家嶺、狗娃山。第3軍作為攻城預備隊,負責牽制小西胡的敵357師。
這次試探性攻擊,一野共計9個團的兵力,分別攻了1至2天,付出了2500餘人傷亡的代價,愣是沒從「青馬」手中奪下哪怕1個陣地。特別需要指出的是,這次試探攻擊,解放軍沒有防備,沒想到馬家軍大量的使用飛雷筒,在衝擊階段大量指戰員傷亡在飛雷筒之下,看起來馬家軍對於飛雷筒的使用相當有效果。
8月21日傍晚,蘭州城南的槍炮聲全線停歇。雙方停火3天。就在這3天時間裡,雙方情勢發生了微妙變化。王震統領的第1兵團於8月22日輕取臨夏,韓起功的新編騎兵軍未戰即潰,一部被殲,大部逃散。第1兵團向西疾進,連續攻占康樂、寧定、和政、永靖,使蘭州守敵右翼和馬步芳老巢西寧暴露在兵鋒之下。
王震所部的高歌猛進,讓馬步芳坐臥不安,他不得不將配置在蘭州城北白塔山地區的騎兵第8旅和騎兵第14旅殘部調往西寧,以加強當地防禦力量。可這樣一來,蘭州守軍連理論上的戰役預備隊都沒有了。非但如此,馬鴻逵、胡宗南懾於一野兵威,不管馬步芳如何催促、懇求、哀求,就是死活不挪窩。這直接動搖了馬步芳本人的堅守決心。他密令2架運輸機加足油料,隨時準備帶兒子及親眷們逃往重慶。不過,這事他不但瞞住了部下,也沒告訴馬繼援。
「青馬」自馬繼援以下,因8月20、21日兩日的「勝利」而對守住蘭州信心十足。而他們所面對的一野第2、第19兵團,在8月22、23、24日這三天裡也沒閒著。落後於作戰部隊的大行李隊跟上來了,部隊糧彈得以補充。自彭總以下,一野各個層級都在充分總結2天試攻暴露出來的自身問題,都在發動群眾尋找對策。偵察部隊和各部隊首長、參謀們,抵近前沿偵察敵情和地形。政工幹部和文工團忙著下部隊宣傳動員,鼓舞士氣。
彭德懷未對部隊進行大的調整,決心以營盤嶺、馬家山和沈家嶺為主攻方向,爾後直搗西關,奪下中山橋,截斷守敵的唯一西逃退路。因此,他在總攻計劃中,賦予了攻城預備隊第3軍3個任務:第7師配合兄弟部隊攻擊狗娃山,得手後沿黃河南岸東進,奪取中山橋,斷敵退路。第9師攻打七里河地區,並配合第7師奪取西關,控制中山橋。第8師負責封鎖蘭新公路路口。
8月25日5時,一野第2、第19兵團對蘭州發動了全線總攻。其中,營盤嶺、馬家山和沈家嶺是3個主攻方向。
攻擊部隊未做大的調整,但一野的攻擊戰術,卻與8月20、21日試攻時完全不同了。各軍都將火炮集中起來,編成炮兵群,對攻擊目標實施連續不斷的轟擊,旨在破壞守敵防禦體系的同時,壓制守軍有生力量,掩護步兵爆破組抵進,實施連續爆破。也就是說,炮擊主要是一種壓制手段,連續爆破才是一野砸開「青馬」「烏龜殼」的關鍵。這種戰術十分有效。在我軍炮火的連續壓制下,「青馬」部署在防禦陣地上的大量飛雷筒,不是被摧毀,就是難以發射。即便有不要命的「青馬」士兵冒著紛飛的炮火衝出隱蔽部,點燃飛雷筒的導火索,也沒有辦法在這樣危險的環境下完成繁瑣而漫長的再裝填工作。因此,曾在試攻中讓我軍蒙受損失的敵軍飛雷筒,在總攻中效能劇降。
總攻開始後,我軍各部很快便突破了敵防禦前沿。但是,「青馬」部隊乘我炮火轉移之際,頻頻發起一波波連續反撲,企圖乘我軍立足未穩,將我軍打出去。那些紅了眼的亡命之徒,光著膀子,掄著戰刀,嚎叫著「天門開了!」「升天了!」如野獸般朝我軍突擊部隊撲過來。
對付如此蠻勇猖狂之敵,唯一的辦法便是以我之頑強,壓垮敵之頑強。在各個陣地上,我軍和「青馬」都在反覆拼殺,反覆爭奪每一寸土地。戰況之慘烈,是一向嗜殺的「青馬」官兵們這輩子從未遇到過的。
在沈家嶺陣地上,第4軍先後投入3個半團的兵力,傷亡了3000人左右。其中,第11師31團團長王學禮、第11師第32團副團長馬克忠、第10師第30團政委李錫貴光榮犧牲,另有10名團級幹部負傷。在一個陣地上,1 天之內傷亡如此之大,有如此多的團級幹部傷亡,這在我軍歷史上是不多見的。但是,對他們對陣的「青馬」第82軍工兵營、第190師直屬隊和第569團、第357師騎兵團,傷亡高達4700餘人,是我軍的1.5倍之多。
雙方戰至25日13時,各陣地仍在反覆拉鋸中,到處都是屍山血河,殘肢斷臂。「青馬」軍長、師長們的心理防線率先崩潰了。他們紛紛向馬繼援表示,這仗看來是打不下去了,充其量頂到傍晚時分,全線就會被突破。
心氣高、脾氣大,但卻無實際軍事經驗的馬繼援,此時也已知道計劃中的兩柄「鐵錘」是再也不可能出現了,自己的親爹早在頭一天就開溜了。在這種情況下,馬繼援用電台和馬步芳溝通後,於14時召開師以上軍官會議,下達了各師從16時開始逐次撤退的命令。會議一結束,馬大公子拋下部隊,帶上搜刮來的金條、大洋,自己率先跑了。
大部隊撤退,尤其是在不利戰況下的撤退,是所有軍事行動中最為複雜的。稍有不慎,就會導致災難性後果。蘭州守軍主帥跑路了,這個消息傳出來,已被一野打得肝顫的「青馬」部隊士氣立刻崩潰了。各部隊拿馬繼援訂下的撤退計劃當廢紙,各部隊各自為政,撤退行動立刻變得混亂無序。最要命的是,在青海那種地方待慣了、窮怕了的「青馬」部隊,此時居然捨不得「罈罈罐罐」,非要帶上笨重輜重和四處搜刮來的財物一塊跑,這就更加亂套了。
25日17時至18時,蘭州城南各防禦要點陸續被一野完全控制。由於彭總制訂的總攻計劃是著眼於打「青馬」連續反撲的,而「青馬」各部撤退時又故意不通知仍在前沿死戰的部隊,因此一野此時並沒意識到戰局發生了重大變化,仍然按原計劃立即搶修已占領各要點業已殘破不堪的防禦工事,準備第2天繼續打「青馬」反撲。
萬幸的是,25日22時左右,迂迴到蘭州西關的第3軍第7師抓到了1個敵逃兵,審俘後才知道蘭州守敵正通過中山橋全線敗退。師長張開基、師政委梁仁芥一面迅速向上級彙報這一重要情況,一命令所部3個團齊頭並進,迅速搶占中山橋,斷敵唯一退路。
率先殺到中山橋的,是第7師第19團3營8連。中山橋本就不寬,人、馬、汽車爭相過橋,結果橋上擠得水泄不通,挪動得非常緩慢。一眼望過去 ,黑壓壓的人群組成了一堵厚厚的、密不透風的肉牆。副連長張金生率領突擊排,用3挺輕機槍、8支衝鋒鎗猛烈掃射。那真叫一個彈無虛發,無需瞄準都能槍槍見血,甚至一槍串起「葫蘆串」。突如其來的彈雨,讓中山橋上變成了修羅場。僥倖被吃到子彈的逃敵,不是被車壓死,被馬踩死,就是被擠下橋被滔滔黃河水捲走。
8連沒費什麼周章,一舉占領了中山橋。隨後他們架起機槍,像釘子一樣牢牢釘在橋頭,用彈雨繼續迎接仍在向中山橋湧來的逃敵。獲悉這個情況的彭總大喜,急令各部發起追擊。8月26日2時,第7師攻入城區,在中華路與潰敵巷戰。第63、第65軍直插東門,追殲殘敵。第4、第6軍也先後攻入城中。戰至7時許,蘭州城中各要點已盡皆落入一野之手。
在我軍四面壓迫下,被堵在黃河南岸的潰敵或戰或降。不過,仍有許多死硬分子不甘心束手就擒,他們跳下黃河,企圖游到北岸逃生。不過,別看黃河蘭州城段的寬度也就200餘米,水流也不湍急,但水下地形複雜,形成了諸多暗流和旋渦。「青馬」們本不以水性見長,慌亂之下又不肯解下身上的武器彈藥輕裝泅渡,結果有些人被直接卷進河底喂王八去了。
僥倖沒喂王八的「青馬」們,大多下場更慘。因為追至河邊的解放軍們見此情形,一點都沒手軟,紛紛用各種自動武器向河中傾瀉彈雨。一時間,黃河河面上宛若開了鍋的滾水,一個個「葫蘆」不斷爆紅,黃河一時間變成了「紅河」。任那些「下餃子」的「青馬」們在水裡如何撲騰,絕大多數都沒逃過浮屍水面,葬身魚腹的下場。這一刻,如果董振堂軍長、孫玉清軍長、陳海松政委以下7000餘紅軍西路軍英烈泉下有知,當可瞑目了。萬餘名被俘後慘遭凌辱、折磨的紅軍西路軍被俘指戰員如果親眼看到這一幕,鬱結在他們胸中十餘年的惡氣也該出了。
戰至8月26日10時,蘭州城內的殘敵全部被肅清了。11時許,第3軍第7師衝過中山橋,掃蕩白塔山,抓捕漏網之魚。到正午時分,蘭州這座有著2000餘年悠久歷史的古城宣告全部解放。
此役,一野殲滅「青馬」主力第82軍大部,第129師一部及3個保安團,總計約2.7萬人。其中,斃傷1.2萬人(其中約有2000餘人死在黃河裡),生俘1.3萬餘人。繳獲山炮6門,迫擊炮、戰防炮、60炮共計128門,騾馬2400餘匹,汽車40餘輛及大批輜重。
為了解放蘭州,為了殲滅「青馬」主力,第一野戰軍共犧牲了2997人,另有5700餘指戰員負傷。其中有2500餘人是在8月20、21日的試攻中流血犧牲的。
蘭州戰役以我軍的完勝而落幕。遺憾的是,「青馬」部隊中位列第2主力的騎兵第8旅在一野發起總攻前就調往了西寧,逃脫了覆沒的命運。留在城中的「青馬」主力雖然組織架構全被打爛,但團以上軍官基本都逃脫了。按「青馬」實力統計,除了團以上軍官,還有萬餘名,不到2萬人的「青馬」官兵(以後勤單位人數居多)趕在我軍攻占中山橋前逃散了。
不過,這些僥倖脫逃的人,已經被一野嚇破了膽。他們此後基本都潰散了。而我軍嚴格執行民族政策,對被俘的「青馬」官兵格外寬大,基本都是教育一番後便釋放了,對手上有血債的亦不例外。從某種意義上說,「青馬」官兵是漏網還是被俘,都沒太大區別。
令人嘆息的是,大部分「青馬」官兵是吃硬不吃軟,記吃不記打的。他們在從蘭州慘敗的心理震憾中緩過勁來後,將我黨的寬大政策認為是「漢人軟弱可欺」,便又重新串聯起來搞武裝暴動,企圖東山再起,割據一方。
既然如此給臉不要臉,我軍平叛時也就不客氣了。那些匪首們再次被俘後,仗著自己少數民族身份,還幻想著受優待,結果無一例外,悉數被鎮壓了。此舉非但沒有「破壞民族團結」,甘青兩省少數民族群眾反而從此熱烈擁護中共,在日後的新疆平叛、西藏平叛中出了不少力。
曾經跋扈一時,狂妄無邊的「青馬」,就此被掃進了歷史垃圾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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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眾號作者簡介:王正興,原解放軍某野戰部隊軍官,曾在步兵分隊、司令部、後勤部等單位任職,致力於戰史學和戰術學研究,對軍隊戰術及非戰爭行動有個人獨到的理解。其著作《這才是戰爭》於2014年5月、6月,鳳凰衛視「開卷八分鐘」欄目分兩期推薦。他的公眾號名亦為「這才是戰爭」,歡迎關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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