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人民解放軍42軍124師醫院駐紮廣東省惠州市博羅縣長寧公社,坐落在廣東名山羅浮山山腳下。這裡綠樹蔥蔥,百花盛開,空氣清新,景色怡人,高大的樹木遮掩著一排排病房和門診部,整個醫院是那樣的清靜安詳。
太陽的光帶著溫暖投進了每個科室和病房,只見穿著白大褂的醫務人員有的在查房,有的為病人換藥打針,有的為傷員包紮傷口。在病區的走廊上庭院裡,穿著醫院病號服的軍人,有的在伸手彎腰鍛鍊著身體,有的拄著拐杖在練習走路恢復著體能。門診部里,軍醫們仔細的為前來就診的軍人檢查著身體。
窗外,鳥兒在樹上跳來跳去,清脆的歌聲漫天飛舞。此刻,你會在不知不覺中忘記一切的傷痛。
我就是這個醫院的衛生兵。
我是從廣東湛江市海康縣武裝部參軍入伍的。1978年2月,我剛剛18歲。
說實話的,每一個從鄉下來當兵的人都希望在部隊能夠分配到好的兵種,學一技之長,退伍回鄉後能夠自謀職業,養家餬口過上幸福的好日子。
我們這一批從湛江市海康縣來的兵,共有三個人分配在師後勤。其中一個分配在師修理所,另一個在師機關的食堂,我就分配在了師醫院。
當時,我真還有點想法:一個男人,當衛生兵好像沒出息。
新兵訓練,是每一個新兵必須要經過的階段。
我們師後勤直屬單位20多個新兵全部集中在師汽車連進行訓練, 時間三個月。
不可否認,這段時間對一個新兵來說真的是很辛苦。每天的隊列、體能、專業訓練讓你忘記了時間,忘記你自己到底是誰。在火球般的太陽底下,我雖然常常被烤的汗流浹背,渾身難受。但是我臉上的稚氣卻一天天消除,黝黑的臉帶來了更多的剛毅,全身的血液也在嚴格的訓練和管理中漸漸有了軍人的味道。
新兵訓練對我來說,這是一個脫胎換骨的過程。通過層層考驗,經歷了「九九八十一難」, 終於把我從一個懶懶散散的農村青年變成了一個遵守紀律、令行禁止的軍人。
新兵訓練結束後,我就回到了師部醫院門診部。
一個月後,我又被安排到師醫院衛生員集訓隊學習。
我們的衛生員集訓隊設在師教導隊。參加培訓的兵都是來自師直屬單位和各團及各連的衛生員,共有50多人。培訓時間為期半年。
師教導隊的教室自然也成為了我們培訓隊的課室。寬敞的教室里,擺著整整齊齊的桌椅板凳,明亮的陽光從外面照射了進來, 令人心情特別舒暢。教室的正對面雪白的牆上中間掛著一副大黑板。旁邊還擺有做教學用人體骨架。教室的牆上掛著人體結構分布圖。
我們培訓班上課的老師都是經驗豐富的軍醫和護士。他們中間有參加過解放戰爭的,韓戰的。所以在講課的時候,他們都很認真,為我們講解了生理、病理、解剖、戰地救護(止血、包紮、固定、搬運)等的課程,我們這些新兵也全神貫注的投入在學習當中去。
在衛生護士培訓班上,我遇到了我的中學同學張漢童,我們是同一批兵,都是來自一個鎮,他分配在372團衛隊。說實話的,我們兩個人在高中讀書的時候關係就很好。現在來到部隊又能夠在一起參加培訓。所以,我們兩個人天天都粘在一起,真的好開心。
你們知道嗎?當時我們每個月津貼費是6塊錢,可經常是沒到月底,我們兩個人的錢就全部花光了。因為我們太喜歡往軍人服務社跑。
現在想起來真的好好笑。記得有一次,我倆把錢都用完了,最後看到存摺裡面還有一塊錢,我們就取出了8毛,用這8毛錢去買了東西吃。
當兵真的好清貧。放到現在一塊錢丟在地上可能都沒人撿,可在那個時候就是我們的一筆好大的財富……
戰友們,還記得當年在部隊每個月有多少津貼和工資嗎?
回想起當年的津貼和工資,更體會到當兵是一段難忘的人生體驗,當兵是光榮、是吃苦、是流汗、是忘我、是犧牲、是奉獻。
日月既往,不可復追,人生在世,和世間萬物相比不過是短暫瞬間,這些回憶將永遠珍藏在心裡……
衛生員培訓班的學習生活是緊張的,也是有趣的。可是等不了我們培訓結束,因為中越邊境形勢緊張,不久我們就接到命令,參加培訓的所有人員全部回到各自的單位。
12月18日,部隊從廣東省惠州市博羅縣長寧公社出發了,地點廣西龍州。
元旦前夕,我們師醫院近百名官兵就開始駐紮在廣西龍州下凍公社叫堪大隊的一個村莊旁的竹林里,住的房子和醫療救護裝備用房全部是我們自己動手,用竹子和茅草臨時搭建的,既防雨又防寒。
我們師部醫院門診部就設在北躍農場5隊一個空蕩蕩的倉庫里。
倉庫外面是個曬穀場,再往邊上走就是公路。這條公路真的很繁忙,每天都是人來人往塵土飛揚。坦克車,裝甲車,大炮牽引車,解放牌大卡車等各種聲音常常混雜在一起,猶如是這場戰爭開幕前彈著的前奏曲,令人振奮心潮澎湃……
對了,曬穀場上還有軍區後勤部在生產壓縮餅乾。
這時我才知道,壓縮餅乾是怎樣製成的。製造壓縮餅乾的設備全部在汽車上,可以說是自動化的了。戰士們把配置好的五穀雜糧等原材料投進的漏斗裡面,整個製作過程就在機械裡面完成,等到產品出來時,已是一塊塊香酥脆的壓縮餅乾了。然後,就有戰士把壓縮餅乾分裝在每個鐵桶里。
這些壓縮餅乾如果你仔細觀察還會發現裡面有一顆顆東西,因為它是用大米、膨化粉、白糖、花生油、食鹽、芝麻、水製作而成。在經過高溫高壓滅菌消毒,可以長期保管和運輸。因此,在緊急狀態下,所攜帶的壓縮餅乾能夠基本滿足人體所需的熱量。
打仗的時候,我們吃的壓縮乾糧,有一部分是從內地戰備倉庫分配下來,也有一部分是在邊境上臨時製作的。
為了確保這次對越自衛還擊作戰的勝利,從全國各地調來了大批的部隊。僅僅兩個月,在廣西和雲南的邊境上就駐紮了參戰部隊近50萬人。
戰爭的氣氛越來越濃。我國的電台和報紙,天天都在報道著中越邊界上的「摩擦」。我們每天都幹著同樣的事情: 聽廣播,學越語,練戰救,擦槍枝。待命時間長了,大家都有點憋悶,故一有空,就聚在一起玩互扔「炸彈」的撲克遊戲。玩撲克遊戲時,醫院二所的官兵玩的最起勁,開始兩副三副的,每人用手一張一張地抓,後來撲克多了,發展到用秤秤撲克,打牌的人人有份,每人一斤或兩斤或更多。撲克多了,「炸彈」也越來越大,一局牌結束,大家都開心得前仰後翻。
要上戰場了,炊事班的兄弟們也特別給力,每天都變著花樣做著各種美食。因此,到了周末,各所的官兵分別聚在一起喝點「桂林三花」,下酒的肉菜既可口又夠用。直到兩天前接到上級準備出發的命令,大伙兒才緊張起來。其實,說緊張也不緊張,無非是清點戰救藥品器材,分門別類裝車,個人行李打包,寫遺書之類的事情,大家訓練有素,早已不是什麼難事。
大戰前夕,緊張焦慮的氣氛瀰漫著整個部隊,一種難以莫名的心裡壓抑縈繞著每一個指戰員的心頭。有恐懼的,有興奮的,有渴望用戰爭來洗禮自己的,也有想保命逃離戰場的。
記得有一天中午,我正在門診部值班。
突然,門診部外響起了一片雜亂的腳步聲並伴有呼叫聲,我急忙的跑出去,只見幾個戰士抬著一個受傷的人進來。原來這個受傷的人是一個排長,他的左腳掌被子彈打穿了。
當時我們真的很害怕,以為是越南特工摸進我們兵營裡面把他給打傷了。你們可知道,我們部隊離中越邊境水口關僅僅是10來公里。越軍為了掌握我軍的情況,也常常會派特工滲透到我境內偵察。
事後,我們才知道這個排長是害怕上戰場。所以,中午的時候就說去上廁所,結果就在廁所里用手槍對著左腳掌開了一槍,自己導演了一場槍走火的事件。
這個排長的最終命運怎樣,只能是由軍事法庭來決定了。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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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眾號作者簡介:王正興,原解放軍某野戰部隊軍官,曾在步兵分隊、司令部、後勤部等單位任職,致力於戰史學和戰術學研究,對軍隊戰術及非戰爭行動有個人獨到的理解。其著作《這才是戰爭》於2014年5月、6月,鳳凰衛視「開卷八分鐘」欄目分兩期推薦。他的公眾號名亦為「這才是戰爭」,歡迎關注